汪陵纹不寻常的人生路
陈其昌
汪陵纹，1947年农历六月二十五日，汪曾祺最小的妹妹出生在外婆家，扬州皮市街风箱巷17号大地主任锡坤的家中。她的人生路，有过少儿的欢乐，有过青春的烦恼，有过短暂外来妹的幸福，最不幸的是遭遇丈夫的家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人们经历了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当时流传：“要活命，到安庆。”这天，时为1963年农历二月初十，正是姐夫金家渝30岁生日，苦苦求生的陵纹，与一群女伴，从高邮琵琶闸上轮船，辗转来到安徽安庆不远的东至县山村。一位叫吴君流的光棍，接纳了18岁的汪陵纹。吴君流的叔父在镇上开饭馆，颇有名气。陵纹婚后生活尚好，干农活、踏缝纫、做衣服，生活在山里，唱罢莲花又一年。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平淡、简朴、和睦，倘若这样下去，也可算一个完整而又平常的家了。但山里人吴君流脾气火爆，常常打骂陵纹，他还自有一套说辞：“她是我的婆娘，就应该我管，我稍不顺心，打她两下又怎样，一日夫妻百日恩，为我生了两个公鸡啦，打是疼，骂是爱，不管她，与野汉子跑了，我哪儿去找她。”
1981年，汪曾祺阔别家乡42年后第一次回邮，在邮逗留时间最长。陵纹也赶回高邮与兄弟姐们团聚。陵纹见到过去未曾谋面的大哥，其实，大哥第一次去扬州，见过婴儿的陵纹，其姐丽纹说，养下来用不少草纸包着陵纹，就放在外婆家地上。
虽然安排汪曾祺住高邮“第一招待所”一个套房，但他欢喜回竺家巷9号与家人神聊，谈大事，说家常。在灯光下，汪陵纹向大哥诉说自己的身世，过的是遭打挨骂不正常的生活，稍有反驳，打得更凶，汪陵纹流泪不止，惹得汪曾祺也眼含泪花。
汪陵纹我见过，鸭蛋脸型，长相端庄，颇有朝气，有的像金家渝、汪丽纹的二女儿金敏。汪老曾在林斤澜、黄裳面前显摆，问外甥女金敏漂亮不漂亮，黄裳说：“漂亮！”汪曾祺很得意。
汪陵纹与大哥在邮期间，到河边洗菜，大哥也跟着她去，看小妹洗菜。巧纹、陵纹相约大哥到高邮湖湖滩上游玩，秋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她们与大哥手臂挽着手臂，沉浸在浓浓的兄妹情意中。陵纹说大哥最像“爷”（指父亲），英俊。也有人说汪曾祺像祖母。大家在一起，心里乐滋滋的。汪曾祺为陵妹画画、写诗：“故乡存骨肉，有妹在安徽。所适殊非偶，课儿心未灰。力耕怜弱质，怀远向寒梅。何日归欤赋，天崖暖气吹。陵纹小妹存玩，大哥哥曾祺”。我以为作为大哥，不能明白地说，与那个姓吴的离婚。就犹如凤凰涅槃在浴火中得到重生，促使她在婚姻与家庭生活上开始新的生活。幸福的日子在召唤她，从山里进入城中，做一位贤妻良母吧！
山里村妇当城里人。东至县，距安庆不过多，离长江也近。1992年初春，汪陵纹提出与丈夫离婚！吴君流说：“真的要离婚，两个儿子不跟你走！”汪陵纹答应他，到民政局办了手续，双方捺了手脶，从此一刀丙断。
东至县有个小学教师唐述志丧偶多年，比陵纹大12岁都属猪。唐先生找了人，与汪陵纹再婚，汪陵纹一口答应，选了个好日子完婚。唐家有两个女儿在深圳，工作单位蛮好，也支持父亲续弦。唐家有楼房七八间，外有平房十间，有很大的天井可以种点蔬菜。从此，老唐退休前，忙于工作，教语文、历史。汪陵纹继续为他人做衣服，踩缝纫，量人裁衣，合身合体，街坊邻居都喜欢到她这里做衣服。两个儿子先后结婚，金家渝父子、海珊送上录音机、缝纫机等结婚礼物。
汪陵纹初中未毕业，16岁就去了东至山里。进城后，她用手机与哥、姐交流，有的文字就像是一篇好散文。汪丽纹如是说。汪家人多次去东至看望小妹，老唐与陵纹相互尊重，相互帮助，家务事汪陵纹全包，老唐退休后，也上街买鱼肉、蔬菜，每周不同样。汪陵纹真正是从糠箩跳到米箩，日子过得平静幸福。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2015年前，汪陵纹查出直肠癌并已扩散。得此消息，汪海珊、汪丽纹、汪锦纹专程前去看望，都是任仪贞所生。汪陵纹见哥姐来，多天的愁肠解开结，脸上有了笑意，她关照哥姐，请他们继续关心两个儿子及下一代，病逝以后，将来与先生合葬一起，千万不要葬到山里去，哥姐答应她的要求，好好劝慰她：“两个儿子及下一代，我们把他们当汪家人看待。”2015年11月8日，她终于离开了人间，享年69岁。病重时，历来孝顺的两个儿子服侍母亲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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