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迷部落】刘艳萍 | 凛冬的冲淡

文摘 2024-11-17 00:01 江苏

凛冬的冲淡

刘艳萍

大雁一叫，霜就来了。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意境，是在我的生活里切切实实频繁出现的。读高中时寄宿，返校是清晨。寒雁一叫，我爸妈就起来了。尽管他们把声响压得很低，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们在给我蒸包子。锅碗瓢盆声总在寅时响起，过客似的雁声也总是给我的梦投下一片片阴影。

不一会我也起来了。一推门，寒光注满屋子。那光白中泛青，像从刀刃上发出，有逼人的硬度。带好一星期的干粮，我爸推起他的永久牌自行车，带着我踏霜而行，去三矿俱乐部门口等第一班开往相山市区的公交车。我的心满满的，说不清是贫寒的温馨，还是温馨的贫寒。仿佛一簇烛焰投射在冰块上，凄凉的暖意在心中摇曳，并将身心紧紧包裹。来自阴阳两极的气息，在身上悄悄地融合，在寒来暑往中调和出了一种叫做平实、冲淡的品性。漫长的人生之旅，我含辛而不觉其苦的坚毅很可能就来自于它。

这样的早晨持续两三次，就是冬天了。似乎是霜堆积起来，就成了冬天的雪。满打满算，我在皖北那个叫刘庄的地方只生活了十五年，除去有记忆前的蒙昧，所历降雪，也不过十来场。一场又一场雪中，有着比季节的变化更微妙也更深邃的规矩。

雪落无声，天地遁入虚静。观雪参禅，似乎是岁终无声的大典。喧闹的家禽龟缩于院落一隅，忙了一年的牲口在圈里反刍，烤的火带着柴禾、牛粪混合的味道。过年时总要落一场雪，不然年味都要寡淡许多。有个小伙，就是在年根的大雪天结婚的。人来客往，踏雪踏泥，让冬天有了种蓬荜生辉的感觉。那个冬天的大雪，是我们能看见的落在他一生中的一场雪。

今年我在家度夏的时候，那个当年的小伙走了，说是不堪病痛折磨，自寻的归路，说六十岁还不到。出殡的那天，奇热，是中伏里。一茬接一茬的生命，就这样在寒来暑往里来来去去……

以上文字是我深秋里写下的。每到换季，我总会参禅一样，想想寒来暑往，想想人事代谢。我爸对节气的敏感，是他留给我的切切实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天立冬，再打开文档，我爸却已经不在了。我爸不在了，节气还在，我还得在这样的节气里继续行走。

2024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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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老，祖籍高邮，文学新声，人文人性，惠泽当代，影响久远。爱汪老、读汪文，爱人生、写人生，组建“汪迷部落”，供大家交流学习，不忘初心，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