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迷部落】陈谷登 | ​​闲而不庸,淡而有味——汪曾祺《闹市闲民》人物形象刻画之我见

文摘   文化   2024-11-14 00:01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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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而不庸,淡而有味
——汪曾祺《闹市闲民》人物形象刻画之我见
陈谷登

汪曾祺的《闹市闲民》,通过描写一位住在北京街头的老人,在闹市中过着简单平静的闲民生活,传达了作者对清心寡欲、顺应生命、通透达观、天真自然生活态度的赞美和向往。汪老在作品中运用白描手法叙写这位连姓名都没留下的普通老人,文字简洁而传神,把人物闲而不庸、淡而有味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给读者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外貌肖像显露人物的总体形象。尽管“老人七十八岁了”,但是“看起来不像, 顶多七十岁,气色很好”,这里对老人的形象先总写一笔, 展示了他虽然年老,但外表年轻,且很健康。他“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上唇留了一撮疏疏的胡子,花白了”、“他的头发也花白了”,这些描写表明他的确年事已高;而他“眼睛很大,一点没有混浊”、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这又充分表明其人虽老,但心明眼亮,整洁爱美。他“常年穿一套很宽大的蓝制服,天凉时 套一件黑色粗毛线的很长的背心,圆口布鞋、草绿色线袜”,“经常戴一副老式的圆镜片的浅茶晶的养目镜——这副眼镜大概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这些描写展示了老人穿着朴素,身无长物,简单之极。他“跟人说话时总带着一点笑意,眼神如一个天真的孩子”,则表明老人精神矍铄、待人友善,心态年轻。作者从“他的人中很长”,进而联想到“相书上说人中长者多长寿”,使读者感受到生活简单、心灵纯正者,长寿是必然的。

生活起居还原人物的本来面目。老人的生活非常简单,他“早起扫扫地,扫他那间小屋,扫门前的人行道”,可谓是虽无大志扫天下、却满怀优雅扫脚下,他是一个爱洁净之人。他“一天三顿饭。早点是干馒头就咸菜喝白开水。中午晚上吃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吃的面总是一个味儿”,吃完面后,就“喝一碗面汤”,平时却“不大喝水”,然后涮涮碗,就“坐在门前的马扎儿上,抱着膝盖看街”,这些细节充分展示了老人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方式。老人平时“不种花,不养鸟,也很少遛弯儿”,“活动范围很小”,也“很少出门”,虽有老伴儿子孙子却选择独居,“和亲属很少来往”,凡此种种的生活习性,进一步表现出老人一种超然的生活态度:知足常乐,别无所求,悠然自得。

小说详细描述了老人制作抻条(拨鱼儿)的过程。首先把“小锅里坐上水”,然后“用一根削细了的筷子把稀面顺着碗口‘赶’进锅里”,这里一个“赶”字,把稀面当成鱼儿来写,使用了比拟手法,富于情感,颇具灵性。最绝的是“他拨的鱼儿不断,一碗拨鱼儿是一根,而且粗细如一”,回应了前文的“他的拨鱼儿真是一绝”,突出了老人娴熟的生活技艺。

对话互动映衬人物的内心世界。小说中有三处巧妙安排了作者与老人的互动与对话。第一处在作品的一开始,“我”因为乘车的缘故,与老人“天天见面,很熟了。有时车老不来,老人就搬出一个马扎儿来:‘车还得会子,坐会儿’”,短短几句写出了老人的热情好客,平易近人。在描述老人制作抻条时,出现了第二次互动与对话,“我为看他拨鱼儿,宁可误一趟车。我跟他说:‘你这拨鱼儿真是个手艺!’他说:‘没什么,早一点把面和上,多搅搅。’我学着他的法子回家拨鱼儿,结果成了一锅面糊糊疙瘩汤”,这里用对比的手法反衬了老人技艺之精熟。第三次互动对话写道,我“有时带点新鲜菜蔬”,老人“总要过来看看,问‘这是什么’?我告诉他是什么,他摇摇头:‘没吃过。南方人会吃。’他是不会想到吃这样的东西的”,这里是借“我”的吃,映衬了老人生活的简单朴素。

生长环境烘托人物的性格特征。先来看看老人的生活环境,他家住在“101”路公共汽车站牌的直对面,只有“一间屋”,“屋里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大冬天,他的门总是开着),一张小方桌,一个方杌凳,三个马扎儿,一张床,一目了然”,这样的环境可谓是“繁华闹市中,独取一隅宁静”,过着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再来看看老人一生所处的社会环境,小说连用短句,极其俭省地例举了从抗日战争开始到改革开放初期,老人所经历的“很多大事”,可谓饱经风雨,阅尽沧桑,然而,历史的兴衰沿革,社会的变化更迭,“都与他无关”,他日食三餐,夜眠一榻,自由自在,置身事外,每天 “吃炸酱面”,“坐在门口马扎儿上看街”,“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汪老在小说的结尾对老人的一生进行了精辟概述,“他平平静静,没有大喜大忧,没有烦恼,无欲望亦无追求,天然恬淡,每天只是吃抻条面、拨鱼儿,抱膝闲看,带着笑意,用孩子一样天真的眼睛”。最后用“这是一个活庄子”作为结语,直抒胸臆,起到了画龙点睛、暗扣题意的作用,使人物形象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他内心淡定,闲中有为,不乏智慧,乐观豁达,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具有了庄子那种超脱世俗、顺应自然、追求自由的精神境界。

汪老的《闹市闲民》,看似平铺直叙,情节若隐若现,没有波澜起伏,但将浓烈的情感蕴于平淡的叙述中,塑造了一位有血有肉的城市普通老人的形象。同时我们从这位老人的身上看到了作者的影子,汪老写作这篇小说时已经年逾七十,与老人年龄相仿;老人最拿手的活儿是制作抻条,汪老除了写作,也有自己的许多“绝活”,诸如擅长烹饪、爱好书画、乐谈医道等等;几十年的社会动荡都与老人无关,汪老的一生也经历了许多的坎坷和挫折,但他始终保持乐观豁达的心态,积极面对生活的挑战。相比之下,一个是平凡中见伟大,一个是伟大中见平凡,给读者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这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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