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我们家又忙腌大梗子咸菜了。
过去,母亲每年都要腌200斤大梗子咸菜。现在妻子每年都要腌,数量也在100近向外。
大梗子咸菜是高邮或者兴化“高籽白”的大白菜腌制的,不是汪老先生所说的青菜。这种菜,径长叶短,径白肥腴,肉呼呼的,菜棵有五六十公分长,根底直径有6—8厘米,一颗有三四斤重,也有六七斤重的。
我们家腌制的大白菜不是市场上买的,是母亲栽种的。每年立秋之后,母亲就要谋划萝卜青菜的种植了,“地火萝卜白露菜”嘛。
八月下旬,母亲在菜园里,种一块“高籽白”的大白菜菜秧,待菜秧可移栽,母亲就整理一畦土地,翻土破碎施肥,全是农家肥:人粪鸡粪猪粪,不用化肥,她说,用化肥,腌制的大梗子咸菜不好吃。
菜移栽后,母亲浇水施肥悉心管理,到11月上旬,经过几次严霜,母亲就用镰刀,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切断大白菜的根部,去掉四周的边皮,在冬日暖阳下晒。要么整齐地放在菜地上,要么挂在绳子上,晒上一天待菜表层的一些水分去除了,干瘪了,就及时洗净晾干,用大缸腌制。母亲大白菜先在缸底横铺上一层,菜根菜头交替排开。在第一层菜上面撒一层大籽盐后,竖着铺第二层菜,小时候母亲叫我们站在大缸里用脚踩实。这样依次铺菜撒盐,边铺边踩,直至缸满,最后一层盐撒完后,盖上木板,木板上面用石头压着。过三天获五天,母亲还要将大缸里咸菜,翻一个身。她说,翻身后,咸菜才过性。待咸菜梗子变黄发亮,就可以烧制咸菜佳肴了。
咸菜的贮藏,我们家是用酱油坛子,这种坛子,口小,不走风,咸菜放几个月不会变质。记得我们家贮藏大咸菜的坛子是父亲在供销社土产专柜开后门买来的。咸菜移存后,母亲用一块黑布做成口袋,里面放一些草木灰,把这个小袋子放在坛子口上,几个月,取一把咸菜,黄澄澄的。
大梗子咸菜可以做成各种美食。
咸菜烧茨菇。将咸菜切成长丁,茨菇切成滚刀状,放两只红辣椒,下锅烧制,撒一些大蒜花,香味扑鼻,食欲剧增。
咸菜烧豆腐。将咸菜切成长丁,豆腐切成小丁状,放一点老干妈辣酱,下锅烧制,撒一些大蒜花,味道鲜美。
咸菜烧千张。将咸菜切成长丁,千张切成丁丝状,放两只红辣椒,下锅烧制,撒一些葱花蒜花,也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最美的是咸菜煮小鱼。小时候,11月中下旬,下雪河冻之前,我们盼望能有条小渔船到我们家附近,我们就要有一道美食。这条小渔船的捕鱼方式很特别,我们称之为邀箱罾子的。那是一只小木船,捕鱼人一般是老两口,老太婆敲着船上的木板,板上有金属片,敲起来,“咣当,咣当,咣当……”非常好听,谓之“敲”“邀”,老伴用箱罾,在河中捕,捕的鱼都是些“红眼睛”“参子”和“胡噜鲨”,杀鱼不用刀,用手掐。大梗子咸菜红烧小鱼是一道让人流口水的菜。煮时放宽汤,用小火慢慢炖,把咸菜的鲜和小鱼的鲜彻底融合,这道菜叶子要比梗子好吃。特别是吃鱼冻子更是一种享受,“小鱼连卡嘴嚼”。
汪曾祺在《咸菜茨菇汤》中说:“一到下雪天,我们家就喝咸菜汤,不知是什么道理。是因为雪天买不到青菜?那也不见得。除非大雪三日,卖菜的出不了门,否则他们总还会上市卖菜的。这大概只是一种习惯。一早起来,看见飘雪花了,我就知道:今天中午是咸菜汤!”
下雪了,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
待到春天,春咸菜上市时,大梗子咸菜不时兴了,泛酸了。这时,母亲就把他们变成梅干菜。
梅干菜制作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把大咸菜从缸里捞出洗净,直接放在阳光下晒干,半干切碎(两三公分长),继续放在日光下晒,晒干贮藏。另一种是将大咸菜洗净,放在锅里用咸菜卤煮熟,然后放在日光下暴晒,待半干时,将每棵煮熟的咸菜切碎(两三公分长),继续放在日光下晒,直到完全脱水干透为止。抓一二两把用开水一泡,然后下锅和猪肉一起烧煮,猪肉的油脂浸入梅干菜,既易烂又易入味使得梅干菜味道特别鲜美,让人食欲大开。
大梗子咸菜是家乡的菜,是母亲的菜!是乡愁,是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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