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三）
教育
2024-09-28 20:00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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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偶有考得比较好的，在外地读中专的亲戚小孩，一回来就对着侄子说，顺子哥，坐个火车真吓人啊，那火车上有扒手，顺子说，还好吧，我上班怎么没看见过，小孩说，还没看见过？多得很呐！那是见你列车员，人家暂时收手而已，顺子想，也许是自己运气好没碰上，又想，可能这身衣服也有点威慑力吧，也好，吓退那些家伙。 92年的一天晚上，顺子上班，已经筋疲力尽的他，照例在硬座车厢进行最后一轮巡视，车辆里的乘客挤得满满当当，穿行一趟费好大劲儿，但是也得巡呀。坐的坐站的站躺的躺，小声聊天的吃东西的睡觉的打嗝的放屁的。说躺，是躺在地上的躺，头挨着头也有头挨着脚，臭脚丫味自不必说，各种不良气味混合，硬座车厢就这个待遇，大家也都或坐或趴在那儿打瞌睡。发现一切正常，已经走到车厢连接处，刚准备去上个厕所，然后到列车员室坐下歇会儿的当口，突然听见一声大叫“啊！我的钱包没了！”顺子立马回头，走向车厢中部一个20多岁的女性乘客处，原来她的兜被扒手掏了，她把钱贴身放在裤兜，裤兜还用针线缝得好好的，只是，底下已经开了，锋利的刀片割破了裤兜的下摆，差一点就要去到皮肉，好好的一条裤子，裤缝处破了一个大口子。女乘客哭得不行，那是她带回去给老人家看病的钱，她想着外面有外套的下摆遮着，这也看不出来啊，怎么会被扒手给谋了去？乘客们都窃窃私语起来，还有好心的安慰她，让她别着急，说乘警一定会帮她追回来的，也有人反省起自己，还是要把钱缝到内裤上就好了，那样扒手总没那么容易得手了吧？也就是从这里开始，中国无数的老百姓出门在外都会把纸币缝在内衣的里，衍生了各种各样的自制内衣口袋，那时候没有银行卡，没有手机更没有电子支付，所有的钱都是现钞。 顺子安慰了女乘客一会儿，让旁边一位比较年长的大姐先帮忙陪伴一会儿，一边马上回到列车员室立即用对讲设备报告给了乘警长，一边又巡视了自己的负责的两节车厢，谁知，只是巡视一圈，出来时便发现自己的裤兜上也多了个口子，里面30多元现金不翼而飞。这下顺子后背开始有些冒冷汗了，这不是偷不偷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看来这扒手不是一般的嚣张。想到亲戚小孩说的那句“火车上的扒手多得很呢”看来小孩说的没错。又想到大家聊天时说的那些事，顺子脑海中突然冒出“车匪路霸”四个字，跟同学一起喝酒时就听师兄说过这样的事，说是一些跑长途的司机信奉一条原则：半路有人招手拦车，千万不能停。当时一帮小伙子还质疑，万一对方真是需要帮助呢？师兄说，对呀，我也以为是这样，谁知，我们有个亲戚就是好心停了车，结果不仅被抢还挂了彩，要知道有时候，半路贸然停车可是要人命的。短短一瞬间，顺子想了很多，这个时候，乘警们都开始紧张的在一节节车厢排查了，因为列车还有10几分钟就要到站了，如果不能在到站前抓获，一旦到站，让扒手下去了，后面就不好办了。顺子也赶紧擦了一把汗，尿急的赶紧去上了个厕所，准备上完厕所再协助乘警们把这帮家伙抓住，估计不止一个呢！就在顺子刚走出厕所，后背突然不舒服感觉被顶上了什么东西，顺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就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小声警告，让人毛骨悚然：别吭气，让我顺利下车，否则你们全都去见阎王。顺子才感觉到后背上是抵上了一把尖刀，那凉凉的锋利的刀片随时能让皮肤见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虽然非常的嘈杂，侄子却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一瞬间又想了很多，也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乘客们受到任何伤害，就迟疑了这一下，刀尖又近了一分，侄子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说，好，好，我答应你。于是，慢慢往前往车门处挪动脚步，后面的刀尖果然没再前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快到站了，顺子也站到了车门处，许多迫不及待要下车的乘客也都挤到了这边，所以，顺子的前后左右都围了很多人，打眼一看没有什么不正常，正在这时，排查的乘警长也巡到了这边，正拨开人群慢慢的走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在排查小偷，都自觉的让出位置。乘警长远远的看到侄子还高喊了一声：顺子，你这边情况还好吧？顺子刚想说还好，刀尖的位置又近了一分，已经划破皮肤开始渗血，收到警告，顺子用强大的意志力展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嗯，没事，一切正常。刀尖停止了前进，这一次，一直很慌的顺子现在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卖水的经历，想起来自己其实体格挺不错，想起来自己是可以一溜烟跑的贼快，只要下了车去到开阔地方，自己就一定可以和扒手单挑......车一到站，顺子开始像平常一样去开车门，那时候的车门是要手动的，一边开一边用余光盯着扒手的位置，一打开车门，紧挨着顺子的扒手果然没有恋战，立即冲下车，扒开挤着上车的人群，快速的跑出去。等到扒手周边没什么人的时候，紧紧盯着他的顺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直接从后面扑上去扑倒在地，同时高喊“抓小偷”，扒手被扑得头晕目眩，一愣的当口，刀也飞出去了，站台上的同事们赶紧过来，一阵手忙脚乱，扒手被捆了个严实......扒手被铁路公安人员带往派出所的时候，周围的群众激动的鼓起掌来，还一个劲儿的夸奖：“哇，这个乘务员太帅了！”“这身手可不得了啊”，还有小孩问大人“天啦，这就是传说中的便衣警察吧”，还有几个半大孩子吵嚷着要跟顺子学武功，要拜师呢，这下给顺子闹了个大红脸。后来大家才知道，这趟列车不简单。事后经排查一趟列车上竟同时混进了7个扒手，是一个团伙的，哦，对，说扒手都太宽容了，说歹徒更准确一点，因为他们都带了刀子，顺子扑倒的那个竟然是他们的头儿。整趟列车上有16个人被偷，1人被抢劫，涉案金额高达八千多元，这下头儿被抓，除了跑掉1个年纪小的还没得手过的，是他们的“学徒”，其余5个都被抓了，算是一网打尽。为此，顺子也立了大功，受到了嘉奖，还被推举成当年的劳动模范。大集体的那个漂亮姑娘小美原本还因为顺子不主动有点动摇呢，这下好了，姑娘直接倒追起顺子来，崇拜英雄，哪个年代都是一样！这女追男隔层纱，更别说是个漂亮姑娘，不久顺子就被小美顺利“拿下”。这下顺子出名了，“桃花运”不断。以前就有女乘务员对顺子有点好感，现在知道他“名草有主”了，觉得没有希望了也就不想了，可也有那头铁的野心勃勃，觉得顺子的表现实在太男人了，这颗芳心一下就“激动”了，这有女朋友了又如何？就算结婚了也能撬墙角的嘛！反正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趟车上，机会多得很，只要自己多点接触多关心关心顺子，说不定就能把英雄拐过来。于是，顺子发现有几个女同事好像有点不太正常，老是见了他不断地眨眼，他好想提醒一下对方是不是眼睛有毛病需要看医生，还有在他跟前摔倒了，不小心扭伤脚的，尤其是乘务员分批到餐车吃饭时，小姑娘们都抢着坐在他对面或旁边，赶都赶不走，搞得他哭笑不得......后来等他搞明白是咋回事，就想了个办法。总算在一次单位活动中，带小美露个面，小美也宣誓了一下主权，这场风波才算下去。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事情开了个头，就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顺子。上次扒手事件不久，又碰到一起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被人识破竟然就自己下车跑了，把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留了下来。顺子看到她又饿又渴，就给买了一包方便面给她泡着吃，那小女孩胆子大的很，根本不像是被拐走的小孩，又说又笑的，吃着吃着就开始聊天，眼睛弯弯的问顺子，哥哥，你多少岁了，顺子说，我十九呀，“十九”小女孩重复了一下，就掰起了手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到了十，她又重新数了一遍，然后就懵了，一脸迷茫的看着顺子，这是只会数到十了？大家都看明白了，“哥哥，我数不到”，小女孩都快哭了，这被拐了没见哭，数不了数倒是哭了，顺子忍俊不禁，还得憋着安慰小女孩。后来，帮小女孩找到了父母，收到了她父母的好一顿感谢，红包顺子可不敢收，最后那家人换成吃的、用了，提了一麻袋过来，别提多轰动了。还有好几次，遇上突发疾病的，顺子每次都捏把汗，一次男乘客吃坏东西不停去厕所呕吐的，一次女孩来例假痛经晕倒在地的，一次孩子发高烧在列车上抽搐的......这列车上的条件可是很有限的，也没有条件配备专门的卫生员，好在几次都有懂医的乘客出手相助，顺子也忙前忙后各方联络，最后，几个人都有惊无险。最紧张的是一次老人喘不过气来，拼命喊停车可列车也不能马上随意的停下来，否则要造成重大的安全事故，必须要统一调度和对接。那天，顺子巡到5号车厢，就发现一个老人坐在那里表情不对劲，脸色煞白，胸口一起一伏，嘴巴大口喘着气，像是有一双可怕的大手死死地卡住喉咙似的，一会头上的汗也开始往下滴，当时的天气并不热，顺子心里一惊赶紧上前，轻声问，老人家，没事吧？老人家颤抖的手指了指上方的旅行包，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句：药......顺子赶紧把包拿下来，手忙脚乱翻到了老人家的药，按他比的手指快速塞了两颗到老人的嘴里，一会儿老人的呼吸就顺畅了一些，没有那么大的起伏，但还是很不舒服，小声说着“停车、停车”，顺子安慰到，我们马上就到站了，我给你当地医生过来，一边帮老人顺着气，同时用对讲机有条不紊的安排了接替的同事。车一到站，顺子马上就小心地背起老人送到了站台上的救护车上，躺下、吸氧，送医，一直到老人康复出院，把老人交到闻讯赶来的家属手中，顺子的心才放下来，家属们又是好一番感谢，而顺子却是心有余悸。经过这几次事件之后，顺子不得不考虑，这份工又累压力其实也不小，要不要换个工种？每天都在天人交战，时间久了，坚持做下去占了上风，想通了，哪份工没有压力呢？顺子觉得做乘务员也挺好的，跟着这条长龙看尽人生百态，也很有意思，就这么干下去吧，干到退休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