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二)

教育   2024-09-17 20:00   广东  


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侄子哪有不耳濡目染的,很小的时候就懂很多铁路上的事情了。

就像大家常说的铁二代,侄子就知道分为好几种,有读铁路的职业高中毕业的,可以直接分配到铁路上的一些工种,所以读职高的时候那个班名就是未来的工种了。

比如列检班啊,乘务班啊,烹调班啊等等,列检肯定就是列车检查、车辆钳工这些,看他们腰上别一圈帮手——锤子什么的,好多工具,敲敲打打的;

乘务班未来就是做乘务员,也就是我们说的列车员,每天在火车车厢里走来走去的,穿着铁路制服,看着又神气又轻松又体面,而且可以上几天休几天,跑短途的上三天休三天,跑长途的上七天休七天,多爽啊,是很多小年轻的梦想;

烹调班这些就没什么了,负责所有生活段的服务,有的就是做个炒菜的,有的烧锅炉,有的做铁路公寓的服务员,这种就是为了找个工作,纯粹是奔着“饭碗”去的。

还有当兵回来的,退伍后当地给包干,刚好铁路上要人,一包就包到铁路上去的;还有的是顶职的,父母是铁路工人退休的,可以由他的孩子顶一个职位上去,那孩子就有“铁饭碗”了,当然也要符合各种工作需要的规定;

还有一些是新的铁路线开通,需要增加人手的,比如京九线开通就可以老带新的,京九线一开通,一些老的站点需要增加人手,也带动一些新的站点开通,更是大批量需要人手的,象临清、固安、台前、麻城几个站点就可以直接申请老带新过去;

当然还有读书考出去的,像各地的铁路运输学校,更高级的是一些交通大学,这些孩子毕业出来基本都要去到车务段机务段做领导的。就算不做领导,起码也是多数做干部的,要负责列车的运营控制指挥,管理大小车站,监控货运和客运,负责铁路机车的运用、综合整备、整体检修等工作。

当然,铁路系统也有许多是铁路内部的一些大集体企业,虽然饭碗没有那么“铁”,好歹也是一个饭碗,有点像现在的合同工吧。而且,这个饭碗有时候属于多劳多得,

比如每天站台上的车仔,还有火车上的推车,我们特别熟悉的“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哈!”‌、“瓜子花生烤鱼片了,啤酒饮料矿泉水啦,前面麻烦把腿收一下”、“啤酒饮料茶蛋咯,‌烧鸡猪蹄鸡爪烤鱼片咯,‌板筋鱿鱼大瓜子咯!”大集体的餐车组就这样一群人,卖得多赚得多,有时候还真是“造原子弹的不如买茶叶蛋的”。

侄子就是一个列车员,当时,为上这个职高乘务班费了老大劲。其实,侄子的志向是上车务班的,他就觉得,开火车或者指挥火车是一件很牛掰的事情。

为了能去梦寐以求的“铁路上”工作,从初中开始,他就发愤图强,直接从班级倒数第几名冲到了正数十几名。到了中考的时候,分数果然冲上去了,当时上车务班的分数线是485,侄子考到了488,稳稳地过了线,侄子开心得不得了,班上另一个报车务班志愿的孩子,考了490,他们班有两个名额,正好!

本来这顺理成章的事情,多好,皆大欢喜啊!可禁不住有个领导的儿子也想上车务班乘务班,可那个孩子只考了480,肯定没法跟侄子比啊。可当时的环境是,各个家长都铆足了劲儿在孩子们升学这件事上努力。

总之,有关系的找关系,各种的想办法,最后那个孩子说是铁路系统的子女,内部的人可以加十分,这下好了,一加分,就加成了490分,反而还超过侄子2分,但是,我家上上下下都是农民,完全没有这个条件啊,最后侄子就被调剂到了乘务班。

虽然不是学生时代的梦想,但已经实现了“铁饭碗”的梦想,侄子心里还是开心的,而且对于全家都是农民的人来说,这样的工作机会可不容易,这下在村里可有面子了,全家人因为侄子的入职,感觉腰杆都硬了起来。

侄子也打定主意要好好干,要好好珍惜这份工作。想到自己小时候,觉得乘务员还是很威风的,旅客们都得听乘务员的,那时候没有电子报站,都是乘务员负责。很厉害的样子,知道哪个站到了哪个站要下,穿着帅气的制服,站在车厢连接处喊一嗓子,大家都很听话的赶紧收拾,那时候的乘务员就像个大领导一样,特别的神气。结果侄子自己做了以后,发现完全没有那么风光。

他才发现之前对于这份工作的认知只是停留在表面,觉得光鲜亮丽、帅气、神气,只是大家所看到的表象。

固定的工作模式,狭小的工作环境,工作日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很早,不定时的饮食比比皆是。

一般提前2小时到达工作岗位,准备开车前的工作,发车前要求将椅背扶手复位,保持座椅行李架干净整洁无杂物, 窗帘平整归位;发车前,在车厢门口指引旅客上车;发车后帮助旅客整理行李架,保证旅客箱包的排放整齐以及安全,什么水壶啊雨伞啊不能插在背包上对着人一侧等各种劝阻乘客的不安全行为,还要帮一些不懂找座位的旅客引导进入相应车厢座位;途中来回巡视车厢,解决旅客提出的问题,什么小孩肚子痛啊,喧闹太大声啊,两人争抢座位啊,打牌变成打人啊......到达终点站后,要检查车厢内有无遗失物或异常情况;检查完成后,还要协助保洁人员一起清理垃圾。

最开始是上二休二, 常人看来还比较轻松,但是往往站完两天,一天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几乎没有坐下的时间。像侄子这种一点也不敢调皮的,认真的不得了,一直不停,有时候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都走不了路了。

有次有个熟人大娘和他孩子来坐车,刚好是坐到侄子负责的这节车厢,看到侄子一直在忙个不停满头大汗,好心的招呼他来坐一坐,侄子客气的婉拒,大娘觉得奇怪,这车厢里不是有空位吗,还在那一个劲儿地叫,侄子告诉她就是有空座位也不能坐,这是工作规定,不能坐就是不能坐,大娘才歇下来,也才体会到原来做乘务员也是不轻松的,回去一传,大家觉得这个饭碗也不容易啊。

侄子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前方有故障,导致凌晨四点起床,连续上了近三十个小时的班,晚上十一点下班,回到家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有多么满足!

进家门前,例牌的宵夜档是侄子的最爱了,那就是著名的江西瓦罐煨汤了。家门口就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名字就叫“瓦罐煨汤”,来上一碟子炒粉,再来上一罐煨汤,别提多美了,毫不逊色广东的老火靓汤啊!

就是一份最简单的鸡蛋肉饼汤,还不到三元钱,炒粉也才一块五,一口汤下去,直接鲜掉眉毛,汤里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就是一大坨肉饼,很嫩的肉饼,好吃到停不下来。

吃饱了,一边歇气,一边看看正宗的大土缸,里面层层叠叠的油光发亮的小瓦罐,下面一层木炭小火,慢慢煨制,别提多舒服了。这种吃法最讲究的原汁原味,食材的精华浓缩于汤汁中,真的好鲜!这罐汤似乎又给了侄子力量,吃好喝好休息好,第二天,年轻人又满血复活。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上二休二中哐当度过,侄子觉得自己的铁饭碗生涯可以一眼看到头:看到年长的同事会掉头发,好多乘务员前面头发都秃了一部分;也看到长时间的站立会造成静脉曲张,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腿,也可以看到一些小的毛细血管暴露出来了,有时候晚上睡觉会感觉腿酸疼酸疼的。

侄子就想,长期以来引发各种职业病也是在所难免的吧,可能每种工都有每种工的不易,每次累得不想干了,喝碗鲜美的汤,拿到到手的工资,好像又有动力了,唉,就这么干下去吧,干到退休也挺好。

曾经的同学有空了,也会聚在一起,多半都是铁路职工,不是车务段就是机务段,要不就是电务段或者工务段,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聚在一起吹吹牛喝喝酒,聊聊学生时代的理想,再扯扯现在的生活。

侄子说,“唉,原以为乘务员好做,没想到这么辛苦”,还没说两句,就被做列检的同学锋子打断了,当时的车辆钳工班毕业的,锋子说,“你那还叫累,比我们强多了”。

侄子逗他,“你们这不挺好玩的嘛,拿个小锤子,这儿敲敲那儿敲敲”。锋子说,“哪的话,你们好歹还不用风吹日晒,你看看我,我没一年在家过过年,节假日更没有,其实家里离单位就20分钟,刮风下雨下雪都得户外作业,我们那些同事熬夜熬得心脏不好,常年的蜡黄脸,回家倒头就睡觉,上2448,关键是熬了夜怎么睡也好像补不回来呀。”

说来说去,好像也就电务段的工作轻松一点。“诶,这可不是啊,你们误会了”,电务段的乐乐发话了,“我们的天窗修可都是在后半夜啊,也就是后半夜线路上才不过车的,你别以为你半夜上班白天就能休息了,没!门!白天单位还要各种组织你业务学习呢!”

阿波是在机务段,火车司机,那叫一个帅,不仅做“舵手”,工资还贼高,可是压力大呀!顾不了家不说,行车过程高度紧张,没有白天黑夜,真正的24小时营业。到老了一身病,一说起看见别人去走个亲戚干个啥的,羡慕得不得了,因为对于这个岗位来说,“自由”是最难得的。

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了,好像没有谁是比较轻松和舒服的。侄子看看昔日的同学,好像心理又平衡了。

“来,来来,大家说点开心的,看看刘哥,比我们厉害啊,马上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啦!”,刘哥几个是高他们两届的师兄,大家玩的好,也经常过这边来。这些比较年长的同学都已经结婚了,有的已经是准爸爸了。“嘿,别说我,你们几个臭小子找对象没啊......

这天天聊着聊着,就慢慢开始有同学、同事关注侄子的个人问题了。侄子个子拔高了,配上笔挺的制服,看着还挺帅,这不,同事大姐介绍了一个姑娘,是大集体的,长得还挺漂亮,就是站台上那些推餐车叫卖的工作人员。侄子去看过一次,还没什么感觉,先不急吧,男人嘛,还是先搞好工作。于是,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上二休二中哐当度过......

随着时间进入九十年代,火车上发生的几件事情,颠覆了侄子的想像,他才知道,这种日复一日,已经是岁月静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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