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十里八乡都熟悉的六婶子上门。六婶子一来我家就一边跟我妈唠嗑一边拿眼睛瞄正在干活的我,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哎呀,我们老三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这身条这模样,可俊啦!老三,跟婶子说说,有对象没有啊,如果没有啊,婶子帮你做个媒,对方也是个好小伙呀,一把劳动好手,你俩要是成了,那小家还不得红红火火,还不得成个万元户啊,哈哈哈......我窘的赶紧躲进屋里。是的,六婶子是个媒婆,虽说新社会不像旧时代,专门以说合婚姻为职业了,但是,在我们农村,媒人在婚姻嫁娶中还是起着重要的牵线搭桥的作用。六婶子听说过我烫伤的事情,知道我比较自卑不爱出门,又到了这般年龄,肯定还没对象,对方是隔壁村的也是个老实木讷的小伙子,太老实了不爱讲话,家里愁得不行,在村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亘古不变的传统,就找到六婶子让她帮忙张罗,有一天,她无意中听说那谁谁谁家的老三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又是一把干活好手,年龄早到了,就是不爱出去嬉......心想,这是好姑娘啊肯定能成,这要是成了,说媒谢礼可是很丰厚哦,于是,六婶子颠着小脚就过来了。
老妈把她打发了,说先问问闺女的意见,让婶子先回去,婶子一边走还一边不甘心:这话说的,我们老三这么优秀是没错,但她再优秀也是女人啊,女人就得嫁人啊,女人的黄金年龄可就那么几年哈,如果错过了这几年,以后想要说个好对象就难了......没有想到,我到年龄还没结婚这事,在乡里原来都出名了,看来必须要把林子这事说出来了,于是我红着脸跟妈说了。妈一听,又是高兴又是叹气,高兴我有人疼,有人对我好,女儿终于有个知心人了,又担心林子的家里。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就一个男孩,几个妹妹小,妈妈和姐姐身体又不太好妈妈还要长期要吃药,家里负担实在太重了!而且老妈听说,虽然他家条件不好,但是却特别的重男轻女,林子小时候有一个外号叫皇帝,不管家里穷成啥样,林子从小到大的吃食都没亏待过,几乎是举全家之力满足他一人,比如,吃鸡蛋,家里六口人,只有林子一人有得吃,姐姐妹妹们都看得流口水却就是没得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来他老妈就把鸡蛋埋在饭碗底下,林子吃完上面的饭就看到鸡蛋了,所以村里人都开玩笑,说林子吃得跟皇帝一样。老妈说,这样的做法有好有不好,好的地方是家里对林子很重视这是好事,不好在林子从小到大被宠惯了,在农村来说是有点娇生惯养的味道,如果性子稍微不稳自己放松一点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承担责任,也就是说作为男人的责任心会不够强,当然,现在看来还是好的......为这事,我跟家里没少据理力争,老妈苦口婆心劝我还是再想想。看到我一门心思的喜欢林子,家里又不想打击我怕我又沉入无边的封闭中,只是更加小心翼翼的劝说。
不管老妈怎么说,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林子,我觉得林子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如果那时候有暖男这个词,我觉得林子就是妥妥的“暖男”一枚。我们开始大大方方的来往,大大方方的恋爱,为这事,六婶子感觉即将到手的谢礼飞了,没少说我们家,我们也懒得理她。而林子家因为条件不好,也确实没有女孩愿意到他家,我却铁了心要嫁他,他家听说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妈的身体都好了三分,他们赶紧又找了一个介绍人举家过来我们家提亲,过礼,摆酒......我们开始了甜蜜的婚后生活,也开启了我半生的恶梦,恶梦开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老妈说的是对的。我将那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诠释的淋漓尽致。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我住到了林子家,苦和累我不怕,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他们家都很喜欢我,林子也知冷知热,特别的体贴。因为我的到来,他家的生活明显改善了起来,不仅粮食收成翻了几番,我养的鸡鸭猪又好,每天都有蛋吃,还时不时的有肉吃,到了年底,几十斤的小猪仔长成了200多斤的大肥猪,油光水滑的看着就喜人,不仅做了很多腊肉,剩下一半还卖了个好价钱。过完年,我开始喜欢吃酸的,看到酸梅就忍不住的流口水,一定要吃到嘴里,林子他妈高兴得不得了,说这是有了啊,我才反应过来,林子高兴得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吓得他妈赶紧叫停。从此,我不用养猪,自己过上了“猪”的生活,家里什么体力活儿也不用我干,就是做个饭还有一帮子助手,林子变得更勤快了,只要看到我动手就把我手里的东西拿掉,要我休息,怀孕中期开始水肿,身体酸痛,尤其是腿脚肿的不行,林子每天都陪我在村里散步,每晚都给我按摩,让我能舒服一点入睡。
我们那时候不流行产检,也没有那个条件,6个月左右大家就问我是不是要生了,我说没有那么快啊还有四个月呢,这时才惊觉我的肚子比一般的孕妇都要大,人家都是头三个月孕吐,而我很奇怪,前3个月,没什么反应,6个月开始孕吐,过不了几天孕吐加重,每天小肚子发紧,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特别想休息,但坐久躺久腰又很酸,每天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下去姿势怎么都不舒服,好不容易入睡了,梦里又是各种光怪陆离,一会儿觉得孩子没了,一会儿觉得那么多的泡泡怎么变小了,变少了,是不是孩子出问题了?啊!一会儿从恶梦中醒来,人变得患得患失的。
有次,村里卫生室的医生经过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说,搞不好是双胞胎呢。啊?真的呀!我的情绪又重新振作起来,林子听了高兴得睡不着觉,公公婆婆也激动得不得了,当时就在门前使劲走了十几个圈,嘴里还喃喃的说道,双胞胎,两个,一家伙就是两个......碰上他的伙伴们来了,他在那直炫耀,把我乐得不行。是不是双胞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是个小子,那在肚皮里闹腾的不像话,拳打脚踢的,整个肚子都变形!林子这时就会对着我的肚子傻笑,笑一会儿又“骂骂”他儿子,要臭小子安生一点别让妈妈太辛苦,否则出来打屁股之类的,过一会自己又嘿嘿傻笑起来,日子就带着美好的期待一天天过去。
等到生产那天全家人都好紧张,公公婆婆大姑子小姑子把我围了一圈,我妈也过来帮忙,我们提前请好了接生婆,做好了各种准备。我们那里有首打油诗,形容生产的凶险:十月怀胎离娘身,娘奔死来儿奔身,牙齿咬得生铁断,双脚坚到地狱门。确实,那天我痛得死去活来,还经历了痛不欲生的从顺产到剖腹产的过程,简直不堪回首。
阵痛开始时还没什么,我觉得还可以忍受,等过了一会儿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五脏六肺都像要被撕裂一样,感觉自己都呼吸不上来,我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嘶”的一声,床单立刻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等到4个小时后,宫口还没开,接生婆见这么久都没能成功,又摸到肚子里两个,而胎位还不太正,有点吓到了,就对婆婆说,顺产恐怕是不行了,可能要送医院了。我们这里的人生孩子都不去医院的,一个是费用高,一般家庭也不太去的起,二是大家都这么做,也没什么事,去个医院那真是一件很大的事。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身下湿了,已经陷在半昏迷状态下的我隐隐约约听到说“漏羊水了”。听说那时,接生婆对他们说得很严重,说,顺产是保不住了,只能剖腹产了,就是动手术用刀子把肚子拉开,把毛毛拿出来,如果再不送去医院,过一会老三肚子里的羊水就会流干,毛毛的性命怕是会保不住......终于,林子和公公婆婆做出决定送我去医院,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找来拉稻谷的板车,铺上褥子,急急忙忙拉着我到了县医院,一路上的颠簸快没把毛毛给颠出来,等躺到产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两个小时以后了,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幸亏当晚值班的医生是县医院妇产科的“一把刀”,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不到半个小时,“哇”——从很远的地方传出来一声啼哭,接着,又是一声,两个孩子平安降生,竟然还是一对龙凤胎........整个过程还是算顺利的,就是为了抢时间孩子也大,没有横切做了竖切,很多年之后,我的腹部还是盘踞着一条直溜的大蜈蚣,那是我作为妈妈的一枚勋章。
看到护士出来,林子一个劲的谢谢谢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过了一会,护士将两个毛毛推了出来,大家都盯着毛毛啧啧称奇,老三好厉害,这一生,一个“好”字就有了!林子看着两个小毛毛,心都要化了。我在产房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一出产房的门,林子第一个冲上来,用他的大手握住我,老婆辛苦你了,谢谢你给我生了两个可爱的毛毛,我苍白着脸笑了笑,问宝宝呢,大家赶紧抱过来给我看了一眼,我看着好小好丑的两只啊,都不相信是自己生出来的,但是丑丑的好可爱呀,心里突然就溢满了感动和幸福,好想抱抱亲亲他们呀,这是我的宝贝啊,看着两个毛毛,小小的身影,小小的拳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脸蛋,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吓得大家赶紧七手八脚给我擦眼泪,叫我不要激动月子里是不能流泪的,否则眼睛要坏掉,嗯,好,我还是很虚弱,回到病房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双胞胎,还是大家最理想的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胎就实现了有儿有女,不用羡慕别人家有儿子,也不用羡慕别人家有女儿,最重要的,一胎就实现了,后面你想生可以再生,不想生也没有人在你跟前说什么了,我内心小小的骄傲了一把。两个小小的小毛毛很快就长开了不少,长开的他们,粉雕玉琢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两人闭着眼睛睡觉,脸蛋几乎一样根本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弟弟,所有人看到都要羡慕一番。虽然辛苦,我也坚持给毛毛母乳喂养,几个月过去,姐弟俩更是可爱的不可思议。弟弟小胳膊小腿儿胖乎乎的,上面都是一圈一圈的“褶皱”,像一节节雪白的莲藕,天气热一点就要掰开来擦痱子粉,真嫩啊,只要醒着,躺在小床上就不停的动,要不就是小胳膊挥舞着,小腿儿不住的踢来蹬去,像是在做广播体操,要不就是吃手指或者啃脚丫子,一边啃一边留着口水,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姐姐如果睡着了,乌黑溜圆的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比棉线还细的缝,一张可爱的樱桃小嘴在不停的动,好像在吃奶,睡得无比的香甜,如果你看她实在可爱忍不住轻轻摸摸她的小脸捏捏她的耳垂,她秀气的小鼻子就会一皱一皱的,然后就会满脸涨得通红,眉头也皱起来,哼哼唧唧好像要准备大哭的样子,一会又不知想到什么,没牙的小嘴巴一咧开,笑了,睁开水灵灵的眼睛跟你来个灿烂的微笑,再打个秀气的哈欠,才没过多久,眯起眼睛又呼呼大睡了起来,天呐,你的心都要萌化了。
不久,为了给两个可爱的宝宝打拼更好的生活,林子开始跟着村里人一起去上海做工了,事情的转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