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这个词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并不陌生。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我们经常能够遇到不同语言的交流碰撞，翻译在其中起着沟通桥梁的作用。
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个群体，他们的语言或者行为并不能为大众所理解，在一些特殊的场合，往往需要能读懂他们语言的翻译者介入，去达到沟通的目的。这个群体就是听障、智障、自闭症等类型的残障人士。一般来说，遇到需要帮助的残障人士，需要专业人士介入，社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特教老师。顺德启智学校的教师赵静自29年前踏入特殊教育岗位开始，就频繁出入派出所、社区、法庭等地方，为有需要的残障人士担任翻译，让他们的心声得以为更多人所知。“我觉得从成为一名特教老师起，这已经成为我们的一种职责。”![]()
赵静与自己的学生在一起。
了解特殊人群的思维方式
对症下药处理特殊人群个案
去年6月的一天，因为学校通知前往顺德某个派出所担任翻译，赵静找出了好久没用的工作卡，拍了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重出江湖，披甲上阵。了解赵静的人一眼就知道赵静这条朋友圈背后要做的事情，“美女出击，马到成功。”朋友回复道。此次翻译的对象小红（化名）是一名智力障碍人士，疑似遭到了性侵，妈妈赶紧报案，但在做笔录的时候遇到了难题：小红本身有一定的语言能力，说起话来还挺流利，但是办案警官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有关案情的信息愣是一句话也没问出来，无奈只能联系启智学校，找来了赵静。赵静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带着小红母女进了心理辅导室，她首先用粤语跟小红拉起了家常，“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呀？”“xx学校？那你认识某某某吗？她以前也是我的学生，我们很熟。”找到话题后，小红的话匣子打开了，基本上有问必答。旁边协助的女警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把办案警官叫进来，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通记录。不一会儿，一份笔录基本清晰了，案件有了继续进展下去的条件。![]()
赵静与自己的学生在一起。
将看似棘手的事件轻松化解的经历，对于赵静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几年前，一名患有听障的残障人士遇到情绪障碍，冲动之下要跳楼，警察前来劝解，但进展不理想，场面依然僵持。在这种情况下，赵静也收到通知赶到了现场，三言两语，传达了双方的意思，把当事人劝了下来。每每这种时候，周边人都会被赵静的能力所折服，“赵老师真是神了。”“赵老师是谈判专家呀。”“赵老师您是有什么绝招吧？”“我确实有绝招。”赵静说，但是说出来并不神秘，那不过是一名特教教师对于残障人士思维方式的充分了解而已。比如对于听障人士来说，他们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往往无法学会说话，只能通过手语与外界交流，但手语也分为自然手语和官方手语，前者指的是生活中自然形成的，有着个性化的表达，在听障人士的世界里相当于方言；后者是官方组织开发出来的，具有符号性和普遍性，相当于听障人士世界里的官方语言。但无论运用哪种手语，听障人士在表达的时候，往往只是词汇的堆砌，而不讲究语法和逻辑，“比如他在微信里打了一句‘赵老师改作业办公室里在’，我们知道他说的是赵老师在办公室里改作业。”赵静解释，然而很多人无法理解这种拼凑起来的语句，遇到一些复杂或者抽象语境下的交流，往往就会产生误会，比如朋友间可能开个小玩笑，说“你这人真坏”，但听障人士表达出来的只能是生硬的“你是一个坏人”，那还怎么聊天？其实，这样的思维障碍在听障、智障、自闭谱系、脑瘫、唐氏综合征等残障人士中普遍存在，“在工作中，我们发现残障人士与普通人之间这种误会其实挺多的，所以很多人觉得残障人士很奇怪，其实只是大家思维方式不一样而已。”赵静说，她之所以每次都能够成功解决事件，其实就是她能理解这个无法进行抽象和逻辑思维的特殊群体，其表达出来的深层意思，说白了也就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于智力障碍人士，又是另一种状况。这个群体有的能够表达，但学习能力相对较低，对于具象刺激的第一信号系统可以理解，但上升到包含语言文字在内的较为抽象的第二信息系统，往往就无法理解。在小红的案例中，赵静一听办案警官“吐苦水”，就知道了问题所在，“问题里涉及一些专业名词，她怎么听得懂呢？”所以赵静开始介入后，马上切换到智力障碍人士能够接受的交流方式，或者他们听得懂的“白话”，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赵静开展教学活动。
对特殊人群保持尊重
努力建构社会信任资本
赵静是江西人，年轻求学的时候，总想着走出去，探寻远方，所以选择了南京特院——国家教育部直属的国内第一所特教师范学校，有着特教师资培养的“黄埔军校”之称。当时的她并没想过将来一定要从事教师的工作，只是被“特殊教育”这个专业中“特殊”两个字所吸引，不过与其说是吸引，更应该说是好奇，她就因此选择了这个专业，并在这个领域奋斗半生。特殊教育也有细分领域，例如启聪、启智、自闭症教育、视障教育、康复治疗、优才教育等。赵静主抓的专业是启智，也就是学习针对智障人士的教育方法，但她在选修领域也十分上心，基本功扎实，这也是日后遇到有关残障人士的“疑难杂症”，学校或者相关方面常常会选派她出马的原因。一般人可能感知不到，当有听障人士或者智力障碍人士涉及其中的案件或者事件中，因为在交流上隔着“屏障”，往往需要专业人士介入，将他们表达的真实意思“翻译”出来，才能让事件得到妥善解决。比如有一次，顺德一个多姊妹家庭要建新房，按规定应该征得所有兄弟姐妹同意才能进行，但姊妹当中有一位是听障人士，姊妹们都觉得她同意了，但居委会工作人员却无法确定，当时就是赵静到了现场，协助认定这名听障人士的真实意愿。![]()
赵静与自己的学生在一起。
自29年前正式开始从事特殊教育起，赵静就穿梭于派出所、交警大队、法院等场合，担任“翻译”：有听障人士出了交通事故被交警带回交警大队，她前去协助做笔录；有听障人士涉案，警方需要破案，她前去协助做笔录；有听障人士案件需要开庭审理，她又前去协助出庭问询，这种案件的办理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赵静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庭或问询……社区需要办理涉及特殊人群的事务，赵静也经常出现在现场：有智力障碍人士走出家门，天黑也没回家，被警察发现后情绪失控，她前去帮忙“劝解”；有特殊人士受伤重病，她协助慰问；有特殊人士打算跳楼自杀，她又化身谈判专家，将人劝住……“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快速判断，迅速谈判处理，再倾听与会谈，提供支持输入希望，对特殊人群保持尊重，接受他们的个别化，对事件进行保密和非评判。”赵静说，这是作为特教老师和公益人努力建构社会信任资本的重要途径。这些“翻译”工作都是非收益的，属于纯公益的工作，赵静认为这是作为特殊教育老师回馈社会的一种方式。偶尔，她也会收到受助单位赠送的一些小小“福利”，比如一杯凉茶或者一罐龟苓膏。一次在交警大队处理一宗涉及听障人士的交通事故，赵静认识了参与处理该案件的一名交警，两人相识相知，“把他变成孩子的爸爸，是我担任特殊‘翻译’收获的最大福利。”赵静开玩笑说。![]()
赵静迎接自己的学生。
将爱和专业作为选择
投身特殊人群志愿公益服务
工作之余的公益志愿服务，以及过硬的专业能力，让赵静在行内有着较大的名气，几乎一有涉及残障人士的特殊事件需要介入，单位和社会往往都会想到她。这给了她服务社会的机会，其实也是不断累积经验的机会，“大家都说我有绝招，其实也不是什么绝招，有些事情做多了，方法自然就形成了”。这些方法的多元化在赵静为家长做咨询的过程中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有的家长会问，怎么教会智障的孩子洗碗，她的建议是首先让孩子认识到洗碗是为了卫生，有了意识再进行技术的训练；有家长希望教会智障孩子写字，她会建议不如教孩子先学习表达，因为智力障碍的孩子学习资源有限，要和时间赛跑，同时因为先天的原因，其精细肌能较弱，穷其一生的力量也可能无法用文字符号来进行流畅的沟通；有家长想让孩子学习算数，她会直接建议家长利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学习资源教孩子使用计算器，因为智力障碍人士确实跟普通人有着不同的特质，数理思维、逻辑思维较难发展起来……![]()
赵静分享特殊教育经验。
丰富的经验以及对于工作的热忱，让她在行业内一路深耕，成为了行业专家。目前，赵静已经获得顺德区优秀康复工作者、顺德区高层次人才、广东省残疾人事业宣传文体工作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同时拥有着佛山市特殊教育市级专家库成员、佛山市首届社会心理服务建设体系师资工作组专家、顺德区残疾人就业扶持项目专家组评委、顺德区社联康复服务专责委员会委员、顺德区康复协会专家库成员、顺德区公益讲师等身份，担任广东、广西、江苏、江西、湖南等十九所特殊教育学校、机构的督导和特教指导专家，指导广东、广西、海南、山东等多所资源教室学校融合教育工作。越是深耕，她越是觉得自己身上的职责之重。每次开展公益讲座，会后都会有人留下来特意找到她，为患有智力障碍的亲人或身边人咨询教育方法，甚至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学校找她咨询，每每她都能耐心地为求助者提出合适的建议。巨大的社会需求以及身上的使命感让赵静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她频繁地奔波于相关部门、机构组织的各类公益咨询活动中，接受群众有关特殊教育的咨询，参与各种特教宣讲、专业分享，甚至自主牵头发起创办针对唐氏综合征儿童的糖宝艺术节……这些公益志愿工作挤占了她的节假日，多年来她甚至极少拥有过完整的周末。![]()
赵静分享特殊教育经验。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赵静在网上开辟了公益咨询的“领地”，天南地北，甚至国外的咨询也向她纷纷涌来。后来，她又开设了关于特教、艺术、生活的个人微信公众号“叮当响一二三”。推文里，她对个案进行细腻的分析，对特殊儿童的特质进行精准的剖析，其中也分享了不少个案的解决过程，分享自己的教学经验，也分享行业内其他经典的教学案例。疫情期间，不少留守家中的特殊儿童发生了一些情绪上的转变，而这些转变令缺乏经验的父母们措手不及，纷纷前来向赵静请教，她便根据收集到的问题，写了多期探讨“疫情期间家长如何处理特殊孩子的破坏性行为”的推文，推文里，她解释了什么是“破坏性行为”，再通过案例分析破坏性行为背后的原因及处理建议。“疫情期间，很多工作开展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方便，我将我的微信公众号作为与外界交流的一个工具，欢迎大家通过公众号与我联系及咨询，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而每篇文末的留言，也印证着这些推文的正面效应，“通俗易懂，归纳得很全面，是家长们的福音。”“疫情期间多了学习的渠道。”“赵老师从不同案例不同角度分析特殊孩子的破坏行为，感谢您的用心良苦。”……至于初心，赵静在一次演讲中的一段话或者能概括所有，“我没有因过程中的坎坷放弃信仰，或者，正是爱，成就了一名特教老师特殊的职业生涯，帮助解决了众多社会问题，也让更多特殊儿童得到了成长，让他们的家长面对教育不再困惑。文/佛山市新闻传媒中心记者莫胜娜
图/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