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回眸 · 短篇小说卷
灯 笼 爷
李传锋
香獐崖的灯笼爷站在山崖上,久久望着山下。不是因为邻居越来越少,也不是因为好好的土地撂荒了。
山下那一条河,不管不顾,在山崖和丛林间忸怩穿行。
河边住着一支水运队,几十号工人,都喊他们水猫子,反正都是拿了性命在水上讨生活。从前,木材出口几乎是这里的唯一财源。现在,不让砍树了,要植树造林,老水猫子就都上了岸,水运队招了一帮年轻人,二十郎当,一群光棍汉,每天赤条条在水里劳作,运钢筋、水泥、石头,要在峡口筑大坝。
水猫子吃喝都在簰上,难得见到女人,就说粗话唱浑歌子解馋。他们上了船,就把耳朵张开,往高高的香獐崖打望。葱绿的山峦在白云间奔跑,有鹰在天上旋,几处瀑布像大山在尿尿,天上突然传来美妙的五句子歌声:
“幺妹儿住在香獐岩,天晴下雨你莫来。来的脚印有人点,去的脚印有人猜,无的说出有的来。”
歌声时不时从云里飘来,从雾中飘来,似有似无,像迷魂汤,像勾魂曲。唱得惊蛰的虫子探头探脑,唱得春分的樱花羞答答地开,三月的歌声让水猫子个个热血翻滚,夜不能寐。那天,轮到休假了,他扔了撸,跳下船,猴急猴急往山上爬。他要上山去看看,看那香獐崖上到底是哪 个仙女儿在唱歌。等他爬上一座山,发现山外还有山,转过一座山,前面还有山。山里人怕水,水边人怕山,他就唱歌,却没有人接歌。他在山上乱转了一天,怏怏地下了山。
山上唱歌的仙女儿叫冬梅,村子里的人都搬迁了,她和爷爷留守在山上。本可以跟伙伴们进城去耍,却舍不下爷爷一个人。她用劳动来打发寂寞而孤独的时光,她用歌声来装点这燥动而无聊的岁月。其实,她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水猫子的歌声,她故意不接腔。
一连几天,水猫子照样上山来,照样唱那首歌:
“幺妹住在香獐岩,天晴下雨我要来。来把鞋子倒穿起,去把鞋子抱在怀,神仙下凡也难猜。”
好像双方早就等着这一刻。水猫子站在这边山垭上唱歌,冬梅坐在对山野猪棚边接歌,由歌声牵引,从早到晚,有山有水,有云有雾,不吃不喝,如醉如痴,好玩极了。
灯笼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孙女高兴,他却开始发愁。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荒唐岁月。灯笼爷当年也是个水猫子,每天的劳作就是把溜放到河边的木材绑扎成小簰,顺着溇水河放下去,闯峡口险滩,斗惊涛骇浪,把木簰放到江口汇拢,再扎成大簰,浩浩荡荡往洞庭湖里放。那时的水猫子没几个人敢成家,他们就在溇水河畔尽情风流。直到山里修通了公路,森林停止砍伐,他不得不离河上岸,来香獐崖安了家。
也是被山上歌声吸引,当年,只要木簰一靠岸,他就精神抖擞地往香獐崖上爬。那时候,他不会唱歌,他吹木叶,随便扯一匹树叶含在嘴里吹,能吹出各种鸟儿的叫声,吹公鸡打鸣,吹猫子叫春,吹老鼠嫁姑娘,吹得姑娘格格格格笑。
现在,孙女儿长大了,也到了唱歌的时候,又有水猫了爬上山来,灯笼爷不由得感到了某种恐慌。
年轻的水猫子比灯笼爷当年还执着,如果说灯笼爷当年只是个不识字的二杆子,那眼下这个水猫子就是个有文化的三杆子,比灯笼爷多出一杆子。他见多识广,既会唱歌,又会吹木叶。歌儿还没唱几首,木叶还只吹几次,冬梅姑娘就忍不住现身了。
冬梅不是只身,身旁有一只狗,大黄狗,它睁着警惕的双眼,形影不离。姑娘在前面跑,水猫子在后面追,狗也在后面追。跑过了几山几岭,追过了几冲几湾,惊飞了画眉,惊飞了金鸡,蚱蜢乱蹿,她们来到了一座野猪棚前。野猪棚里燃着一堆篝火,袅袅颤颤着蓝蓝的烟。又唱了一曲,冬梅就围着野猪棚子跑,水猫子跟在后面追。其实,几步就能追上,但他故意慢慢追,眼看要抓住了,但就是抓不住。因为是跑圈圈,两个心脏就乱跳,也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追谁。生命在云彩上飞翔,热血在地底下奔涌,追呀追,追了几圈,累了,跑不动了,冬梅就滚到了他的怀里。水猫子一把抱住姑娘,就知道自己终于抱住了一辈子的最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军柱埋浅了,或者是葛藤没有扎牢实,总之最重要的那根柱子被拉倒了,倒了就倒了,也顾不上它。没几下,整个棚子就垮塌了,垮了就垮了,反正压不死人。天大地大,不如年轻人的心大,山好水好,不如此时此刻心情好。两个年轻人忘了天,忘了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好。绿草如茵,嫩草滋出的汁液沾糊在身上,草地上的花儿欢快地摇摆,蓬勃的生命嗤嗤地生长。两个年轻人在打鬼架,又是啃,又是摸,完全没有章法。大黄狗见有人在欺负主人,主人正在地上挣扎,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一口咬住了水猫子的腿就往外拖。水猫子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受此一击,本该弹跳起来逃奔,但他仍然不肯放手。还有,这棚子里不是还燃着一堆篝火吗?棚子不是塌下来了吗?蓝蓝的浓烟便四散。干柴遇到了烈火,棚子就慢慢燃烧起来,直烧得黑烟冲天,烈焰炙人,两个小鸳鸯这才钻出棚子逃命。
野猪棚冒出了滚滚浓烟,加上大黄狗的狂叫,就生成了报警的烽火。不一刻,就有人往这边赶,人呼狗叫,棍棒挥舞。水猫子本能要去救火,被冬梅推了一把,说:“还不快跑?你不要命了!”。
……
灯笼爷发现孙女儿这几天闷不作声了,也不看书,也不玩手机,猪也不喂,给她崖蜜也不吃,失魂落魄的样子。粗心的爷爷还是发现了问题,就追问:“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样了?!”冬梅正在剁猪草,把刀砍得咚咚响,很不耐烦地反问。
孙女长大了,灯笼爷不知道怎么和孙女交流。男女那些事,难以启齿,父母不会教,学校不敢教,爷爷当年是靠本能,无师自通。但爷爷还是不放心,她爹娘长年在远方打工,自己想做一个称职的爷爷,却怎么也做不好。这让他时时想起死去的老伴,如果老伴健在,也不至于要他来操这么多的碎碎心。
“这野猪棚就烧得蹊跷啊!”灯笼爷这样一想,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就大声责问:“小祖宗啊,该不是哪个男人欺负了你?!”
冬梅睁了惊恐的眼,仿佛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快说!”灯笼爷把长烟袋在火炕岩上磕得急急如战鼓。
冬梅停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说:“只,只是亲了嘴。”
灯笼爷的心仿佛被牛网刺扎了一下。爷爷的乖乖孙女儿,还是花骨朵儿,干干净净,还没有和男人打交道的经验,这怎么得了?!闺女的嘴是随便被男人亲的吗?一亲嘴……
灯笼爷便呑吐着紧急追问:“还,还有呢?”
“……还摸了我。”这个傻姑娘脸红得像猴儿屁股,又见爷爷真发了火,以为这个事非同小可,又不知轻重,就如实交待了。
为了这个心肝宝贝,灯笼爷可以说操尽了心,捧在手心怕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把屎一把尿,总算把个小丫头片子养成了人,没想到长大了,操心的事更多。爷爷心痛地看了一眼孙女,没有再追问下去。
夜老鸦叫了几声,灯笼爷睡不着觉了。孙女儿病殃殃的样子,看来十有八九是被那畜生给糟塌了?一想到这里,他就猛打一个激灵!在那些鸟雀和动物来看,都是些顺理成章的小事,饿了就要吃,高兴就想唱;春天来了要开花,秋天到了,就要结果,这是生命的一个过程。可是在灯笼爷看来,这无法给她父母交待,对不起死去的老伴。
她让冬梅跪在地上,挥舞着他的铜头烟袋,拷问那个畜生是谁?冬梅本想死不招认,况且她也只知道那个“畜生”是山下来的水猫子,会吹木叶,会唱歌,很热情,天上地下都知道。
灯笼爷喝了一壶酒,一气之下,便不由分说,拉了冬梅,风风火火下了香獐崖。大黄狗兴致勃勃,一时冲在前面,一时又跟在后头,以为是去山上打猎。
闯进水运队,灯笼爷挥舞着长烟袋,大叫一声:“今日不把凶手给我交出来,我就把你这房子给拆了!烧了!”
队长他认识。所谓水运队,其实就是一处大工棚。队长好像见怪不怪,他正喝着酒,不动声色,递给来人一支烟,但灯笼爷不接烟,只要人。
水运队长说:“老叔,你自从上了香獐崖,抱上了好女人,就把河下的老伙计们都忘记了。今儿个是哪个狗日的不要命了,招惹得您老人家不高兴?”
“我孙女儿被人欺负了,凶手就在你水运队!”
队长一愣,停止了喝酒。想了想,嘻嘻地说:“你莫是想找个孙女婿想疯了吧?!”
“屁话!真的被人欺负了,凶手就在你水运队!”
队长扔了酒杯:“姓甚名谁你说出来,老子立马把他揪出来,让你把他的X X割下来泡酒!”
“叫水猫子。”
队长一听,哈哈大笑,说:“格老子,你当年不也叫水猫子?我这里几十号人都是水猫子啊,一人一条枪,全是光棍,你叫我抓谁。”
开始时,水猫子们以为又是公安局来现场抓人了。这些水猫子有劲没处使,成天戳事拱事,惹得公安局时有光顾。都没想到这一次是山上下来的老汉带着一个黄花闺女来水运队抓凶手!消息一传开,所有青皮后生、中年汉子、老光棍闻讯聚拢来,乌压压一片。那些没脸没皮的家伙竟然个个伸头眨眼,活蹦乱跳,生怕那老汉和女子看不见自己。
灯笼爷有些为难了。水运队长也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是谁胆大包天,竟然爬上香獐崖去把人家黄花闺女给做了!他骂骂咧咧地让人把光棍汉排了队,让爷孙俩指认凶手。
轰轰隆隆响的溇水河忽然安静下来,天仙般一个幺妹儿跑到水运队里来,有点像羊羔误入了狼群。这水运队就是一群饿狼,一群饿虎,饿狼饿虎沉默着,忍着。水运队里差不多全是光棍,而方园几十里又没有落单的女人,这世界阴阳失调。有谁不想有一个温热的女人抱在怀中?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水灵灵含苞待放的黄花闺女,大家就像久旱的禾苗逢了甘露,像馋嘴的猫儿见到了活鱼,有人就大声唱起了晕歌子:
“高山的姑娘下河来,出边底儿袢袢鞋,细眉小眼马蜂腰,走起路来崴是崴。”有人就跟上一句:“胸前两个豆腐袋。”
本来是美女要当场指认强暴者,大家却当是戏曲里的小姐要抛绣球,那些排了队等待指认的光棍们热血贲张,色胆包天,争先恐后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凶手”。几十个“凶手”一字儿排开,一下子就把见多识广的水运队长给难住了,老实巴焦的香獐崖爷孙俩立刻被猪油糊了心,被麻药搞蒙了头。
冬梅是平生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光溜溜男人,一个个肌肉鼓鼓,青春勃发,一双双大眼里能伸出爪爪来,她也就有些激动。她害羞地一个个看过去,又一个个看过来,一个个看过去,又一个个看过来。也是出鬼,恰好水运队昨天请来了剃头匠,把他们全都剃成了光头,又因为成天晒着太阳,一身古铜色;因为都是光棍,他们全都在冬梅面前恬着脸,张着嘴,露出一排白牙;那些年纪大点的还算沉稳,就数青皮后生最不老实,一个个挤眉弄眼,抛嘴飞吻。冬梅有些生气了,想,我要是给你们剃头,就把你那眉毛也剃了,让你变成个和尚!看着看着,冬梅便有些恍惚,慢慢害羞了,眼也花了,这心就无端地柔软下来。
“是谁把我的女儿强暴了,抓住了我非要砍他的脑壳!”灯笼爷像一头暴躁的老虎,挥舞着他的长烟袋杆,阳光下那铜头烟袋金光四射。但眼前这些家伙是一头头公牛,那坚挺的角正痒得难受,尽管灯笼爷挥舞着金箍棒一样的东西,他们反而伸长了脑壳,睁着期待的大眼,就怕老家伙那烟袋杆不朝自己砸下来。
香獐崖男人护崽心切,本是一件羞与人说的花花事,灯笼爷却借了酒劲,拿出了劈柴挖土的力气大张旗鼓,搞得尽人皆知。嗤嗤的笑声荡漾开来,像蚕咬桑叶。站在面前的后生一个比一个壮实,一个比一个可爱,个个都是可以作女婿的。灯笼爷直到这时候酒劲才有所消散,也才有些醒悟,今天下山来得是有些呼急,有些鲁莽,有点不好下台。他伸了手不停去挠那枯黄稀疏的头发,忽就转身对冬梅大声吼:“你快说,是哪个杂种!”
冬梅是被爷爷强拉了来指认“凶手”的,她心中只有美好的回忆,并没有生死的怨恨,面对这个场面,她偶尔瞟一眼这群光头汉,怎么也认不出那个”水猫子“,更多的时候只低着头去看自己的“出边底儿袢袢鞋”,不知道如何是好。
溇水河传来沉闷的涛声,鱼儿估计都没敢动。蹲在冬梅身边的大黄狗一直冷冷地注视着场面的变化。这家伙爱热闹,从家里动身时它兴高采烈,摇动着尾巴在前面带路,到了水运队,它不急于和守工棚的狗们交流,它一直守护在冬梅的身边,像一名忠心耿耿的贴身保镖。香獐崖上的狗都长寿,大黄狗是老黄狗的孙子,老黄狗守护过红军医院,经历过战火。大黄狗出生在新时期,它主要是干一些守家护院、打猎护秋的事儿。它的眼虽然能看穿雾岚,但却是个色盲。它的鼻头上总是湿湿的,它识别世界主要靠神奇的鼻子。它一直沉默着,把飘过面前的微风挑选着嗅了几下,就断定这个工地共有35个男人,并从中锁定了那个在野猪棚欺负过冬梅的“水猫子”,它在等待主人给它一个时机。
那些光头汉骚动着,像圈着一群饥饿的烈马,像木簰遇到了急流险滩,眼前的场面几近失控。灯笼爷不再暴躁,而队长的眼却像一把刀扫来扫去。人群中叫喊声此起彼伏:是我!是我!凶手是我!
这时候,大黄狗轻轻哼了一声,这声音夹杂在沉闷的河水声中,没人会注意,只有爷孙俩能听见。大黄狗站了起来,故意显出一副威严而自信的神态,像是贵宾从讲台上站起身来,它把尾巴举了起来,摇了摇,像是向台下的听众招手。一切都安静下来,鬼都晓得有好戏看了。
那个“畜生”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在水运队里都不是很出众,听说还是个孤儿,政府供他初了书,因为少了管束,天不怕地不怕。他会唱一河两岸的晕歌野调,所以,当他一听到香獐崖上传下来美妙的歌声,就魂不守舍,脚板发痒,拚命往山上爬。
现在,面对那杀气腾腾的队长,面对一只高大健壮的山狗,他有些害怕了,畏缩不前了。直到大黄狗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毫不犹豫一口扯住了他的裤脚,他才如梦方醒,才感觉到了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一点儿也不好玩的严重程度。
人已被指认出,灯笼爷挥舞着金箍棒,凶神恶煞般扑过去,要生吞活剥了那“畜生”。那“畜生”自知插翅难逃,就闭了眼,缩了脖子,准备挨一顿好打。他斜了眼去看伙计们,见他们一个个并没看自己,他就顺着大家的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眼。那“畜生”一见冬梅的眼神,立刻就挺直了身子,把头昂了昂。把裤子提了提,做英雄样。
就在灯笼爷的神鞭将要落下之际,水运队长一步跳过去,一把从灯笼爷手中接下那根长烟袋杆,说:“伙计,你这可是个传家宝,让我也来上一袋。”水运队长把烟袋杆拿在手中㨪了㨪,说:“打不得,打不得。万一打伤了人我这里可找不到刀枪药。”
“我要把这畜生先打残了再说!”
“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这事没得商量!”
“那你开个价,让他狗日的赔!”
“把人家闺女害了,这也能赔?”
是啊,这怎么赔?“那就报案!”这话刚说出口队长就失悔了。
队长发现这闺女的眼中并无怨恨,他也就不想知道这女孩究竟被糟蹋到了什么程度。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不愁吃不愁穿了,就好玩,世上最好玩的莫过于追姑娘,四面八方的人往城里涌,女孩子只要跑得动的都往城里跑了。水运队里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人高马大了,却追不上姑娘。王南瓜好不容易才说了个残疾女,王大罗心甘情愿去寡妇家上了门。黑皮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女孩,处了一段,可能是操之过急,也可能是被敲诈,被人告了官,送了公安局,弄得人财两空,还坏了名声。所以,这案不能报!
队长就跟灯笼爷如此这般地说,大意是不希望打人,更不希望报案,他希望爷孙俩再想想,最好就汤下面认了这门亲事。
队长把冬梅拉到一边,悄声问:“跟叔说实话,伤得严重吗?”闺女茫然。“身体受了伤?”闺女摇摇头。“那感情伤得严重?”闺女还是摇头。冬梅突然打了个喷嚏,喷了队长一脸唾沫,队长的脸就滋润了许多。“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冬梅的脸就更红了,像三月的桃花。
灯笼爷正在认真看这个“畜生”,越看越顺眼。队长恶狠狠对灯笼爷吼道:“青年人亲个嘴,算个屁事!你瞎胡闹哩!”爷孙俩也就都愣住了,更不知道这报案与不报案会有什么区别。
河风一吹,灯笼爷酒全醒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
冬梅轻轻喊了一声:“爷爷!”一切尽在不言中,爷爷就释然了。他拍了拍肩,对水运队长大声说:“好,听人劝,得一半!我听你的,不报案。”
一听说不报案,很多光头就失望。但队长完全驾驭了局面,他大手一挥,说:“哈格咱!好事!”
灯笼爷冷不丁变了卦:“这畜生得跟我上山!”
队长想了想,笑着去问那个被大黄狗咬住正瑟瑟发抖的家伙:“唐登龙,他家缺人,你愿意不愿意跟他们上香獐崖去?!”这个叫唐登龙的“畜生”开始还跟队长对视着,慢慢就看出了希望。他朝冬梅望了一眼,冬梅含情脉脉。他又朝灯笼爷望了一眼,灯笼爷眼中的怒火正在熄灭。他毅然点了点头。
光棍汉们见此,就一阵山吼:“河里的儿郎会打柴,一砍砍到香獐崖,香獐崖的姑娘长得乖,个个都是祝英台。”就有人齐声合:“个个都是祝英台。”
水运队长只说了一句:“你狗日的艳福不浅啦!”
图源:视觉中国
作者简介
李传锋,著名作家,湖北鹤峰人。1947年生,《今古传奇》原主编,两次获全国“骏马奖”。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武陵王》《最后一只白虎》《林莽英雄》等,中短篇小说集《退役军犬》《动物小说选》《红豺》等,散文集《鹤之峰》《梦回清江》等,文艺论文集《南窗谈艺》,电影文学剧本《土家妹子》(中央电视台6套投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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