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中亲人离开的时候
情感
2024-10-21 13:41
广东
继续读《白鹿原》，今天读到了让我难受的地方。原上闹瘟疫，先是鹿三的妻子离世，接着是白嘉轩的妻子仙草离世，留下的这两老汉，先是相依为命，后又被小娥的鬼魂折腾了一阵。鹿三妻子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时，她看了一眼丈夫和孩子，心里想的是：如果自己死了，这爷俩连吃饭都会成问题。吃什么吐什么，脸上都开始泛绿，等鹿三带着妻子再去看医生时，医生冷先生说：如果吃了药还是没用，那就准备后事吧。因为吃不进东西，病人饿得皮包骨头，嘴里流绿色黏液，第七天，双目失明，手在空中乱抓，直到无力的沉默。鹿三心如刀绞，久久攥着妻子的双手，努力把冰凉的手捂热，一遍又一遍，陪伴在身边。办葬礼时，鹿三被族里的人抓着手臂，在棺材前，与妻子做最后的告别。只一眼，脊背发凉，但还没来得及哭泣，棺材盖就被盖上了。曾经活生生、每天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被安置在棺材里，永久长眠于地下。那种感觉，经历过的人，都会痛到撕心裂肺，是那种已经掉干眼泪甚至变成干嚎的痛。不敢相信、不能接受、不愿意看到眼前的那一堆灰白，难受到无法呼吸，只希望那个最亲的人，还在自己身边。自责，痛心，怪自己很多地方没做好，哀痛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如今却只能告别。可是真的不想就那样告别呀！以后可怎么办，少了希望，没了坐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因为我也参加过亲人的葬礼，想到未来还会与最亲的人陆续告别，就觉得更加难受。真的无法接受那样的永久性告别，想都不敢想，之前偶尔梦到，半夜都会把自己哭醒。当仙草发现这一不可挽回的悲剧时，她自言自语：没我了，这下没我了！原文中写到：那一刻，她的心里嘎嘣一声响，眼前潮起了一片黑雾。那一声暴响似乎发端于胸腔，又好像来自于后背；像心脏骤然爆炸，又像是脊梁骨折断了。（写得真好！）仙草死前，也说了一句类似的话，她摸到白嘉轩的手歉疚不堪地说：谁给你跟老三做饭呀？这是对生者的眷恋，是不放心也是舍不得。之后没几天，仙草也就走了。活着的人呢？承受巨大的悲痛之余，还得鼓起勇气，继续去生活。当得知仙草也染上瘟疫时，一向强硬的白嘉轩当时就慌了，他哭着抓住媳妇的胳膊，仰起脸像个可怜孩子般问：天呀，你走了丢下我咋活呀……等只剩下他和鹿三之后，他故意大声说话、大声咳嗽以及加重脚步走路，也是为了让院子里能有一些生气和活力。想来每个人都需要依靠，需要生命的坐标，当那些依靠陆续离开时，对于生者，真的是极大而缓慢的打击。这也让我感觉到，经历伤痛后的活着，需要真正的勇气，也许这才是余华《活着》中饱含的生命力量。（写到这里突然又想再读一次《活着》了，慢慢分析品读的那种，有感兴趣的小伙伴，欢迎一起）活着的人，需要消解伤痛，需要寄托哀思，同时也需要重建坐标系和生活的秩序。回想小时候，那个阶段我还理解不了上坟烧纸的意义，说实话每次都是跟着大人去，象征性的磕头，听炮声，烧纸，然后再跟着大人回家。我不懂那里面的哀愁，也不懂行为背后的深刻意义。直到有次晚上走在路上，看到街边陆续的几个人，在画着圈的地上，烧纸，哭泣。那哭声像抓手一样，攥紧了我的心，瞬间就被触动：他们最亲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悲伤袭来，再往下，我就不敢联想了。曾经觉得科学可以解释一切，同时解决一切问题，后来发现并不是。科学有科学的好，传统也有传统的好，有些东西并不一定需要解释，重要的，是给人个支撑。人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想走得更远，需要持续不断的支撑。至于重建生活的秩序，有仪式上，也有心理层面的，目的还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再去面对生活的种种。白嘉轩被打断腰，基本恢复后，他开了家庭会议，让大家之后别再围绕他转，他回来了，可以继续干活，告诉大家各忙各的。这就是一种恢复秩序的努力，过去的秩序中充满了生机，努力恢复，还是为了那个整体的精神气。我能理解，并且很能理解。去年年底，我爸做了一个小手术，我和我弟轮流看护，家里我妈和我媳妇看娃。有点难过的就是本来一家人热热闹闹，说元旦要吃火锅，结果元旦就在医院过的。当时我就两个念头：第一个就是我爸早日康复；第二个就是家里尽快恢复之前的秩序（或者说节奏、氛围，都可以）。从这个事情，我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需要秩序的。平时我们意识不到那个秩序或者说习惯有多重要，但真的被打破的时候，肯定会感觉到不适应。我还想到一个点，即追求稳定。把稳定扩大化去理解，不仅仅只有稳定的工作，也还有稳定的习惯和秩序。为什么秩序重要呢？因为省力，然后让人觉得熟悉。形成某种秩序，咱按部就班就可以，能节省心力。没有秩序，或者秩序被打破，再或者重建秩序时，都是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心力和执行力的。所以我们在培养一个新习惯时，容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坚持下来，很不容易。依赖越深，温暖和支撑力度越大，但如果断开，伤痛也越大。遗憾的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断裂的一天，伤痛不可避免，我们必须要面对。依靠的背面就是痛苦的可能，而痛苦的时候又想依靠，相互依存，持续存在。但稍微好点的，是我们的成长和成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悲痛的分布，会散落在不同的时间点。如果疾风骤雨且多重式的，会把人直接打垮。我们需要时间消化、修复、重建，然后继续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