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古籍编辑 | 在出版社整理古籍文献是种什么体验~

文摘   2024-11-06 17:45   河北  

“我是古籍编辑”专栏开启

新时代古籍人才培养工作深入推进,古籍出版人才呈现气象。我们看到,历届“年度全国古籍出版社百佳图书”的编辑队伍在不断壮大;我们看到,更多的古籍类图书进入“中国好书”榜单和其他各种推荐榜单。古籍编辑在成长,古籍出版事业在发展。古籍编辑为古籍整理者服务,为古籍保护和研究服务,为大众读者服务,为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贡献了力量。

为展示新时代古籍出版人的日常与情怀、追求与理想、事业与成果,本报开设“我是古籍编辑”专栏,邀请古籍编辑讲述自己的入行经历、奋斗过往,回顾编书故事和心路历程,为读者了解古籍编辑工作,了解古籍文化,提供独特视角。





2024,甲辰,属龙,日本民间僧人到了年末,会用一个字点评这一年来日本社会的现象,我记得有一年用了“乱”字。如让我借用日本僧人的做法,来盘点过去的十年,那最合适的莫过于“书”字。这十年来,从年头到年尾,与书相遇的事不断上演,成为古籍编辑,编书、选书、购书、评书也成为了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也会重复经历上述的诸多环节。
翻开十年前的日记,“2014年10月9日,引用原始史料必须一证、二证、再证,小心引用,大胆求证;伪材料,真历史,有意思……”“2015年12月30日,六问老师,为什么要布置本科学生抄《论语》呢?《论语译注》《论语今读》的区别?清华简的问题。出土文献的问题。史源学的问题。合格研究生论文的标准是什么?”看着日记的内容,对照今天回想当年,为什么会成为古籍编辑的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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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古籍编辑之前


我本科学的是教育学,硕士研究生学的是历史学,都是在文科范围内的专业,并不算跨专业太远。但一切都是未知数,从长沙来到广州的新学校学习,没有本科的专业积累,我能学好这一科吗?版本学、目录学、史料学、文献学、古代史、近现代史……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回顾在成为古籍编辑之前的硕士阶段,有两件事似乎占据我绝大多数的时间:读书、蹭课。
研究生期间,有一门课叫“中国历史文献学”,授课老师用的讲义之一是《黄永年文史五讲》。该讲义是黄先生的学生曹旅宁上课时所记之笔记。《黄永年文史五讲》对于了解何谓文献很有帮助,让我明白了懂其版本、明其源流的重要。这本书带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蝴蝶装,瞿式耜”的小故事。它本是黄永年先生有一年招考研究生的名词解释。当年有的学生不明白是什么,就胡乱写了答案。这件事黄先生跟弟子们当作趣味之事聊起,经常能引起大家一笑。随着对古籍的兴趣增加,有关于古籍相关的诸如“黑口”“白口”“连史纸”“竹纸”……由专业术语的熟悉、加深理解,也在其后的读书岁月中,催促我去寻找更多与文献学相关的图书进行阅读和研习,对文献学、古籍版本学等的兴趣也愈发深厚。

不是科班的学生,也没有从事古籍文献的专业研习,但我对古籍的喜欢却随着兴趣使然与日俱增,并且使自己陷入了读书、买书、买更多的书、读更多的书……的循环。印象深刻如买齐通读了中华书局的前四史、《清代版本图录》《古籍整理概论》《古籍整理释例》《校勘学释例》《史讳举例》……后来又追着买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代书目题跋丛书”,甚是喜欢,这套书当时前两辑已是 2005 年开始出版的了,收集齐全着实有点费劲。为了让它们四辑能在我的书桌前团圆,可谓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线上与人杀价,线下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后才终得圆满。此外,还有韦力先生的《古书之爱》《芷兰斋书跋》系列、《古书之媒》《失书记·得书记》等也通通收入囊中。看韦书过程中,识得报人、藏书家、散文写得好的黄裳,于是增加了《榆下说书》《故人书简》《我的书斋》《纸上蹁跹》《珠还记幸》《来燕榭文存》《白门秋柳》《书之归去来》《旧戏新谈》等的收藏。在看黄裳书的过程中又识得叶德辉,便又去买《书林清话》。识得叶德辉,怎可错过称“佞宋主人”的黄丕烈(清代藏书家,校勘家,书跋一流,喜聚书祭书),有顾批黄跋便身价倍增的书界传闻,成为了我想更多探索了解的动力。两册本上古社出版的《黄丕烈藏书题跋集》是我走进芜圃世界的桥梁……如此,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知道的书也越来越多。书多了,知道的世界也就大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默默地读着前辈学者们的书,然后人连人,书及书,我的阅读世界变大了,自己也琢磨起了买书之道,什么书价值极高必读,什么书必藏,什么书必买,慢慢的我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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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成了古籍编辑


读书、买书的时间过得最快。随着临近毕业,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毕业后要干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干与书有关的职业吧。多年的购书经历和读书经验,再结合我的实际情况,我所锁定的目标只有一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顺利通过入职考试后,2017年3月底到4月在桂试岗1个月。记得接到出版社通知的时候,我正在蹭听《说文解字》的课程,当时人力问我想去哪个部门试岗,我说文献分社。2017年6月30日,离校。同一天抵达桂林。2017年7月3日入职,就这样我成为了古籍编辑。后来,指导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文献很小众,你怎么知道,师大社在做文献?”因为我读过。大量的阅读,无形地在择业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入社不久,我负责编校部门的文献书目,这是一本每年都会再版并更新内容的发行用书,也可以说是宣传用书。趁着编书目的机会,我将所在部门的书都尽量翻看了一遍,尤其是大套文献书的首册书。这项工作,使我对所在部门的选题定位和选题思路,有了初步系统的思考和清晰的认识——如果读到这篇文章的读者也是初入出版行业的编辑,正好也要干这项工作。恭喜您!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活——这项工作一做就是四五年,对之后我兼任部门的营销编辑有着极大的益处:可以根据分社传统,策划宣传主题,正所谓“研究别人,更要研究自己”。宣传用书,按照部门传统,社长都要看一遍清样的,兼任分社社长的集团副总编辑宾长初教授在看过清样后,把我喊去办公室,用红笔将有误的地方一处一处画出给我看,这种毫无保留的“传、帮、带”方式,使我明白做古籍编辑要严谨。

在慢慢熟悉工作过程后,我真正独立编辑的第一套古籍文献书是黄仕忠教授、内田庆市教授主编的《日本关西大学长泽规矩也文库藏稀见中国戏曲俗曲汇刊》(影印本,全14册)。记得主编当时提供给出版社的底本约70种,黄老师让出版社选一选,看看适不适合出版。可我并不是相关专业的编辑,对戏曲文献也知之甚少。怎么办?我记得沈昌文先生曾在书中提到“急用先学”的办法,便想着如法炮制吧。我找来黄老师的文章、文集,已经出版的书中,与戏曲古籍文献相关的都通通读了一遍。同时,通过网络和手头上的工具书,检索底本在全国重要图书馆的收藏情况及做对比,最后筛选出50多种,这一工作得到黄老师的肯定,增加了我做好编辑工作的信心。
黄仕忠老师是一位学问好、做事严谨的学者,在底本选择之外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对选定底本的每一种文献,黄老师团队都会为其撰写一篇繁体字提要,述其源流、价值等。其中的一篇文章用到了“誌”字,我在编辑时,习惯性地参照词典的异体字表,将其规范成了“志”,并将改动反馈给黄老师进行确认。黄老师在收到后,发了一些图片和文字给我,并告知不宜改动,该处还是应该用“誌”更准确。一字之改,也使我印象深刻,做古籍编辑要格外严谨,对自己不了解的内容,绝不能擅做改动。
在后来,黄老师收集整理信件时,还将其与编辑前辈沟通书稿的书信发给我学习,使我受益无穷。在黄老师的信任和支持下,我后续责编了黄老师团队整理的《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三辑),书虽然还在印未入库,有戏曲学等专业的院校在得知信息后纷纷表示要订购,这主要是学术界对黄老师整理文献的认可,同时也让我作为编辑大受鼓舞。目前我还在责编的一种书,是黄老师的随笔集《钱家山下——乡土社会风俗随笔》,出版过程中随时可向黄老师请益,希望新书能又好又快地与读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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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编辑有奇妙书缘


在学生时期读《黄永年与心太平盦》,只是记住了“蝴蝶装,瞿式耜”的典故,并没有想到后续还会遇上不可思议之事。2023年初,部门领导交给我一种书稿,并叮嘱说时间紧、任务重,待收到转来的文件,赫然竟是《瞿式耜未刊书牍》。“蝴蝶装,瞿式耜”在记忆中复活了。
做这种深度整理的古籍书稿,编辑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做编校,除了一一核对底本和检查点校句读这类基本工作之外,还要对编者所引用的文献做核对等。工作量非常大,年初交稿,年底出版,令我十分为难。但当我打开编者严志雄教授交付出版的资料夹一看,所有需要核查的资料,严老师都准备好了,如此为编校工作着想的编者真是令人感动。编校途中,严老师发来信息,说是找到一个新底本,需要做核对,问我来不来得及。但好在严老师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充足,既有的编校进展十分顺利,这才为严老师的再核对新底本提供了必要的时间。
严老师带着他的学生花了一两月的时间重新对书稿进行了合校,效果超出预期。图书出版后,我与编者严志雄教授有过一次面晤,在谈及编校过程中编辑需一一核对编者引文资料时,方知整理之不易。编者在整理过程中有时看很多材料会一无所获,但又会偶遇惊喜,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一两条线索,再按图索骥,柳暗花明,功夫不负有心人。谈及此,编者与编辑会心一笑,许是在浩如烟海的材料中寻到线索的一些欣慰。
而再后来,还有更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自己会成为曹旅宁老师《黄永年与心太平盦》(增订版)的责编,由读者到编辑,十分奇妙,再次证明真是书缘不浅。
一路走来,我编过很多书,遇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作者、主编。从他们那里学到的各种知识和方法也是受用无穷的。我编完赵老师中国旧海关的书稿后,便十分佩服赵老师的坚持,理解其对文史的热爱,他每有所得就会与我分享。有时在研究中遇到重要收获,半夜两点半都会打电话来与作为编辑的我分享心得,我知道他一定是进入新的研究状态了。在工作间隙,还有许多同好师友们推荐很多书供我继续学习,比如《张中行全集》《翠微却顾集——中华书局与现代学术文化》《一生一事:做书的日子》《我在〈文史哲〉干编辑》《读库偷走的时光》《老猫学出版》……都说编辑是杂家,许是杂就杂在编辑对象的多样性,杂就杂在继续阅读的多样性,多尝试,当个人兴趣与职业发展深度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不断有惊喜出现。回想走过的古籍编辑之路,大量看稿积累的感性认知与自己学生时代积累的专业知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感觉真是不一样的体验。当年读过的书,支撑着自己今后的职业之路;自己又在编辑之旅中,得以不断更新知识积累,幸运地成为古籍编辑,或许就是因为书。



“我是古籍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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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编辑 | 冯惠丽
设计 常 英
图片  

审核 | 王雪霞 刘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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