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两名志愿军|坡子街•毛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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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2024-10-25 06:50
江苏
父亲1950年当兵时,部队首长问“当兵前是干啥的”,父亲说是“木匠”,首长大手一挥:“木匠会吊线,那就当炮兵吧”,于是,父亲就成了炮一师的兵。炮一师是当时全军最牛的炮兵师:清一色的美式105榴弹炮,能打二三十公里远,父亲一直认为,他的105是世界上打得最远的炮,以至父亲晚年时,我告诉他现在的国产榴弹炮能打一两百公里,他始终半信半疑。炮一师也是抗美援朝战争中首批入朝的三个炮兵师之一,父亲和他的105榴弹炮,直到停战后回国,在朝鲜待了四年。回国后,父亲被调到昆明。某一年,泰州的战友给父亲介绍对象,于是回家乡相亲,因为那个对象家庭成分不好,没相成。不过,那段时间经常出入泰州战友家,然后,父亲的泰州战友就成了我的大舅。到1963年父亲转业回泰州后,直到50多岁因冠心病提前退休,是多年的乡人武部长、乡革委会副主任。大舅从部队复员后,在市管会(工商局的前身)工作一段时间后,从事商业工作,直到退休。父亲是很有些才艺的:写得一手好字,会唱京剧样板戏,还会说一点朝鲜话跳几步朝鲜舞,出门遇到人,不管长幼,都是笑嘻嘻的,特别爱开玩笑。比如因为早年得过皮肤病,父亲脸上有些小坑,还有被炮弹片擦伤留下的一道疤,于是自称“大麻子”,乡里还有两个面部不怎么平整的乡干部,被父亲“二麻子”“三麻子”叫了多年,三个“麻子”就这样称兄道弟了一辈子。跟父亲嘻嘻哈哈的性格不同,大舅多数时间是不苟言笑的,而且大舅走路没一点声响,往往到了身后,你才发现,经常被吓一跳。加上常年剃着光头,颇有些威严,所以小时候,我们是最怕大舅的。父亲告诉我们,美国人都是用飞机在空中观察炮弹落点,志愿军没有侦察机,炮兵就靠侦察兵指示目标、修正弹道。大舅是炮兵侦察兵出身,经常到敌人的阵地附近侦察,很危险,所以练出了走路不出声的本领。从我们记事时起,父亲也好,大舅也罢,再苦再难的日子,也不会怨天尤人。至于抗美援朝的点滴,两个人似乎就没有谈论过。父亲有个战友周叔叔,当年是拉父亲105炮的汽车兵,回国后在姜堰汽车站开姜堰到野徐的班车,轮到周叔叔开野徐班,晚上肯定到我家里喝酒。只有这个时候,父亲和周叔叔才偶尔会叨咕起在朝鲜的经历:比如志愿军把美国的B-52轰炸机叫作“黑寡妇”,美国飞行员很嚣张,都是擦着树梢飞;离父亲他们不远的一个炮兵班,吃饭的时候,被美国兵的炮弹打在菜盆里,牺牲了大半个班;打上甘岭的时候,夜里把大炮推进一条坑道,天亮了才发现,坑道里被美国兵的凝固汽油弹熏得乌漆嘛黑,最里面都是牺牲了的步兵战友……早些年,我几次劝父亲回朝鲜看看,他总是神色黯然,摇摇头:“不去,看了伤心。”父亲的生日是农历三月初八,90岁那年,在家给他过生日。席间,父亲突然说:“等特殊时期过去,我就去朝鲜看看。”我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陪你去,我请客。”然而,父亲随后拍了拍身旁已经离不开的氧气机,叹了一口气,此后再也没提这件事。也就是那一年,父亲从电视上看到,国家要给健在的志愿军战士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眼睛里随即有了光。只是,已经登记了名单的父亲,却没有等到纪念章:当年9月底的时候,父亲走了,是我替父亲到镇里领取的纪念章。三年后的去年,小我父亲一岁、拿到纪念章的大舅也走了。10月25日是“抗美援朝纪念日”,我想就在这一天,约表弟一起,把纪念章分别粘到父亲和大舅的墓碑上。(2024年10月25日《泰州晚报》7版)美文需要多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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