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鸽子|坡子街•刁九国

文摘   2024-10-29 06:50   江苏  

清晨醒来,隐约听到附近有野鸽子鸣叫,那声调让我极讨厌,当年爷爷就在这叫声中病逝,“卟~咕~咕~咕”“卟~咕~咕~咕”,一直叫个不停,像呼救,像哭丧。

爷爷一辈子躬耕劳作,没享受过丰衣足食,却落下一身病,临终时连得的啥病也不知道。诊所的医生拿个听筒这里听听,那里听听,摇着头说准备后事吧,而后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他是不屑于解释,还是自己也没弄明白。

躺在病床上10多天,爷爷没吃一口饭,只能偶尔喂几口水。我守在爷爷床边,一步不敢离开,唯恐一转身他就走了。

小时候,爷爷对我忒亲,每次去姑姑家做客,都牵着我的手一起去。姑姑不断给他夹菜,他就不断转给我。我不敢想象没有爷爷的日子我会多难受。有一天,他突然睁开眼,提出要喝口老酒,我接过父亲手中的票子,撒开腿飞奔东村供销社下伸点,花两毛四分钱买了一瓶二两五的粮食白。可是爷爷只抿了一小口就痛苦得满脸抽搐,我赶紧为他揉抚胸口,再也不敢把老酒往他嘴边送。

爷爷走了,全家一片悲恸,可那该死的野鸽子仍在不停地叫唤,我发誓要搜捕它。好像在小树林里,好像在大片的青纱帐里,又好像在河边的芦苇丛里,似近若远,只闻其声,不见踪影。真是诡异之鸟,我认定就是这魔咒般的哀鸣送走了爷爷。

至今一个甲子轮回,爷爷走了已60年,可是野鸽子在我心头留下的阴影总也抹不去。有时我也觉得该放下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之常情,何必将悲情迁怒于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区里也时常听到野鸽子的鸣叫。我有些惊异:野鸽子进城了?忍不住到处搜寻,仍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我猜想,扬城生态环境好,到处有花草树木簇拥覆盖,野鸽子一定就在这绿树丛中。

真是机缘巧合,今晨又闻此鸟鸣,我迅速披衣下床,蹑手蹑脚登步三楼,凭感觉那熟悉的叫声一定来自三楼阳台。但是通往阳台的门我没敢推开,因为两只小冤家就在阳台上,一只在护栏上跳跃,一只在花草枯萎的花盆里趴窝。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鸟,体态酷似鸽子,特别吸引我的是后颈上有一片白底黑点的斑块,像闪烁的珍珠。三楼阳台,我和老伴日常不来,前些时外出旅游,几盆花草早已枯萎,我们也懒得操持,想不到竟成了它们的窠巢。

我忽然想起成语“鸠占鹊巢”,赶紧去网上搜索,竟发现一个禽界冤案,原来野鸽子就是斑鸠,颈上长着美丽斑块的叫珍珠斑鸠,而霸占鹊巢的却是红脚隼和杜鹃。这倒霉蛋也够倒霉的,历史上就遭冤枉,这些年又被我冤枉,真是冤枉娘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其实斑鸠是传统的吉祥鸟,象征着情谊永恒,富贵久长。斑鸠飞来阳台筑巢,说明这里环境安全,家庭气息好。现在野生斑鸠已列为国家“三有保护动物”,即“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了解了这些,我从情感深处发生突变,对野鸽子有了接近它保护它的愿望。

当天上楼,我没敢惊扰它们,只隔着透明的阳台门窗悄悄窥视,欣赏着它们特有的走路姿态,一步一伸头,不慌不乱,带着节奏,就像舞蹈《俏夕阳》凸显的神韵。

第二天我又上楼,它们还在,我在里间故意弄出些声响,它们警觉地挺直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往里盯着,而我假装若无其事忙着自己的活儿,回避了与它们对视。它们似乎感觉到这突然闯进来的人类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就慢慢放松下来。

第三天,我试探着推开通向阳台的门,把一个盛着玉米粒儿、粟米和黑芝麻的盆子递进去,然后就在里间坐下来慢慢看书,时不时偷着瞄一眼。终于看到它们遏止不住饥馋诱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啄食盆中的美餐。起初啄一口抬起头盯我一眼,后来见无反应就毫不顾忌了,我也移步窗台边更加仔细地直视观察。

几天以后我发现,两只野鸽子是一对夫妻,花盆中有它们爱的结晶:两粒乳白色的鸽蛋。它们的地位是平等的,雌雄轮流承担孵化责任。大约20天,小斑鸠破壳而出,幼雏双目紧闭,裹一身金黄色的绒毛。哺乳时亲鸟用经过消化的乳汁状食物喂给幼鸟。10多天后,亲鸟开始给幼鸟喂食整粒谷物。大约40天,幼鸟羽翼丰满,便离开亲鸟飞向大自然。

关注着这一家相濡以沫的生活,我每天都充满好奇,分享着它们与人类无异的温情和乐趣。眼见着这亲密的一家离散而去,我有些怅然若失,好在两只老斑鸠还时不时回家探亲,我依然原样原貌保留着它们温暖的小窝,并在阳台上常备着它们喜食的玉米粒、粟米和黑芝麻,我期盼着有一天“似曾相识燕归来”。

(2024年10月28日《泰州晚报》7版)
作者简介


刁九国 1985年毕业于江苏教育学院中文系。年轻时曾梦想当作家,直到退休以后才重拾旧梦,信马由缰写些回忆文章,著有散文集《幽谷潺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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