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甘谷驿苏家

文摘   文化   2024-09-07 16:42   陕西  
——甘谷驿苏家(一)

 家族是民族的最基本元素。
                 ——作者题记
                                 
                                    
 甘谷驿苏氏家族一脉究竟源自何方?在甘谷驿这块土地上延续了多少代?因族内无宗谱,多年以来,我苦苦求索而不得。到上世纪末,不得不放弃了把苏氏宗族追根溯源、彻底查清的愿望,改为从身边健在的老人嘴里问,问到多少记多少,无论如何,也要为我们这个大家族留下一点儿文字的东西。否则,到我们的后代,对我们这个家族,恐怕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了。而我们这个家族,自然也会同那浩瀚天穹上暗夜中悄然消逝的星辰一样,永远不为人所知了,包括我们自己。
 眼下依然固守苏氏家族发源地苏家沟的苏继社老人说,苏家沟,在苏家的开拓开发下,曾经达到过非常之辉煌。极盛时,村人达到数百口,庄子红火旺盛。老者龟龄鹤寿,少壮习武读书,学业有成。成为三延(延安、延长、延川)交界方圆百里颇有名气之望族。许是运气所致,或是天意如此,某一年,后苏家沟与前苏家沟交界处龙山上的老爷庙前,每到太阳落山,便有一个一尺左右高的小人儿一跳三尺给苏家人冒(称)老子。族气正旺、族势正强的苏家人岂能容人如此放肆,无缘无故跳在头上撒野,老年人们气得撅胡子,年轻人们撂下书本奔上山去。那小人儿见人追来,一头钻进地里去。而当人们刚下山,他便又从地里钻出,复又开始他的一跳三尺地冒老子。这个貌似滑稽的小人儿的出现,打破了苏家沟的平静与祥和,拉开了氏族灾难的序幕。从此,苏氏家族陷入了浩劫。
日复一日,月又一月,小人儿整得苏家一村人疲惫不堪,然合族老少全无一点儿办法。在小人儿骂到第九十九天这一日,一位云游的南蛮找上门来,说他能化解了苏家的愁烦。被那小人儿欺侮得焦头烂额的苏家见有高人上门相助,既高兴又感动,杀猪宰羊,炸糕熬酒,把那南蛮当神仙敬。酒足饭饱后,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南蛮上到了垴畔山,把山势风脉细细观察了半日,说土里藏有邪气,需挖出除掉方能太平。早已怒火中烧、急不可耐的后生们挥动老钁头开始挖。半日后,在山梁深土里挖出一根水桶粗的芦根来。南蛮要后生们往断砍,但任几十把砍刀和老钁头剁秃了刃,那芦根硬是纹丝不动。一钁头或一砍刀下去,仅能砍出浅浅的一道小痕,钁头或砍刀一拔出,便又恢复得原状一般。越是这样,人们越认为遇到了邪祟,越急火烧心地要把那芦根弄断,砍剁之声震天动地,但一切的努力无济于事。最后,还是那南蛮给出了个点子,他从满山茂密的芦草丛中随手摘了一片芦叶,递给砍剁的人们,让拿着芦叶往断割。一山人都说这南蛮子也是憨了,那粗壮的芦根锋利的钁头和大砍刀都没办法,这细细的芦叶还能有甚用。南蛮笑一笑,说,就用这割。当一个后生用这芦叶在芦根上轻轻一犁,老芦根瞬间断为两截,霎时,断口处冒出鲜红的血水,汹汹涌涌,滚滚汤汤,转眼便流下山涌入河槽,一直流到西沟门庄沟河,吓得一山人四散逃奔。当人们意识到是那南蛮破了风水取了宝时,那有备而来的南蛮早已趁乱从芦根下挖出两只土金鸡抱在怀里顺山梁跑了。跑到山后的梁家屯时,天上的炸雷撵着他吼,那南蛮跳进一个驴圈藏在槽头的毛驴身下躲过雷击,顺沟向南逃之夭夭了。
当夜,村上就开始死人。九十九个年轻人未出夜便死亡。老家盛(住)不成了,快逃命吧。当不舍故里的人们终于下了决心弃村,三成人已去了两成。离村的人一拨迁到十里外的甘谷驿镇,另有一些人远走高飞,再不知下落。剩下不服气的听人指点把老爷庙从龙山上搬下来压在山下的龙脖子上,又在龙首端对伸向河里年年不停生长的石鱼头上压了一座戏台,方使村子安稳下来。但从此,盛极一时的苏氏家族走向了衰落。苏继社老人说,他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如果那宝不破,等到百日一过,苏家便可出一百员文官武将,还可出三斗三升菜籽官,家族兴盛数百年……还说往下搬庙时,白天搬下来,晚上又自动移了上去。某一日黄昏,一个石匠说,今晚收工时咱们不要把铁器家具拿回去,作为镇物压在庙上看怎样。第二天早上去看,庙立住了。说这些时,老人神情庄重,态度严肃,语气坚定。我以为,这可能只是某一代祖先留下的一个传说而已。但应肯定的一点,它对苏氏家族的发端和命运变迁的轨迹勾画出了一个轮廓。
请教苏继社老人的同时,在漫漫冬夜老窑的土炕上,在陪父亲种树、照树、照苇叶的那些山林中的夜晚,我与父亲对着头顶上满天稠密的星辰,对着淅淅沥沥、不绝如缕的连阴雨,对着永远也打不散的吸血的蚊群,对着空旷黑暗的山谷里不时地突然响起的恐怖的叫声,守着一堆时明时暗的篝火,一夜一夜地长谈。大达从宜川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职位上退下来回到延安后,我多次去他处询问这方面的事,他们尽己所知地对我谈了家族的事特别是他们及他们上几代的事。我能感觉来,一谈到这些,他们的话语便充满了感情,平时沉默寡言的他们,语言变得顺畅起来,如同那曲曲弯弯、缓缓流淌的山间溪水,总也流不到头,常常一谈就是几个小时或一整个夜晚。苦难的生活给了他们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大达说,他小时在西沟门给人家揽工,常到前苏家沟沟口拦羊,河对岸有十几亩大的一处陵园,树木长得黑荫荫的,一般人都不敢进去。那些老汉们指着那黑林子对他说:娃娃,那些都是你们苏家的先人。
大达说,他在那道沟拦羊时,何家沟沟口(距苏家沟沟口二三里路)山上突兀地峙立着两座高大的土陵,陵地里古树上斜三横四地缠着锤头(拳头)粗的木萝萝蔓。老年人们指着那高坟对他说:娃娃,那是你们苏家最早的老先人……
说那两座高陵是苏家最早的老先人有失偏颇。准确地说,他们应是苏氏家族在甘谷驿这方土地上发展的开山之祖。由于无族谱,他们的名字和身世已成为永久的谜,给后人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但此时,当我笨拙的笔沉重地写到他们,我的双眼发酸,一阵强烈的感激之情冲撞着我的心扉。作为后人,我向你们——两位苏氏先祖,献上我最崇高的敬意!你们或从满门抄斩的惊变中逃出京城,或从土匪血腥的马刀下抛弃故园,或从旱涝灾害的异乡流向这里,或在明洪武元年(1368)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移居此方。不管如何,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由于你们的到来,古城崛起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家族(南北朝时期的太和元年(477),即在甘谷驿城设广武县,辖今延川县西部及今延安、延长一部。同年设扁城郡,隶北雍州,领广武、沃野两县,治所广武。北魏延昌二年(513)设东夏州,治所广武,领徧城郡、定阳郡、朔方郡、上郡。西魏大统三年(537),分广武县置文安县,隶文安郡。西魏废帝三年(554),改东夏州为延州,仍治广武,领徧城郡、神水郡、文安郡、上郡。定阳郡在今宜川境、朔方郡在今子州境、上郡在今甘泉境、沃野县在今延安境。在那个遥远的历史时期,广武城即今甘谷驿镇,已达到非常的繁荣。这个大家族成为这块土地的主要建设者。
 两位先祖在这块土地上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在古驿站甘谷驿(明洪武初,延长县在城西35公里处干谷即今甘谷驿设驿站;清康熙四十二年到乾隆二十七年在干谷驿建储备仓苏子仓;民国二十二年,肤施县二等乙级邮局设甘谷驿邮政代办所——《延长县志》《延安市志》),苏家已成为第一大户。这一道川人惯常的说法是沙家的滩,赵家的店,苏家的大半街,或也说沙一滩,苏半街。眼下,甘谷驿苏家已发展到百余户近千口人。家族的先辈们有的成为清朝年间和民国初年这一方土地上的风云人物,有的在发生于陕北高原的那场赤色革命中流血牺牲,做出了可歌可泣的贡献。在《延安市志》和《延长县志》上,醒目地记载着成为赤色革命烈士的苏氏男人的姓名。投身革命,血雨腥风,好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革命胜利后大部分放弃了队伍和城市的挽留,脱下马刀和枪弹拼来的军官服,回到老家,与土地为伴。只有极少的人留在城里开始享受革命的成果并为这个政权继续效力,其中有两位成为这个新生共和国的厅长。


‍‍‍‍‍‍‍‍


(照片由作者拍摄)






https://weidian.com/item.html?itemID=5684507198

大高原 SGH
用心血铸起辉煌的纪念碑。 一切皆过眼烟云。 惟文字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