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葬礼(短篇小说) || 作者 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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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3 22:04
上海
紫霞信基督教，因而在她的奠礼上一切按照基督教的礼仪操办，没有香火、纸钱、奠茶奠酒，没有唢呐等吹响，有的只是鲜花和一个小录音机里播放的基督教歌，一面印有鲜红十字架图案的长条白布苫盖在成殓她的水晶棺上。紫霞的遗像放置在灵堂的供桌上，镜框里放大的黑白色的照片，面容较清晰，微微含笑的面貌，两只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很恬静地注视着来人，似乎没有痛苦和凄怨。这是取自其身份证上的照片，年轻时照的，她去天堂太仓促了，没有留下一张可作供桌上摆放的照片。灵堂里很冷清，只有二女儿在水晶棺的一头跪着守灵，灵堂侧面的跪铺上坐着她的一个妹妹。两个人的眼睛都红肿，还含着泪滴。基督教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平静舒缓的音乐和歌声似乎正伴着紫霞一步步、慢慢地走向天堂。紫霞的脸膛似乎突然有了一抹红晕，那是阳光透过云层给她脸上抹涂的色彩。她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是劳动的岁月，她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平整田地挣工分。在一上午的劳动后，上工的人们已经走完了，正午的阳光强烈地照射着，晒得山上的野草发出细微的响声。她到一个有坟的山湾里小解，这个坟堆底下埋着新近亡故的一个女孩。坟院周围的草丛很深，正在小解时，草丛里猛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只野兔倏地窜出，紫霞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以为坟里冒出了什么活物，吓得惊叫一声，正在小解的尿水戛然而止。她闭上了眼睛，头脑轰的响了一下，昏厥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太阳还炎炎地照着，山湾里静得瘆人。她爬起来踉跄地往家里走，回到家时面如土色，父母亲问她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她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父母说不出话来，嘴角流着涎水。从此后，紫霞就有些痴傻，清醒时话语连珠，不清醒时一言不发、发痴发呆。出事的那年，紫霞才十五岁。紫霞上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她生下来的时候，正值六零年，为三年困难时期，缺穿少吃，极度贫困。父亲一看是个女娃，很不高兴。父亲弟兄好几个，一大家人在一起生活，奶奶持家很严格，对于紫霞的母亲又生一女孩非常生气，言说弄死算了，好像她来得不是时候，是个多余。紫霞母亲因其母去世后父亲又续房，后娘对紫霞母亲百般虐待，紫霞外公在无奈之下，将紫霞母亲自小就送给紫霞父亲作童养媳，什么活都干，受尽煎熬。紫霞奶奶动辄打骂紫霞母亲，紫霞母亲十五岁时就与紫霞父亲结婚。因一大家人在一起生活，弟兄、妯娌间的矛盾很多，凡是不合适的事都归咎于紫霞母亲。在奶奶的怂恿下，紫霞父亲经常打骂紫霞母亲，有一次竟被打得半死，扔到了门窑里，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在这种家庭氛围和处境下，紫霞母亲忍气吞声，受尽了凌辱和折磨。而其又生一女孩，在紫霞奶奶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支配下，要将紫霞母亲刚生下来的孩子弄死不足为奇。紫霞母亲感到很害怕。那时很穷，紫霞没有衣服穿，紫霞刚出月，紫霞母亲用被单包裹了紫霞，偷偷地将孩子抱上，步行到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公社的紫霞姨姨家，将紫霞交于紫霞姨姨寄养，如此紫霞才免于一死。紫霞三岁时，奶奶去世了，紫霞父辈弟兄们分了家。没有奶奶的教唆，父亲对母亲才好起来，母亲将紫霞接回了家。后来母亲又生了二女一男，他们都慢慢地长大，到了入学的年龄，父亲没有让紫霞去上学，而是让两个妹妹和弟弟陆续入学。紫霞跟着母亲学做家务，做饭洗衣，又去铲青草交到农业社用于喂牲口，随父亲在田间除草，从而挣取工分。紫霞渴望学习，每当大妹妹放学回家后，她就以在山野的枣树、杏树上摘取的枣子、杏子为交换条件，缠着大妹妹教她认字，如此便逐渐识了一些字。到了十五岁的年龄，紫霞就开始干重体力活了，为了一个大家庭的生活过早地步入正儿八经劳动的行列。那次山湾里的惊骇，使得紫霞落下了病根，反应迟钝，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但干活很卖力，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力。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在煤矿当工人的小伙子，不久就出嫁随夫去了煤矿生活，婚后育有二女一男。再后来，由于丈夫爱赌博，脾气暴躁，两人的感情渐起波澜，吵架、打闹不止，因而离婚，紫霞带了大女儿投奔在城市生活的小妹妹。一贫如洗的紫霞在郊区的山根下找了两间破土房，赊账住下。她到市里捡破烂，交于废品收购站挣得小钱，慢慢积攒下来，买了一头小猪、一只小羊饲养，猪食是从饭馆里运来的剩饭，养羊割青草或放养，冬季用麸皮拌干草碎末喂羊。渐渐地，紫霞的猪羊有了些小规模，猪生崽、羊下羔，她把长大了的猪羊卖掉，所得钱不仅还了账，而且把两间房子买下来并进行修缮。大女儿十多岁了，像个男孩子一样能创能干，后来学了驾驶技术，跑出租车挣钱，母女二人扎下了根，维持生活。大女儿到了结婚年龄就出嫁了，紫霞还住在她的老地方，一个人生活着。紫霞与周围的人相熟了，有一位信基督教的妇女给她灌输了基督教义，紫霞随之走上了信仰基督教的路途，学圣经、唱圣歌，在教堂做礼拜，成为忠贞不渝的基督教徒。这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光阴似箭，岁月沧桑。紫霞生活的环境不好，吃喝不好，自己不注意卫生，便得了糖尿病，逐渐出现了并发症，多次住院治疗，终未挽回，心梗而亡，时年六十四岁。灵堂里的人寥寥无几，从遥远的他乡匆匆而来的二女儿和儿子没有见到紫霞最后一面，纵使以泪洗面、后悔不迭，也唤不回他们的母亲。操办丧事的人是基督教徒，闻讯而来的也是几个至亲，因而没有什么庄重热闹的场面。去世之日在内三天紧凑的葬礼紧张地进行着，终于到了移身成殓于柏木棺材时，主持的基督徒让人把水晶棺推至放棺材的帐篷之内，拉下帐篷帘子移殓，殓后让亲属一一看了紫霞最后一眼，便合了棺盖，将那面印有鲜红十字架的长条白布盖于棺顶。紫霞生前教会的基督徒来了几人，棺材两边摆了几盆鲜花，男女教徒几人分列两边，亲属亦立左右。牧师站在棺材最前面，让大家默哀一分钟，然后说明了他们的教义，说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是为天下劳苦大众承受罪孽，为普渡众生而死，全世界好多人信奉基督教，就是要做善事、当好人，死后升入天堂而不下地狱。他说紫霞是忠实的基督教徒，不幸早亡，他们的职责就是为了使紫霞摆脱人世间的痛苦，使其灵魂升入天堂。接着，牧师领唱教歌，众教徒齐声歌唱，唱到一定的环节，牧师唱一句，其他人用食指在胸前划一“十”字，齐声念“阿门——”。做完祷告，众人便抬棺至静候多时的五菱双排坐车的车厢里，没有引魂幡，没有花圈、纸钱，没有响炮，只将几盆鲜花置于棺侧，一切如俗的物件和礼仪都没有。孝男孝女穿着孝衣，坐在五菱车上，四辆小车拉着亲戚和基督教徒跟在五菱车后，向着三十多公里外的公墓区缓缓地行驶。紫霞的墓穴提前买好了，两万五千余元不算贵，位于两个较高的大山包前，一溜公墓排列在山脚下，山包环抱着公墓，山上有松树和草，公墓前的水渠里有流水潺潺地流过。紫霞的墓穴是西边第二个，墓穴宽大，南北向，呈长方形，深有两米多。移棺下葬了，用粗壮的棕绳吊下去的棺材下到底部后，一人下去放线，由阴阳在上面目测，看棺材摆放是否正位，不断地移棺，到确实位正为止。这阴阳是紫霞的儿子特意请的，沿用了道教的风俗习惯，未给基督教主持者打招呼，因而基督教主持者很不高兴，道教与基督教发生了矛盾和冲突，但彼此没有言说。摆正棺材后，由紫霞弟弟操锨铲土，往棺材上扔下三锨土，尔后紫霞的儿子和二女儿如法进行，之后帮忙的人才操锨填土，边填边用椽捣实土，墓坑渐渐地被填起来了，和墓基一样平，之后在上面盖上了几条石板。剩下的流程是由公墓操作人员用水泥摱平，且将雕刻好的石碑立好，暂时在墓顶立了一块印有鲜红大“十”字的木板，上写“慈母紫霞之墓”几个大字。刻好后的墓碑上依然会有“十”字图案，这是紫霞与其它墓碑的不同之处，显示着基督教徒的特殊身份。几盆鲜花摆放在墓基上，基督教主持者招呼众人站在墓前，向亡者三鞠躬，至此葬礼结束。没有香火纸钱，没有孝子的哭声，基督教不主张这些，似乎哭声会打断紫霞灵魂通往天堂的路程。作者巩童，笔名旷地，1991年开始创作，全国公安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终身作家，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迄今在《白银法制》《甘肃日报》《华夏文明导报·白银周刊》《白银公安》《甘肃公安文联》《警察文艺》《白银文学》《东方散文》《中国乡村》《作家文学》《现代作家文学微刊》《天南地北会宁人》等报刊、杂志、平台发表通讯报道、散文、小说、诗歌、文学评论60余篇（首）。获2024首届乡土中国文学奖鼓励奖，有两篇散文入选《中国乡村人才库散文选编》。➌搜索公众号allhuining或天南地北会宁人关注欢迎留言，点个“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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