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牛门洞 || 作者 赵永胜

文化   2024-11-05 19:08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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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叹牛门洞


作者    ‖    赵永胜




有些事能让人刻骨铭心,如“同治兵燹”。“同治坐了十来年皇帝,乱了十来年”,这是会宁县人对同治朝的历史总结。会宁人之所以将这句话一辈一辈口耳相传,是因为同治年间那场惨不忍睹的大屠杀,会宁是重灾区,死难者十之八九。

一场兵燹,满目疮痍,村庄成了废墟,农田“从沟底荒到梁顶”。尤其是人口问题,成了会宁的难中之难。锐减了的人口如何恢复?旷日持久的“通渭填会宁"、“秦安填会宁”成了历史的艰难选择。

1920年的一天,蓝天,红日,黄土小道,几幅扁担在秦安“货郎子”的肩头吃力地上下忽闪忽闪,显得比往常沉了许多。谁知这次扁担的两头挑的不是货物,而是他们年幼的儿女。这次他们不去“鸡蛋换颜色"了,而是唱起“骑马乏,坐轿困,扁担越闪越有劲"的秦安山歌,向北,一路向北,要去“秦安填会宁”。当走到会宁县铁木山一个叫牛门洞的地方,他们望了望一坡连一坡荒芜了的农田,觉得这里可以安身立命,于是放下了肩上的扁担。兴犁锄于不毛,移民的新生活由此开始。但奇怪的是,锄头举落间竟然有陶罐从泥土里出现,并且这陶罐上还布满黑红道道。此物不相识,秦安人随意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花罐子"。

碧眼洋人安特生在远东古物博物馆

四年之后的1924年。古道,西风,瘦马。一个自瑞典而来的洋人,来到了临洮县,来到了洮河边,在一个叫马家窑的小村子停住了脚步。绿眼睛的洋人很有眼光,他敏锐地察觉这是个神秘的地方,于是就雇了几个当地人,让他们在自己指定的地方挖起来。一镢头下去,洋人大声尖叫:“彩陶!彩陶!"马家窑人哪里知道这个尖声怪叫的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家安特生,安特生更不知道他发现的同期彩陶竟然四年前在牛门洞就已经出土了,只是牛门洞人不知道叫它彩陶,而是一个劲儿地叫它花罐子。

步安特生之后尘,来到马家窑的大学者夏鼐。

又十年过去,到了1944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学者夏鼐,形单影只,步安特生之后尘,展转来到马家窑。调查考证,提出把这一时期的彩陶命名为马家窑文化彩陶。他所遵循的是以最先发现地命名的原则,但令夏鼐没想到的是牛门洞比马家窑发现的更早。

1970年代,牛门洞山坡,红旗漫卷,农业学大寨,修水平梯田高潮兴起。此时牛门洞翻天覆地,花罐子层出不穷。细心的牛门洞人发现,泥土里的花罐子总是和死人的骨头纠缠在一起,于是他们认为花罐子是带了晦气的。有的是力气,牛门洞人抡起铁铣将一堆一堆的花罐子砸了个稀巴烂,生怕给自己染上晦气。好在会宁县的文物部门终于来了,将门砸剩的花罐子收走,并在砸花罐子的地方立了一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至于命名权的问题谁也没有想过,没有问过,没有争过,一任“马家窑文化彩陶"叫响全国,闻名世界。

这彩陶,本该叫“牛门洞文化彩陶”而非“马家窑文化彩陶”。


马家窑,桂冠加冕,堂而皇之,声名显扬;牛门洞,实虽至,名未归,名不经传。阴差阳错,与命名权擦肩而过,岂止是惋惜,实乃痛哉!然而牛门洞人似乎没有痛感,依旧默不作声地用犁铧将山坡上的泥土一页一页地翻开。他们犁地时总会有旋风(龙卷风)自山坡旋起,夹带着山坡上的黄土,扶摇直上,气冲霄汉。这旋风是要叩问九天?是要伸诉怨屈?是要据理力争?面对旋风,牛门洞人不想这些,也不问这些,只顾默头耕地。

命名权有那么重要吗?有。

为了彩陶,我们的祖先摸索了近2万年。仰韶文化彩陶堪称中国史前第一次艺术浪潮,而马家窑文化彩陶不仅是它的直接继承者,更为重要的是马家窑文化彩陶将中国的彩陶艺术推上了巅峰。如此说来,谁还敢说这闪烁着特殊光芒、深深地影响着这片区域人类文化的牛门洞彩陶,其命名权不重要?

作者叙说故事

今天我写文章,是用文字。文字是个宝贝,它能将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表达得淋漓尽致。但在文字尚未发明的史前时代,人们是用彩陶,彩陶就承担了相似于文字的功能,人们用彩陶艺术表达所感所悟所期所盼,表达对大千世界的理解。所以说彩陶是“史前文字"。文字的出现是人类历史上的大事。据说,仓颉造字,当造出文字的那一刻天地鬼神都哭了。今天,牛门洞旁边是一望无际的铁木山山林,游客至此,总会听到松涛阵阵。试问,有谁能分清这涛声是天地鬼神为牛门洞将彩陶艺术推向高峰而发出的哭泣声还是为牛门洞痛失“牛门洞文化彩陶”的命名权的叹息声?

赵永胜 202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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