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查看】山东省第五届全民阅读推广人
银鱼儿
作者 | 张玉奎
2024年8月下旬,大雨暴雨接连而下,村庄里、田地里、村子大街小巷中,甚至大路上都在流水,塘坝充盈,沟满河平,刘家董庄水库再也容不下更多的洪流,溢洪道开始溢水,水流逐渐加大,没日没夜地排放。水库修建四十五年来,仅有几次溢水过程,一时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突然有人发现水中有鱼,三三两两的鲫鱼,一寸左右长短,在浅水里随流而出。溢洪道石砌槽形,其上一桥,人们站在桥上俯瞰,见到水浅处的游鱼没不过脊梁骨来,摇头摆尾,歪歪邪邪顺流而下,吸引部分人下到水里,徒手就能抓鱼,一条一条连续可抓,很容易逮到,人人都有收获,且收获不小,各怀极大兴趣。不多时,后续者带来水桶、抄网等工具,更加捕捞方便,成果颇丰。想不到,我们的水库里干旱时水不多,雨后却溢出这么多的鱼来,更奇怪的是,天天有人钓鱼,布网子下地龙,竟然不见鱼少。七五年水库大坝修建起来,第二年下过大雨,满了水库,洪水经过沉淀,冬春季节碧蓝如天,水质澄清。当时的刘家董庄大队革委会经过研究,拜托在冶源水库管理局招待所所长,本村人张永孟买来鱼苗撒上,水多而质地肥沃,鱼儿长得很快,一群群浮起水面,鱼脊梁骨密排,黑成一片,一遇风吹草动,扑楞扑楞群体下潜,激起一片细碎的浪花,涟漪泛泛。
那年秋后种麦子时节,我游玩到水库东汊沟子里,彼岸崖坡上张乐园在钓鱼。那时不准钓鱼,却没有专人看管,只停留在口号上,吆喝吆喝摆摆样子罢了。
我绕道转到钓鱼的坡上坐在他身边,发现钓鱼的工具极为简陋,就是一根木杆(树枝),拴上一根缝衣针。渔钩是用针在灯火上烧烤后弯过来的,没有倒钩。崖坡上除了青草,不时发现跑动的蜘蛛,不用起来抓,坐在原地随便一伸手就可逮住一只,把蜘蛛穿在针做的渔钩上,率杆丢进水里,不多时就有鱼儿咬钩,一提就是一条,甩在崖坡上,一拃来长,活蹦乱跳。就这么简单!我十分新奇。原来钓鱼这等好玩!我头一次遇见。我更新奇,水库里的鱼长到这么大了,以前一次也未曾被我瞧见!每一条都非常漂亮,而且这么多。从小没见过大面积的水,没见过大江大河,没见过很多的鱼,都是在村庄前面的河沟里堵堵小水湾捞几条泥鳅之类的小鱼小虾,见到这样钓鱼兴趣极了。有一年的春天,同龄人张乐省在这条汊沟里钓到一条大鱼,也是用了那种自制的简单工具。大鱼咬了钩想提上来拉不动,死沉烂沉的。我陪在他身旁,见证了整个始末。我们都知道钓到大鱼了,激动得心怦怦跳,拉着很沉,总也拉不上岸来,根本不知道遛鱼,消耗鱼的体力,两人都在惊呼,“钓着大鱼了!”因为我们太激动了。我们压根就不曾想到会钓着这等大鱼。叫声惊动了在上面干活的申董村一位老人,人称老魏,他家成份高,那时代受到管制。老魏很有经验,到过一些很远的地方,据说到过黑龙江,在外的经历中识得钓鱼,有些经验。老魏跑下来,帮我们弄上来。是一条红鲤鱼,鲜红得可爱,大到我们惊奇。鱼肚子特别大,圆鼓鼓的,鱼鳞片片都像小镜子。我从未见到这么大的红鲤鱼。后来张乐省说,也不是很大,回家称称五斤来沉。扒开肚子里全是鱼籽,满满的,成千上万也要多,数也无法数。在那之前,我是没见着再大的鱼了。
水库里的鱼撒了一茬又一茬,生长极快,两三年过后就不乏十几斤重的大鱼,特别是那种草鲤鱼,三四十斤的也曾见过,小猪一样。可是,也曾遇到过几次特别干旱的年景,水库里虽然没有彻底断过水,水里的鱼也养不过来了。有一年干了水库,里面只剩了一个滋泥湾子,下去捞鱼黑色的滋泥没到膝盖。村民张乐典火眼金睛,混浊的水里就能看到鱼,一鱼叉刺去带出来就是一条六七斤沉的大鱼,挑在鱼叉上摆尾乱晃,令我赞叹不已,看得直欢呼。据说他早年在海崖上捕过一段时间的鱼,有工具也有经验。
几次干了水库,都有成群的人下去捕捞,大多数鱼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小鱼。泥水成浆,里面还能摸出嘎啦来,大的有小碗那样大,也有大虾,头前伸着两只大钳。第一次捞出来的大虾,据说是从沙崖水库引进来的。几年间繁殖了很多。捞出来最多的是泥咕噜钻(泥鳅)。直至没有水了,张乐爱下去还能捉到一杓(桶)。原来,泥鳅钻到泥里去了,表面上一个个小孔,挖出来还活着呢,用手一抓吱吱叫,会叫呢!不管是十天八天没了水还是半月二十天,潜伏在泥里都干不死它。泥鳅又是水中黄金,营养极为丰富,大补呢,农村人不稀罕,拿来喂扁嘴(鸭子),吃了刚能下蛋。到了张乐爱承包水库的年份,有一年干了水库,我在最后的水湾里抽水浇地,总把水改了又改,挖沟道引到水泵处,成群结队的小鱼在泥流中涌到水泵跟前,有的翻着鱼肚白,也有的被抽到地里,早已被潜泵叶轮搅碎。以致于黑色的稠泥浆把水泵都弄坏了。那是一台五千瓦的潜水泵,虽是二手,刚买来不久,心疼得我直惋惜。那泥浆水湾到底还是被我抽干了,不少人绾起裤腿跟着下了滋泥湾捞鱼。张乐爱端着锋利的鱼叉,瞅准一条大鱼迅猛出手,又准又狠,叉叉不放空。他捅到的都是草鲤鱼,专拣这个鱼种夏收。草鲤鱼生长最快,这个水库十分适宜它生长,最小的也十五六斤,大的二十多斤,叉到了七八条,放进岸边的粪篓里,跟粪篓一样长。记得那时有个下乡包队的基层干部也在观看,不住地打了好几个电话,把这里的鱼迅告诉了几个同僚,那几条大鱼被他全部买走了。最混乱的年代是大集体放养鱼苗的后期,本村的外村的人偷着炸鱼,炸疯了!多是用酒瓶子装上炸药,蜡烛烧化封口,浸不进水,点燃引信像扔手榴弹一样扔进水里。起初夜里炸,后来近乎公开化,水库里大白天时常响起爆炸声,天天都有人围着水库边上转悠,寻找炸死的鱼。别说是人,狗都知道水边转转,有时见它叼着条大肥鱼跑回村。我是亲眼见过好多次炸鱼的,站在岸边点燃引信,嗞嗞地冒着青烟,哪里水深往哪里扔,沉进水下,咕噜咕噜冒着水泡,一会功夫爆炸,水面上泛起一座浪头,黑色的淤泥泛上水面。那声音不比陆地上肯响,不怎么震耳,水下的鱼却受不了,随着浪头泛起,瞬时鱼肚子朝天漂上来,一条、两条、三五条,有时一片。有的大鱼当时震不死,游出很远才仰面朝天漂浮水面。十斤八斤的鱼就很有力气,在水里一抱溜滑,像是死的,没有气绝,触碰到它还拼命一游,挣脱你的怀抱,很难抓到。据炸鱼的人讲,里面的鱼越来越难炸了,刚开始炸的时候,一炮扔下去,炸起一片全都是鱼,有大有小,密密麻麻,可能就是毁灭了一群鱼,威力相当大,效果好极了。鱼也是长心眼长记性的,后来见到扔下炸弹,拼命地逃离,竟然意识到炸弹只往深水里扔的规律,深水区便没有鱼了,避免狂轰滥炸,全都躲在水库边的浅水里。鱼的这一规律,不久又被人发现了。申董村张乐宝有张撇网,专在浅水里撒,每一网撒下去都收获满满,沉甸甸地拖上来,网出来好多鱼,二三斤的、四五斤的,也有七八斤的。那时水库已经没人管了,谁有本事谁使,谁有炸药谁放。凭着一张撇网,张乐宝捞了不少鱼,鲜鱼吃不了会坏掉的,据说他用盐淹起来,成大瓮地淹满了鲜鱼,令人羡慕。我学游泳就在这个水库里学成的,那时的农村孩子没有现在娇贵,虽说为了安全不让下水,多是停留在口头上,吆喝吆喝算了,不大真管。学出游泳来时常下水,夏天几乎天天都去泡泡,养成习惯了。后来水库里炸鱼,也没耽误下水库。这边仍“水雷”,那边我们还在下水。听人说,爆炸的声音在上面不算响,水里面却是震得很,因次不敢潜游,虽然隔着炮区比较远,怕震坏了耳朵。有一天中午,西边大肚子库区里炸鱼,我们几个到东汊沟里下水,那里早来了一群大男人先下去了,大人小孩夹杂在一起一大片,嘻嘻闹闹好不热闹。听得一声炸响,知道大肚子水区里放了一瓶子,不出二分钟,一条青脊梁骨的大鱼窜到我们这里。汊沟十几米宽,这边窜到那边,那边窜到这边,一群人喊叫着跟在后面游来游去,争抢着要捉到它。脊梁骨上的鱼鳍划动水面,浪花翻滚,一群光着身子的人龙腾虎跃。大鱼到了岸边折回身子,沉到水底去了,没人发现,不知去向,一群人都傻眼了。我看着欢呼的人群追来追去没有动,不相信有那么好的运气属于我。我站下的地方水没到腰,在水边上,只是看热闹,却突然感到小腿一滑,那条鱼又返回来了,正撞着我小腿。赶紧一个猛子扎下去,两手抄住。鱼体粘滑,掐不牢靠,使劲把它摁在水底,顺着鱼脊扣住鱼鳃,终于控制住了那条众人追赶的大鱼。当我提着上了岸,穿好衣裳往回走的时候,才有人看见,咋呼起来,说是被我捉到了。我那时还小,很害怕被炸鱼的人要了去,慌慌忙忙就往家里跑。回家挂在称钩上称了称,差二两不到十斤沉,我感觉就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了。一家人见了都喜,说是一条花鲢。那个暑期轮流看校,轮到我,切了大块的一片鱼身子带了去,班主任张玉圣大喜,那个中午他亲自掌厨炖了鱼,师生同乐,都尝了尝。过去的老水库坝政府几次拨款修筑,进一步加固,添加了一些水利设施,大坝整洁漂亮。长深高速公路大桥从水库中央通过,一湾碧水倒映蓝天,为村庄增添了美丽的色彩,更适宜人居。秋季,更换了新的承包人从此,撒下了更多的银鱼儿。当年水库溢水,流下去的水在蔡家董庄以上,修建济青中线时被拦截,形成又一座小水库。顺流而下的小银鱼而今在小水库里长大。前几年就传闻,有人无意间发现,里面的鱼七八斤,多个品种,只要大水库里有的里面就有,一样不少,浮起来就是一片,黑黑的脊梁骨,把水搅得哗哗响,比故意撒上的鱼都多。近年里面的鱼更多更大,每天都吸引着众多钓鱼的人,不稀不密散布在水边上执竿。也有人下网,据说里面很多树枝,不大适宜下网。这地儿本来就是一片河滩杨柳树林,打坝拦水,柳树没到稍,淹不死,枝杈上都生出红色的根毛浓浓密密,白杨则全部泡死,一棵不剩,烂倒在水里成为障碍,捕鱼的人不大敢下网。小水库以上,直至过去的老土地庙子一段河流,水泽连连,芦苇丛生,野鸭、银鱼争相安家,不断繁荣着其家族,同样有了惊人的发现。刘家董庄这个古老的默默无闻的小村庄,风景越来越秀丽,物产越来越丰富,堪比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