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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狱》破活人心间的地狱

教育 2024-12-31 21:02 河南

生人也需要破地狱，生人有很多地狱。

香港殡葬行业一文一武，文是殡葬经纪，武是喃呒师傅。

喃呒师傅超度的是先人，殡葬经纪超度的是生人。

看了两次《破·地狱》，第一次猝不及防嚎啕大哭。第二次去看，做好充分准备带了一大包纸。

第一次看无比悲伤和悲哀，第二次悲伤中倒多了些轻松和自在。

故事中的“文”角道生（黄子华饰），原经营婚礼策划公司，后疫情时代婚礼市场遇冷，落入负债卖房的中年地狱，无奈转行殡葬业。

“武”角文哥（许冠文饰），是个恪守传统、性格古怪的老喃呒师傅。

“破地狱”是丧礼中的传统习俗，通常在亡者出殡当晚进行。

破地狱仪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晋佛教传说《目连救母》。目连是释迦牟尼的弟子，他为了救出因犯错堕入地狱受苦的母亲，请求佛祖帮助，最终用禅杖打破地狱之门，使母亲得以解脱轮回之苦。

灵堂中央，火盆和九块瓦片，代表着九层地狱和业火。

喃呒师傅诵经指引亡魂，挥剑击碎瓦片，象征击破地狱铁壁。

一口酒喷向火盆，大火熊起，地狱之门打开，喃呒师傅一跃而过，神光法力打破幽暗，带着亡灵脱离火海，飞升仙界。

这个仪式不仅是对亡者的超度，也是生者对亡者的思念和心灵慰藉的表达。由于仪式过程像舞蹈一样，因此也被称为“最后一舞”，正是本片英文译名The Last Dance的缘由。

人间地狱

电影透过殡葬师这个行业展示众生相，处处都是爱，爱里也处处都是苦，子女送走父母，母亲失去孩子，有情人难成眷属。

就像道生不肯结婚生子，多年女友怀孕了，想要生下宝宝，他坚决不要。

他说“我现在50多岁了，等孩子18岁，他都70多了，孩子才开始享受天伦之乐就要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如果我们有幸活到90多，孩子要用最灿烂的青春年华去照顾两个大包袱。怕自己老了，看到孩子伤心，又怕孩子不伤心，自己更伤心。”

人生有什么意义？从你出生开始就在倒数，与亲朋好友的关系、情感却一直在累积，又因为生老病死要分离。生孩子繁衍的是悲伤，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爱，人间倒彷佛地狱。

原来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害怕失去，是执着和冷漠。

我们承受不了失去，宁愿冷漠，宁愿不曾拥有，就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原来我们苦苦求爱，但我们承受爱的能力比承受痛苦的能力弱很多。

就像文哥一家人，家里的气氛“天寒地冻”的。

文哥是传统的代表，一辈子将传统奉为圭臬，恪守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

家里一儿一女，儿子觉得受父亲所累做了喃呒师傅被人看不起，做法事时摸鱼看球赛，为了让小孩上天主教学校，甚至背离道教去受洗，气得父亲中风；

女儿想做喃呒师傅，却因为所谓“女人污秽阴气重”、传男不传女的传统观念和习俗不得传承，觉得父亲讨厌自己，困在旧观念的现实地狱之中。

志斌贬低喃呒师傅这一行时，文玥挺身维护父亲，反驳哥哥，结果父亲却骂她目无兄长、家嘈屋闭，怒喝一声：“吃饭！”草草了结冲突。

这一家人从来不谈内心的想法，更不用说彼此表达情感了。

父亲中风了，医生说只能进去一人，结果儿女都不肯进去，倒是让道生进去。

哥哥更令人难于置信，父亲中风之后，居然在父亲住院期间移民去澳洲了，而且是没有告诉父亲偷偷走的，父亲出院到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和凄凉。

父亲不让女儿给半身不遂的自己洗澡，女儿简单粗暴直接要上手，父亲吼道“女人污秽”，还打了女儿一巴掌，女儿歇斯底里“哥走了，不要你了！”

一个江湖地位崇高的破地狱师傅，破不了自己家的地狱。

爱的地狱

难道他们没有爱吗？

女儿在消防署做救护病人的工作，哪怕工作了很多年，没能把人救活，依然悲伤久久难以释怀。

有一次在抢救无果之后回家，给父亲带了他最爱吃的核桃酥。父亲看到了很开心，走到女儿门前欲言又止，女儿在房间里充满期待的听着外面的声音，两人在门里门外却只是默然无。父亲出门，女儿怅然若失。

楼下开餐厅无亲无故的莲姐，她照顾有加，给她检查身体，督促她吃药，给她养老送终。

父亲常常挂嘴边说“女人污秽，祖师爷不喜欢”。女儿把自己活成了男人。

她像男人一样工作，救人冲在前面，女人当男人用。偏偏跟人说话硬邦邦、冷冰冰，也像父亲一样不懂表达，男朋友约她看电影，她说“拍拖不适合我”、“不高兴不要联系咯”。

道生说他们父女很像，她觉得父亲讨厌她，道生说“我觉得你讨厌他多点”。

她说小时候把父亲当偶像，跟着他练功，父亲却总说女人破祖师爷法力之类的话，祖师爷比女儿还重要！她觉得父亲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偏爱哥哥，自己连呼吸都错。

道生让她去问问父亲，她若有所思，从来不敢问父亲：是不是讨厌自己？她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明明有爱的这一家人，怎么把人间活成了地狱？都说爱是一切的答案，可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都是因为爱？我们苦苦求爱不得，我们又不愿意承受至亲挚爱的离去。

如果这地狱是因为恨是因为恶，我们以正义以勇气以爱来破，爱的地狱能破的了吗？电影似乎想给一些答案。

道生的救赎

女儿被男友的原配在路上扇了一巴掌，父亲坐在轮椅上用手杖保护女儿。

回家后女儿马上躲到了房间。父亲不像以往那样沉默以对，而是主动敲门让女儿给自己洗头发。女儿终于问出来“你会觉得我这个女儿让你丢脸吗？”

父亲没有回答，传统的父亲说不出“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很爱你”这样的话，但关系已明显不同以往。

文哥与道生两个人，通过一个个殡葬“业务”的磨合，从对立、隔阂到亲近。从道生说出殡葬的意义开始，文哥邀请道生喝茶，一起唱起了南音“今日天各一方，难见面......”，二人成了真正的搭档。

道生的出现，改变了文哥，也改变了文哥一家人的关系，把他们一家人从人间地狱救赎了出来，他做了什么呢？

道生说，生人也需要破地狱，生人有很多地狱，生人也需要救赎和超度。

他很需要钱，做生意遵从客户的需求，有时看着有点见钱眼开，一开始把丧礼办成了“婚礼”，因为没有仔细核对逝者死亡原因引起大错。

殷女士儿子重病离世，想找人防腐保存遗体，期待科技发展可以起死回生，她说钱不是问题，被香港整个殡葬行业的人叫做疯女人。

这与中国人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不和。道生认为应该以客为本，文哥坚持不入土就是弃尸，说他不是帮人而是帮凶！人死犹如人生旅途到站，不让入土就是不让他转车，害人不能投胎。

哪怕文哥要与他分道扬镳，他依然坚持遵从客人意愿；文哥虽然不同意道生那么做，依然在关键时刻来帮了他。

道生非常诚恳的去道了歉，也向他表达被那位“疯女人”需要的感动，他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殡葬行业的意义。

道生很坦诚，敞开自己的脆弱，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承担自己的责任。他跟文哥说很感激他，向他说起创业失败、承担巨额债务的艰辛，每个月要还十多万的债，感觉呼吸都要钱。感激文哥和明叔在他最绝望时给了生路。

他说他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有些道理，闯了祸之后才会懂。

所以，在他连续犯了两次大错之后，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死者的尊重，不让别人把东西放在遗体上，不让别人把遗体叫鱼。逝者的超度很重要，生者的感受同样重要。

有一个女士想参加一位女性“爱人”的葬礼，却被逝者的丈夫黎先生粗暴拒绝，他命令道生绝不能让这个女人出现在葬礼上，否则取消合作。

黎先生毫不关心葬礼细节，只盯着手机上的股市行情。道生询问他逝者生前最爱哪套衣服，这位丈夫一脸不耐烦的回答：“你问我家佣人吧。”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禁止参加葬礼的女士，她偷溜进入殓间，求道生允许她为爱人添上一件毛衣，因为她知道她真的很怕冷。

道生违背客户的要求，偷偷给她留下最后的独处机会，还擅自把一条装着骨灰的项链送给了她。

他说：法律上他是她的亲人，人情上，你才是她的亲人。

道生很温情也很有力量。宾客们坚持不让女儿文玥为文哥破地狱。

道生不惧权威直言反驳：“祖师爷也是妈妈生的，也是从最污秽、阴气最重的地方出来的。”这一句话戳破了偏执的传统观念，帮助文玥破了传统的束缚，也让兄妹关系得以修复。

破生人的地狱

女儿文玥的工作是急救，她救过很多人，也救不活过很多人。终于有一天，她叫不醒自己的爸爸。

直到那一刻，她才喊出“爸爸”两个字。终于有一天，道生要给文哥操办丧礼，他给他穿上西装三件套，一个人给他唱“今日天各一方，难见面......”而不是合唱。

儿子志斌从澳洲回来奔丧，在爸爸遗体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有。

直到道生把文哥的遗书念了出来，把法衣郑重的交到志斌手上，他才留下眼泪痛哭流涕。文哥请道生为他主持葬礼，超度和救赎自己的子女，让他们释怀。

文哥想让儿女一起为他破地狱。怎么能让女人来破地狱？！这个“倒反天罡”的操作让满堂宾客愤怒惊呼、纷纷离场，哥哥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妹！你记得怎么做吗？哥带你。

文哥在遗书里写，他的车到站了，要落车下站了，很感激道生让他知道殡葬行业的意义是超度活人。

他说自己不懂的做父亲，不懂沟通。

他总说女人污秽，祖师爷不喜欢，阴气重、破法力，只是因为从小听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从来没有深究过，更没有想到给女儿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他说，我从来没有觉得女儿丢脸。我只觉得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给你取名文玥，玥是珍宝的意思，文玥是爸爸的珍宝。爸爸从来没有生你气，没有不爱你，只是不懂说爱你。

答应我，要珍惜自己，爱自己！

最后的礼物

白居易《自觉二首》：“几许平生欢，无限骨肉恩。抖擞垢秽衣，度脱生死轮。”

“破地狱”的文师傅，最终用自己的死亡，破自己家庭的地狱。

兄妹共同破完父亲的“地狱”后，哥哥对妹妹说：“妹，辛苦了！对不起！”兄妹终于紧紧相拥。

多少亲人、夫妻同屋不同房，同房不同床，同床还异梦，不亲更不密。

常常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死亡是父母送给孩子的最后一份礼物，父母的死亡让我们重新审视我们的人生，我们与身边人的关系。

殡葬仪式求的是活人的心安，破的是人间的地狱，喃呒师傅执剑对着瓦片砍下去，不止是带先人升天，更是破活人心中执着的瓦片。

放下执着和偏见，从痛苦中觉醒，看见痛苦背后深深的爱。

如果不是道生，如果不是父亲逝世留下的遗书，兄妹俩收不到这份礼物。道生因为他们，也收到了自己的礼物，他不再抗拒繁衍后代，从恐惧的地狱中出来。

他说，人来到世间不容易，成为人之前可能要经历很多困难，人身难得，能来已经赚到，与其担心何时落车，不如好好享受，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人海茫茫相遇同搭一班车，要好好珍惜。

就像片尾曲所唱：“回望在多少遗憾中普渡的众生，才觉已得到福荫”。

珍惜每一个当下。

生命不在过去、不在未来，不在头脑的中界里，在每一个当下的体验里。

撰文 | 施施（迪扬主创团成员）

编辑 | 琳珂（迪扬主创团成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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