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夫巴老师在纳西话賨主办“新时代中华纳西学研讨会”的主旨演讲稿(和照2024年8月9日拍摄)
乾隆《丽江府志略》为“丽江第一志”,成书于1743(乾隆八年),经过200多年时间,到20世纪80年代丽江县志办想点校出版的时候,丽江居然找不到一本。先是听说云南省图书馆藏有一套,1984年县志办专程到省图复印了五套(是省图据所藏刻本重新抄写的,其中一套赠送丽江县图书馆),翻阅研究时才发现,原来省图本是个内容不全的“残卷”(缺兵防略、礼俗略及艺文志一部分)。又打听到上海图书馆藏有一本,属国内唯一完整的刻本。1988年复印回一套。还好,这回看到原刻本,但里面还是有许多的“不清楚”(该复印本收藏于玉龙县志办)。
本文依据笔者所掌握的史料,试图厘清乾隆《丽江府志略》刊布与流播情况。
1
纂修非常顺利
乾隆元年(1736)原丽江知府,镶黄旗出身的靳治岐因年龄等原因下岗,丽江府知府缺位。云南布政使陈宏谋、云南巡抚张允随等按惯例向朝廷推荐了汉人身份的官吏管学宣(江西安福县人),得到批准。
管学宣原来跟张允随在楚雄任职,“居官端慎,才具明练”。从雍正元年的第一任知府杨馝算起,到管氏为第五任知府(杨馝、元展成、冯光裕、靳治岐、管学宣)。
因为任前要去北京“赴部引见”等原因,管学宣是乾隆元年秋冬时节才到丽江的。一到丽江,就询问丽江的“志书”。“乾隆丙辰秋(管氏自己称‘丙辰冬仲’),安成管未亭先生由威楚司马权守是邦,下车劝农桑……继以修学宫,振书院,设义学。下询且曰:兴革事宜,有志编可稽乎?燕曰:无。向者荒略弗考,今惟笔录,草简惧不文也。呈公浏览,笑而置之。”时任丽江儒学教授的云南石屏人万咸燕拿出自己用17年时间搜集整理而成的《雪山外史》呈现于他。管氏一看,大加赞赏,但未达到“志书”的要求。于是安排万咸燕为主,以《雪山外史》为基础,按志书要求增加和规范内容,并请雪山书院山长大理举人杨济、呈贡举人孙似铭协助,丽江生员和旭等一档子人参与校对、缮写,很快就拿出初稿。
乾隆八年,管学宣拿着稿子到省城,先找的老上司张允随请序。张巡抚看后非常高兴。“予取而览之,则别类分条,采辑略已备具。偶有考据未甚晰者,订正一二,《艺文》内详于今而稍略于古,如《金沙江考》之类,为补入之,余则绝无可议矣。”(《丽江府志略·序》)
同时,管氏写了《纂修丽江府志上各当道请序启》,于是求得张允随(云南巡抚,乾隆八年实授云南总督)、孙人龙(滇南督学使、同学)、刘吴龙(光禄大夫、刑部尚书)、张坦熊(湖北汉阳人,曾任富阳、仁和两县知县)、朱凤英(巡察迆西道)五人的序言,加上管氏一篇,共六篇序言。
不用说,序言作者一是高度赞扬、肯定管氏修“丽江首志”之事;二是赞颂朝廷尤其是改土归流后对边远民族地区的功德;三是论述丽江的战略地位以及昆仑、金沙的走向等一些学术性问题。总之是各有文采,各有侧重点。
万咸燕因为纂志有功,“卓异”而推荐到四川井研县任知县,没想到死在任上,于是丽江地方流传着万咸燕破丽江风水而受到神的惩罚之类的流言,此是后话。
2
印装很马虎
乾隆《丽江府志略》纂成之后,很快雕刻,雕板收藏于雪山书院,称“雪山堂藏板”。后毁于兵燹。
左图:“上图本”封面
右图:“木增”条模糊不清
装订也马虎。“上图本”六篇序,以张允随排首位,因为是云南巡抚、总督。而“云图本”是朱凤英排首位,似乎是因为朱氏曾经任过“御史”“给事中”等重要职位,而当时是“巡察迆西道”,把他供在首位?
还有,“上图本”是先排“序言”然后排“纂修者”姓名。“云图本”是先排“纂修者”姓名,然后才排“序言”。
最不该出现的差错在“学校略”部分,“上图本”将“学校略”里的“钦定乐章”放在“艺文志”里,于是在张含“万松堂记”的结尾,“钦定乐章”的前边,很突兀地出现一行字“明禋斯毕,咸膺百福”,这本来是“学校略”里“奏《宁平》乐章”的末行字。
而“云图本”张含的文章结尾处印刷也不清楚,抄者留下如下文字“以后印板不明也,且板亦无结文,故不录焉,抄者记”。
印装的差错还有万咸燕的“跋”,没有放在志书的最后,而是插在上卷末,“官师略”的后面。后来的修订本把它移到全书结尾处。
3
流传很神奇
就目前发现的为止,乾隆《丽江府志略》最早记录在《光绪丽江府志》里,在“学校·经籍”条有“丽江府志一部,计两本”的记载,可能是“上下两卷”,故记“一部两本”。最应该收存《丽江府志略》的木府和束河“三友轩”都没有发现。
到80年代止,国内发现的仅有两部,一为“云图本”,一为“上图本”,其中“上图本”有八页是补刻的,与原本字体不相同。
也就是说,国内现存刻本,仅有“上图”、“云图”两本,其他的无论“国图抄本”“云大抄本”“民大抄本”“洛克抄本”“丽江抄本”都是或抄自“上图本”,或抄自“云图本”。
让人困惑的是“上图本”上盖的收藏章:“上海徐家汇天主堂藏书楼印”,然后是“上海图书馆藏书”印,上面还有“梅练”和“为善最乐”等印章。
“云图本”则是“琅井盐课提举司印”。
“徐家汇天主堂”在上海,而且是外国人办的。
“琅井”在楚雄,又称“琅盐井”或“狼井”,位于今楚雄禄丰县(原称盐兴县)南三十里,同黑井、阿陋井、元永井、白盐井等相邻。联想到张允随和管学宣都曾经在楚雄管过盐业,莫非赠送或者下属等留存了一本?后来就收到省图里了。因为书上还有赵藩的印章。
4
一封书信透露的信息
2023年,笔者开始修订原“县志办”修订过的内部版乾隆《丽江府志略》,认真审阅相关史料,到2024年春,有幸参与《玉湖风物志》的编撰,到处寻找史料之际,有老战友的儿子白春林,给我提供了玉湖人和志辉1945年时写给洛克的书信,其中几封信谈及他按洛克的要求,抄写乾隆《丽江府志略》。而我的朋友白志远找到存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洛克抄本”,完全有可能是当年和志辉帮他抄写的《丽江府志略》或者与此相关。
经过笔者认真比对,发现“洛克抄本”与现存“上图本”是一样的,比如,“上图本”封面“雪山堂”三个字,其中“山”字印刷马虎,仅有一半,“洛克抄本”抄成“雪心堂”。序言的顺序也是张允随排首位,与“云图本”不同。其中“序言”第一页靠左边有几个字印刷不清楚,他就干脆空白。“木增”条印刷不清,也是空白。
如此等等,笔者敢于肯定,如果国内只有“上图本”这一刻本的信息是准确的话,“洛克抄本”肯定是从“上图本”抄来的。联系到上海的“徐家汇天主堂”是欧美教会最早到中国的组织机构,其藏书楼的一大特色是重点收集各地志书。笔者推想:洛克应该与“徐家汇天主堂”很熟,他在丽江找到一本《丽江府志略》,交给玉湖人和志辉抄写(和志辉是洛克的秘书)。洛克于抗战胜利后再次来到丽江,1949年丽江解放前夕,被驱逐出境,就是从和志辉家中离开的。洛克带上抄本(从漂亮的字迹看,也可能是洛克另外请人抄写过一遍),后存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可能把原本卖给(或赠送)给上海天主堂藏书楼。
这样,远在东海之滨的上海成了唯一收藏有乾隆《丽江府志略》的图书馆。
这是洛克留下的迷。
也是历史的未解之迷。
和志辉的书信局部,藏于亨特植物研究所。
白蝙蝠取经记
【作者简介】夫巴,1955年生,纳西族。丽江市古城区政协委员,丽江市徐霞客研究会会长。曾经有过20年的军旅生涯,后在昆明城建系统工作10年,曾参与束河古镇保护与发展项目。出版过《纳西人》《马蹄踏出的辉煌》《千古奇人生命的最后旅程——徐霞客与丽江》《怒江纪事》《茶马古道与丽江》《束河古镇》《束河皮匠600年传奇》《丽江吉来村史》等著作。
◇第33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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