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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老街
作者:杨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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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是重庆市的一个区。二十多年前,在重庆市成为计划单列市和直辖市前,涪陵还是四川省的一个地区,与重庆市、万县地区同属川东重镇。
涪陵城位于重庆的长江下游,相距100公里左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涪陵地区下辖十个县,其中有五个是民族自治县。后来,五个民族自治县剥离出去,成为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如今,二者已先后成为重庆市的涪陵区和黔江区。而下辖的县均改由重庆市直管。
涪陵城与重庆主城区相似,都是山城。发源于陕西秦岭的嘉陵江在重庆主城区与长江交汇,发源于贵州乌蒙山的乌江在涪陵城汇入长江。正是这样的两江交汇,形成了涪陵城的独特风貌。
长江由西向东,乌江由南向北,交汇处形成一个直角,涪陵城的老街就这样依江而建,东西街长,南北街短,主流与支流倒是拎得很清。老街在四川和重庆话中读作“老gai”,却也抑扬上口。
涪陵老街一色的青石板路。由于年代久远,许多地方高低不平,甚至石块有残缺。阴雨天走在上面,常会弄脏鞋袜,打湿裤脚。街道两旁多是木制的两到三层小楼,楼下是店铺,楼上居住房。间或有几座钢筋水泥的建筑,那都是后来修建的。长江上有多座码头,沿着长长的石级通往老街。老街下面,则是一条贯通东西南北的公路。南来北往的运输船只卸下的货物,就通过它运往城区和附近各地。
老街的建筑多是灰蒙蒙的,常年的雨淋日晒,烟熏火燎,使得这些原本刷了清油的木制房屋表面又涂上了一层保护色。老街的房屋虽是木制,却经久耐用。许多都是几十乃至近百年的老屋。夏季长江涨水,江水没过公路直抵老街脚下,个别年份甚至淹了青石板路,进入低矮的店铺。但这些老屋依然挺立。
老街的店铺多是小店:卖日用品的、卖零食的、卖针头线脑的、卖渔具和渔网的。小吃最多:龙抄手(馄饨)、担担面、豆花、炸油饼,应有尽有。无论早晚,上船下船的旅客,总喜欢光顾这里。冬日来一份热气腾腾的担担面,夏日喝一碗清爽爽的豆花。自从上面建了商业街,老街昔日的繁华就已不在,往往是年岁大些的人是这里的常客。老街的居民多是老住户,有的上溯几代就住在这里。他们多是守着店铺靠做小本生意过活,一口浓重的涪陵土话往往能听出他们的沧桑历史。
老街的中心区连着几座大小不一的客运码头。由重庆发往上海南京武汉等大城市的长途航运的大型船只自然停泊在大码头,而地方航运执行短途客运的船只以及长江乌江上的过江轮渡则是在小码头或轮渡码头。那时的码头简陋,乘船要从老街沿石级走下去,到达江边后,颤巍巍地踏上一二十米长一米多宽的通往码头的木栈道,两边有几条粗麻绳可以手扶。之后再通过码头上船。我第一次乘船时,乍一踏上这木栈道,一晃悠,顿觉心里发慌。及至走上几步,看看前面的人自在的脚步,心里才平静下来。
老街的西部渐自进入郊区。那里的沙滩是冬季晾晒榨菜的场地。涪陵是有名的榨菜之乡。每到冬季,国营的涪陵榨菜厂和几家街道的小厂便纷纷搭起晾晒榨菜的竹架,大量收购青头榨菜。大清早,菜农们肩背车拉船运,将青绿的榨菜头在沙滩上堆成小山。不分男女,不同年纪的短工们天不亮就来排队,瓜分这一座座小山,然后以蔑刀去筋,用一米半长的竹签穿起,堆在一旁,等候验收,以挣点零花钱。在《巴蜀杂忆之二》中,我曾描绘过晾晒榨菜和制作榨菜的情景。
涪陵是山区,那些年,公路交通不发达,人们出行和货物运输主要依靠水运。因此,码头上总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从早到晚,客运站工作人员提着大喇叭提醒人们登船的呐喊声,轮船起锚或停泊码头的汽笛声,“棒棒军”(以扁担帮客人挑行李货物的零工)招揽生意的讨好声,叫卖水果小吃的小贩的吆喝声。各种声音好似交响曲,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一直延伸到老街。
夜晚,当码头上的灯光亮起,江面中央的航标灯闪烁,站在老街店铺的窗口向对岸望去,一片片或明或暗的灯火由低到高,呈梯次递进,煞是好看。正可谓“江枫渔火对愁眠”。
几座码头之间是沙滩,尤以长江航运码头两旁的沙滩最好。那沙子,双手捧起,即刻便从指缝间流走。夏日的沙滩人满为患,尤其傍晚,沙滩上的人总是乌泱乌泱的。重庆是四大火炉之一,夏日难耐,热了一整天的大人孩子捱到太阳落山,纷纷涌向江边,下饺子似地泡进水里。待凉爽后许多人便带着一身水渍汲着拖鞋拾级而上,回到家中。继而拖出躺椅、篾席、竹床,一家子就当街躺在上面乘凉。大人们手摇蒲扇,端出泡好的老鹰茶,与左邻右舍摆起了龙门阵。孩子一番嘻笑打闹后很快进入梦乡。及至后半夜,露水上来,人们再七手八脚抱起孩子,折起篾席,拖着竹床躺椅,回屋安歇。
老涪陵城共有老街、中心商业街、南门山政治文化大街三条大街,由北向南层层往上。而东西除了这三条大街外,则是一条条百姓居住的小街道,由一条条青石板铺就的石级相连。上世纪七十年代,我随家住在南门山一侧的部队大院,紧挨着地区体育场。高中毕业后,我曾在家待业两年。除了偶尔做点零工,多数时间就是和晓川等几位好伙伴一同玩耍。我们喜欢打篮球。时常趁着下午篮球场没人,光着膀子,赤着脚,一打两三个小时,然后肩上搭着背心,蹭蹭蹭顺石级而下,跳进江水里扑腾一番后,再去老街闲逛一番后方才分道扬镳。
老街给我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1972年初夏来到涪陵后,我顺流而下坐船去百多里外的“鬼城”丰都上高中。每次返程下船路过老街,总是和同去的几位同学喝碗豆花或者醪糟再回家。几年后我就业去了涪陵地区下面的垫江县工作。先是坐船上溯到重庆长寿县,再转乘长途汽车去厂里。因此每次往返,都要在老街走一遭。挣工资了,回家时自然会在老街买点零食或者小玩意带回去给弟妹。
1978年10月,我调动回山东,要先坐船到南京,再转火车到淄博。好友志宏陪我从垫江提前来到涪陵,住在他父母家中。临走那天,志宏送我去码头,不成想由于大雾轮船晚点了。等候期间,我和志宏漫无目的的在老街来回走着。两人脸上都满是依依不舍之情。
新世纪之交那年夏天,出差路过重庆,顺道去了涪陵。此时重庆周边的公路交通已大为改观。志宏早已调回涪陵。我和他约好,一同取道澄溪回垫江氮肥厂看望老同事。之后我们又一同返回涪陵。二十多年后的涪陵城已焕然一新。中心大街的商业气息更加浓厚,许多店铺内外装饰豪华。进进出出的人们闲适悠然,显露出生活的快意。而我走时尚未完全建好的南门山大街这时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一幅现代化的模样。志宏带我坐上一辆小奥拓出租车,从南门山大街东侧下行,顺着中心商业街西行至城郊结合部,再沿着老街脚下的公路一直来到两江交汇处。算是把涪陵城从上到下巡视一圈。之后,我们下车,拾级而上来到老街,由东向西,在没有太大变化的老街上漫步,一似22年前那般模样。这年,我45岁,志宏47岁。
老街,也再一次深深印入我的脑海。
2024年8月8日
延伸阅读:巴蜀杂忆(一) | 在“鬼城”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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