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蕾，咱俩恋爱了八年，也该结婚了。”这次一见面，大山又忍不住发牢骚。往常，每次登山回来，大山都会对蕾蕾说：“蕾蕾，嫁给我吧！”无一例外，蕾蕾都是莞尔一笑，没有给大山一个明朗的态度。难道她有了另外喜欢的人？关于这个问题，大山的答案是否定的。他知道，蕾蕾对自己绝对的一往情深，可能是自己做得还不够优秀。
大山是一名登山队员。他曾攀登了无数的高山峻岭，除了珠峰，世界上数座6000米以上的雪山，他都登顶成功，有青海省的阿尼玛卿山和雀儿山、尼泊尔的玛纳斯鲁峰、巴基斯坦的南迦·帕尔巴特峰，等等。他不明白，怎么却征服不了个头一米六八的蕾蕾呢？
看着大山伤心的样子，蕾蕾于心不忍，说了实话：“等你给我一个惊喜，我就嫁给你。”蕾蕾已经三十出头，老大不小了，父母催婚了多次，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惊喜？什么惊喜？”一时间，大山给整糊涂了。
“登顶珠峰。”
大山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想登珠峰，他太想攀登珠峰了，他不是担心自己没这个能力，他是担心自己攀登珠峰成功，会一下子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方向，换句话说，没有了奔头。没想到，蕾蕾一直不答应自己的缘由在这里。他感到既好气又好笑：“蕾蕾，你咋不早说呢，对我来说，登珠峰还不是小菜一碟？”
蕾蕾叹道：“其实我心里一直纠结，登珠峰太危险了，我一方面希望你攀登，一方面又担心你攀登。”
大山大大咧咧地说：“嗨，珠峰对咱来说，就好像锅里炖的肉，早晚都是自己的，炖的时间越长，吃着越香。”因此，大山想把珠峰放在最后边，到时给自己的登山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现在既然蕾蕾提出来，大山决定提前实施计划，珠峰登顶成功，也算是给他和蕾蕾的婚礼递交一份不同寻常的礼物。因此，闻听蕾蕾的话，他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亮闪闪的。
蕾蕾说：“你哪年登顶成功，咱们就哪年举行婚礼。”蕾蕾相信大山的水平和实力，如果不出意外，当年就能拿下珠峰。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元月，登珠峰的最佳时间每年只有一次，就是五月。五月份，珠峰地区的气候相对稳定，风雪较小，晴天较多，气流变化也相对较少，从而大大降低了登顶的风险和难度，所以被称为登珠峰的最佳窗口期。
大山说：“蕾蕾，放心吧，我会好好表现，一定要让爱我的人自豪，嘲笑我的人目瞪口呆。”
遗憾的是，这次走到途中，遭遇了暴风雪和雪崩，大山半途而废；第二年，尼泊尔发生了地震，使得大山攀登珠峰的希望又化为泡影。第三年，大山从元月起就去了西藏。
五月份，具体地说是2007年的五月份，珠峰天气晴好，从各级媒体的报道中，蕾蕾得知，有不少登山队员都实现了登顶成功的愿望。这一年，我国在珠峰上安装了一个新的手机信号基站，登山者可以站在珠峰打电话。蕾蕾从电视上看到，5月21日早晨，36岁的英国登山家罗德·巴伯成功登上珠峰后，用手机向自己的博客网站语音邮箱和英国的妻儿拨打出了来自珠峰峰顶的第一个手机电话，巴伯也因此成了珠峰拨打手机第一人。蕾蕾也渴望接到大山的电话，渴望得到这样的惊喜，遗憾的是，她的手机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大山的任何信息。她拨打大山的电话，永远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于珠峰的每一篇报道，蕾蕾都看得很认真，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再从最后一个字看到标题，没有大山的名字，即便那些遇难者、受伤者的名单中，也没有大山的名字。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失望、焦急和担心交织着蕾蕾的内心。
难道大山没有登上珠峰，羞于见自己？莫非大山不爱自己了，跟自己玩失踪？想想，也都不可能。等到八月的一天，蕾蕾忽然在电视上看到了大山，这时候的大山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山了，健壮的身材变得十分瘦弱、单薄。他还在珠峰——在珠峰捡拾垃圾！因为珠峰海拔高，缺氧、寒冷、山势险峻，登山者没有能力将自己产生的废弃物带下山，遗留了大量的垃圾，有荧光灯帐篷、燃料瓶、饮料瓶、废弃的氧气瓶，等等。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到捡拾珠峰垃圾的行列。面对记者的镜头，他说：“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愿让珠峰变成世界上最高的垃圾场。”记者又问：“作为登山爱好者，你不登山而选择捡拾垃圾，不觉得遗憾吗？”他说：“相比攀登珠峰，我觉得捡拾垃圾更有意义……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蕾蕾，她等了我多年，可能我不会给她一个惊喜了。”
不知道为什么，蕾蕾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面对电视机里的大山，她大声叫道：“大山，你赶紧回来吧，明天我就嫁给你！”
选自《中国铁路文艺》2024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