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讲,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进入腊月,大龙就决定,今年不管如何,都要回老家过年。空气中洋溢着的《常回家看看》的旋律,更加勾起大龙回家的欲望。
若搁往年,大龙会纠结多天,到底回不回老家过年?最后的结局基本都是一样,不回家。一则呢,业绩平平,说白了,没有混出个人模狗样儿,无颜见江东父老;二则呢,家里就老爹一个人,两个大男人,连个火花都碰撞不出来,有啥好说的?因此,每到年关,大龙都是给老爹打一笔钱,或是快递一些花里胡哨的年货回去。
大龙按揭一套房子后,打算把爹接进城来,爹拒绝了。爹说:“我才五十来岁,胳膊腿还能动弹呢,还不到养老的时候。”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私下里,大龙也曾劝爹找一个老伴。大龙说:“爹,我大了,您也不用怕后娘欺负我了,该找就找吧。有个人照顾,我在外也放心。”爹似乎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说等你娶了媳妇再说吧。大龙说,咱一言为定,到时得有人抱孙子。爹说,能的你,你小子不是爹带大的?
娘病故时,大龙才两岁,爹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一个女人家干的活儿,除了生孩子,爹差不多都会,缝衣服,缀扣子,织毛衣,擀面条,包饺子,蒸包子……为了供自己读书,农忙时节,爹就在建筑工地上折腾,爹不会木工,不懂电气焊,干的都是最累最脏的活儿,搬砖头,扛水泥,等等。即便自己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会挣钱了,爹还歇不住。爹说,大龙要还房贷,还要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与爹相比,自己的苦都不叫苦。
今年中秋回去,大龙特意把自己的头发染了染——他怕爹发现他的白发,为他担心。回到家,大龙看到爹黑乎乎的头发,才知道爹也染了,爹的白发肯定不少,若不然,也不会染。临返程的时候,爹对大龙说:“你都三十出头了,赶紧找个对象,下次带回来。”类似的话,爹说了无数遍。跟往常一样,大龙唯唯诺诺,答应了。老人家不知道,对象哪是那么好找的?如今的女孩都现实,不看人咋样,先问房子、车子和票子,若这三个达不到要求,孩子再优秀,免谈。不过,大龙不着急,他相信,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满大街都是剩女,还能没自己的份儿?丈母娘多照顾几年,自己也省几年的心。
大龙过年回家,还要给爹一个惊喜——带女朋友回去,当然不是真的女朋友,他要租一个女朋友。这个不难办,有需求就有市场,当今出租女朋友似乎也成了行业。大龙把自己找“女朋友”的条件一说,很快就有一个叫小丽的女孩中标了。
小丽长得跟明星似的,年龄不大,却是久经沙场,很有经验,跟大龙一见面,那举止,那眼神,外人看来就像是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大龙很满意,一坐上回家的火车,反复给小丽交代一些注意的事项和细节,唯恐穿帮,伤了爹的心。在电话里,大龙已经给爹说了,他今年要带女朋友回来。爹听到这话,乐呵得不行,说要赶集备年货,给未来的媳妇好好做几道像样的菜。
腊月三十下午,大龙和小丽到家了。看到小丽,看到两个人亲昵的样子,尤其是小丽的一声“爹”,爹的嘴巴便咧开了,好半天都合不拢。让大龙意外的是,厨房里多了一个中年妇女,腰里束着围裙在忙活。看到大龙小丽回来,热情得像个主人。爹没有解释,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中年妇女是爹找的老伴。大龙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年夜饭很丰盛,爹的口彩使年的味道更浓了。他用筷子指着柿饼:“来,吃,事事顺。”然后又指着杏仁说:“这道菜叫幸福来。”小丽瞄着豆腐,说:“爹,这道菜叫什么?”“全家福!”小丽用筷子夹了一块年糕,说:“我知道了,这道菜叫年年高。”
大龙打开一瓶酒,跟爹喝开了。三杯酒下肚,爷儿俩的话题就多了。爹给大龙讲村里的新闻旧事,大龙给爹讲述城里发生的传奇故事。两个女人不喝酒,早早下了餐桌,躲在隔壁房间咬起了耳朵。
喝着喝着,两个男人都有了几丝醉意。
爹指了指隔壁,说:“大龙,在家这几天让小丽跟你姨睡,没办事,不能让人小瞧了。”
大龙说:“爹,我也是这个意思。”
“大龙,这媳妇真好看!中!”
“爹,我也看得出俺姨勤快,心善,行!”
“大龙,明年找个日子,把事办了。”
大龙抿了一口酒,叹口气,说:“爹,我骗您老人家呢。小丽不是我女朋友……”
爹愣了一下,也苦笑着说:“儿子,爹也骗你呢,她不是您姨。”
“不是我姨?”
“是您姨,不是那个姨……”
……
第二年,年夜饭还是这四个人。较之上年,家里的气氛更加幸福,温馨,甜蜜。因为,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选自《辽河》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