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斌小小说三题

文摘   2024-12-17 00:00   河南  

苦夏

你不要恭维我,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是贴狗皮膏药标签的农民企业家,就是包工头,土包子!

我以前是泥瓦匠,没日没夜干,吃过多少苦,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瞧见这三伏天了吧,毒日头下干活儿,脱几层皮不说,身上像流淌着小河流,热汗能把地面洇湿半平方米。文人们说的汗流浃背算个鸟。伍升食用油的塑料壶大不大,装一壶开水不够一晌喝。那是饮牲口一样的入水量啊,许多泥水匠弟兄因此水中毒了,没死掉那是命大。

现在打工条件好,吃好住好,活儿轻,可使奸耍滑的人越来越多。包工头来查看,拼命干活儿,留个好印象;包工头前脚刚走,立马找阴凉地睡大觉。

你夸我讲话时两手叉腰,挺起肚子,好有大领导风度。哈哈,啥狗屁领导风度,这是腰椎间盘突出、长期腰肌劳损采取的腰疼被动姿态。到俺李庄镇上看看,所有泥瓦匠走路都是双手托住后腰,两脚呈外八字,不管肚子大不大,全得挺起来,亦步亦趋往前挪步。傻子也知道是腰疼。泥瓦匠一旦腰疼,这人就算完蛋了。

我频繁出入按摩院、足疗中心,不是去享受,是治腰疼病。我这人命贱,看见重活儿手痒,恨不得立马掂工具干。早年,我们砌墙按垒砖块数量挣钱,一天能垒一千五百块就是好匠人,我能垒一千八百块。每天弯腰数千次,还要负重,换了牲口也会犯腰疼病。

大扫帚扫不来钱,大风也刮不来,打拼几十年,手里小有积蓄。泥瓦匠挣钱不易,谁舍得乱花。不装你推销的监控,照样盖高楼。

......

我天生有张花言巧语的破嘴,绕这么大圈子傻喷,无非是想省几个钱。工地上没有一个使奸耍滑的人,很不正常。我早就想安装监控,但此刻不能显出急于安装的意愿,免得被宰。

看着被喷得摸不着头脑的大学生,我心里又好笑又心酸。这种滋味很少出现,我搞不清原因,只觉得面前这个用手指不停缠绕体恤衫下摆的大学生让我心生好感。大学生被我的“宏论”所折服,报价低于我的预期。当这个暑期推销监控设备挣学费的大学生说他父亲也是泥瓦匠时,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了亲近感。同是泥瓦匠的儿子,这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多优秀啊,对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差别太大了。我那儿子天生是少爷种,一年级开始就不弯腰系鞋带,花一块钱让同学们给他系。我没少揍他,他总是梗着脖子嘲笑我僵直的老腰,让我如簧的巧舌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张口。

最后,我给的价格比报价高一倍多,惊得大学生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没掉下来。对于出钱比割身上肉还疼的吝啬鬼,我此番举动出乎自己的意料。只是在付尾款合同上我还是多了心眼,要等大学生开学之前才能结清。望着大学生跳跃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对付冥顽不化儿子的好办法。

这几天正值三伏,桑拿天闷热潮湿,出气回气都不利索,狗日的苦夏啊。甲方催工期,再热也得干。尽管各项防暑措施落实到位,也难挡酷热。今天浇筑混凝土,商砼罐车一辆接一辆来,工人们连喘口气的机会儿也没有。委屈了,我的弟兄们。我非常担心出意外,想到现场看看,忽然想起工地上已经安装了监控,就掏出手机,点开监控APP,调整摄像头视角,查看现场情况。

偌大的工地上根本没有树荫,连一块遮阳布也没有,无处可逃的泥瓦匠弟兄用体液抵挡着烧灼的阳光,濡湿的衣服仿佛刚从水缸里捞出来。尽管轰鸣的机械歇斯底里,我的弟兄们坚守岗位,没人装熊。工程按部就班推进,一切令我满意。

我放了心,打算关闭程序,继续在空调房睡回笼觉。关机的瞬间,余光瞟到个小黑影,我一惊,忙把镜头聚焦那地方,原来是一块木头模板竖着挡在烈日下,遮出一小片荫凉地。荫凉下四仰八叉躺着个男人。模板随着商砼罐车的振动而摇晃,一会儿把想遮荫的男人暴露在酷日下,一会儿又突发善心似的为男人遮挡了部分紫外线。模板像在日光下跳大神,随时都会翻倒。

定睛看那男人,竟然是工长,他负责这里的全面工作。浇筑混凝土是工程的关键,工长却在荫凉地躺着休息,我顿时无名火起。工长跟随我二十多年,踏实肯干,技术过硬,我非常信任他,一直把工程交给他管理。我每次去工地查看工程进度,见他总是忙碌在第一线的关键部位。然而在监控下,工长居然使奸耍滑,太让我料想不到。我最看不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监控让我看清了身边人的另一面,我恼怒极了。

我对使奸耍滑的人从来都是零容忍。于是,我在麦克风里,用扯破喉咙皮的声调大吼,工长,马上卷铺盖滚蛋,老子不养活吃闲饭的!

我的嗓子针扎一样疼,连忙灌了几口清茶,余光瞟见工长咧了咧嘴,抬起右臂,指着摄像头,想要说什么。我听不见声音,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时间过去许久,那块模板就要倒了,我看见工长满脸无奈,摸出手机打电话。时间不长,屏幕一角慌慌张张闯进那个安装监控的大学生。我由怒转喜,真没看错这孩子,售后服务做的也这么好,我决定不按合同,提前支付尾款。

大学生径直跑到工长跟前,搀起他。大学生搂住工长的腰。工长双手卡腰,双脚呈外八字,挺起肚子,亦步亦趋往前挪步,缓慢离开工地。正走着,大学生突然抬起脚,恶狠狠踹向一根细高的铁杆,瞬间,我的手机图像变成了雪花点。

就在这同时,我的腰像被谁踹到了,剧烈疼痛让我差点跪下。

身份

大杆儿异常冷静,命令众长工松开缰绳。

东洋马没想到长工们会突然松开缰绳,愣了一下。没了笼头束缚,鱼归大海一样轻松自在,它便在偌大的牲口场院撒欢儿跑了起来。它昂起高傲的头,硕大的鼻孔喷着热气,嘴里咴咴地嘶叫不停,不经意,尥起蹶子向身后踢上两蹄,吓得满场院围观的众人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

大杆儿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他手握三股细竿编成的长竹鞭,竹鞭鞭梢一簇红缨在秋阳的朗照下分外耀眼。大杆儿表情严肃,不怒自威,斜觑一眼东洋马,缓步走到场院中央,两腿叉开站定,那神态俨然一位身经百战的斗士。

在场院里来回踢腾的东洋马,跟它的东洋主子一样,见不得有人反抗。东洋马没想到在这里有人胆敢站出来叫板,便用血红的眼睛瞪了大杆儿一下,尖声嘶叫着,前腿用力,竖起身体向前扑,妄图用它巨大的身躯把对方压在身下。大杆儿不慌不忙,欠身闪过一旁,双手紧摇竹鞭,红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啪”的一声鞭响,那匹不可一世的东洋马瞬间“扑通”一下倒在地上。这一连串的变故太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东洋马倒地不起,大管家才反应过来。他从角落的高台上蹦下,指着大杆儿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那是日本人送的大洋马,你居然敢……。大管家由于气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杆儿并不答话,只是盯着地上四肢抽搐的东洋马,嘴角挂着笑,再次抡起竹鞭,把竹鞭舞成了花。又是“啪”的一声鞭响,随着鞭声响过,东洋马竟然蜷曲四肢、颤颤巍巍艰难地站了起来。东洋马早已没了刚才的神气,浑身肌肉战栗,低下头,偷眼瞅着大杆儿手里的竹鞭,两侧硕大的鼻孔里有鲜血隐隐流出。场院里所有人目睹了这一切,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傻在原地不动。

大杆儿收了竹鞭,用带红缨的鞭梢轻敲东洋马的后腿,东洋马双后蹄一阵忙乱,直往后退。大杆儿敲一下,东洋马后退几步。没几下,东洋马就退到马车的车辕里。大杆儿娴熟地搭上鞍,系好兜肚,马车很快套好了。

中了。中了。东家,中了。大管家双手拍着屁股,孩子般跑向旮旯里的一个高台阶。高台阶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东家就躲在这些人身后。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东洋马上,谁也没有发现东家。

这一个大杆儿中了,东家!大管家太激动,一句话不断重复着。人们闪开台阶让出东家。东家的大光头上扣了一顶瓜皮帽,身上的府稠褂子绷得紧紧的,像个新箍的大木桶。东家吐口痰、清清嗓子对大管家说,工钱加倍,今天中午大杆儿就同我一个桌子吃饭,我吃啥他也吃啥!咱说话算数,一个唾沫星子一颗钉,不能坏规矩。

原来,东家家里已有两挂对色(六匹同样颜色)马的马车,还剩余两匹马,再添一匹马又能套一挂马车。正巧,日本人因功奖给东家一匹东洋马。牵到牲口槽里才知道,这匹东洋马不随群,在槽里乱扑腾,搞得牲口棚里乌七八糟。最要命的是,东洋马只会被人骑,上套拉车一窍不通。东家有心卖了这匹马,又怕日本人怀疑他对天皇不忠心,东洋马成了东家的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办是好。大管家出了个主意,建议去外面招手艺好的大杆儿来驯服这匹东洋马。可是,前后招来的大杆儿有一二十个,哪个大杆儿也没能驯服这匹东洋马。

东家发了狠心,说,只要哪个大杆儿能驯服东洋马,工钱加倍不说,还可以跟东家一个桌子吃饭,东家吃啥他吃啥。东家家大业大,银钱无数,自己一张桌子吃饭,白馍净面,顿顿有肉。大管家跟众长工另桌吃饭,黑馍粗粮,喝的稀饭能在碗中照见月亮。跟东家一起吃饭,能馋死人。

当天中午,大杆儿就同东家坐在一起吃饭。大杆儿坐主位,东家打横陪着。大杆儿因为平时总是端着大海碗蹲在墙角吃饭,太不习惯坐桌子,加上东家在一旁看着自己吃,更是尴尬,夹起菜不敢咀嚼,嚼烂了不敢下咽,在东家的一再规劝下,才勉强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大杆儿饭量大,一桌子菜仅够吃个半饱,东家看着不觉好笑,吩咐下人又做了一桌饭菜端上。

大杆儿每天给东家赶牲口下地或拉车,到晌吃饭,依旧是东家陪着。大杆儿每顿都把桌上的饭吃得精光。东家理解干重活儿人的不易,也不计较,吩咐下厨另给自己再做饭。时间一长,大杆儿慢慢养成习惯,再吃饭时也不觉得别扭了。

此后半年,这样的日子习以为常,平静如水。

不知是哪一天,大管家突然觉出一些异样,就陪着笑脸问东家,好几天没见大杆儿来吃饭了。

东家也似乎感觉到不对劲儿,说,是呀,好几天没见他来吃饭。

大管家想起什么似的问东家,那个大杆儿,白馍净面,顿顿有肉,吃了半年,本该白白胖胖才对,可他越吃越瘦,面色越来越黄,走路越来越没精神。

东家说,是吗?

奇了怪了。

东家问,奇怪吗?

大管家忙说,大杆儿生来就是吃苦的命,偏偏要和东家坐一起吃饭,也不看看自己是啥身份,吃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大管家见巴结人的话没有得到东家响应,自讨无趣,嘿嘿一笑打算离开。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就转回身问东家,李庄镇上“善生堂”药铺的掌柜派小相公来问,药铺又新到几斤上等无色无味的“白信”(砒霜),还要不要天天给东家送来。

东家怔了一下,随后说,不用了。

自由落体

因超重撵出两位病人家属,电梯像一瓶塞满沙丁鱼的罐头,摇摇晃晃向上爬升。咯吱咯吱的驱动声让所有人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病人的无奈甚至绝望全都写在脸上。在二楼,负气的电梯卸下一大堆准备验血验尿的病人,看着像能够喘气了似的,不再那么颓废;在三楼,小脑萎缩一样摇摆的电梯卸下做B超心电图的病人,没心没肺的继续向上爬;四楼五楼是永远忙碌不完且让人想起来总是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手术室,他打算下电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身。电梯瞪了瞪他,极不情愿地继续向上攀援,把满腹愁怨与痛苦的患者和家属分别送到各个楼层。到了顶层,电梯空间里的诸多情绪也几乎释放殆尽,只剩下他携带一肚子愁怨最后一个出了电梯。

他深吸了口气使劲憋着,沿着步梯一步步爬到楼顶。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看到头顶的天空澄明靓丽,世界无限阔大,他吐了那口饱含二氧化碳的气体,没及细想,奔赴刑场样庄重,步履蹒跚,捱到女儿墙边。

他怕自己反悔,早已放空了思想,什么都不去想,便有了决绝的意味。他向楼下看了一眼,一阵晕眩,地上的物事扑进大脑。他看见进出医院门口的各色人等是那样忙乱,完全没有现在的他这样淡定。他目测一下楼顶到地下的距离,下意识地想起了“自由落体”这个淡忘几十年的词语,排空的思想瞬间幻化出那个大科学家在比萨斜塔上做铁球下落实验的影像。他判断不清,如果铁球换作人体的话,是自由落体还是飞翔的运动。然而,在紧要关头,他裤兜里的工作手机响了,习惯性接了,手机里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请麻醉师马上到手术室。

他一激灵,仿佛从遥远的年代穿越到现实似的,刚才的一切都如烟云一般消失不见,士兵听到冲锋号那样,疾步冲下楼顶。

刚进手术室,就见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小伙子,裸露的脊背后面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物件,在无影灯下十分醒目,他一度以为病人背负了一把雪山宝剑,让他又受了一次惊吓。护士简要汇报了病情:小伙子在建筑工地被二十楼上坠落的一根三厘米粗螺纹钢垂直砸中。螺纹钢从右肩砸断锁骨,贯穿整个肺脏,直达心腔。

他看到小伙子面色苍白,表情痛苦,情绪不稳,心里咯噔一下,早忘了在楼顶上的胡思乱想,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小伙子身上。根据核磁共振提供的依据,小伙子应该诊断为失血性休克、肺脏贯通伤、心包填塞三个病症。这其中任何一种病症都能要了小伙子的命,必须马上手术。此刻血压几乎为零,根本不具备麻醉的条件,必须先快速建立大静脉补液纠正休克,为此后的大手术提供先决条件。

他开始为难。首先,这根要命的螺纹钢在小伙子身上不能有任何移位,稍深可造成心脏更大的创伤,稍浅会导致心脏缺口向外射血,患者会迅速失血死亡。其次,小伙子由于剧烈疼痛和极度恐惧,意识逐渐模糊,开始出现烦躁情绪,身体扭来扭去,根本无法进行颈内中心静脉和股静脉的多路穿刺置管。

必须让小伙子保持头脑清醒,配合静脉穿刺,才是救治成功的关键。他心里十分清楚,人在濒死之际,身体饱受痛苦的折磨,剧烈疼痛会给大脑传达一种错误的信号,让大脑放弃一切求生的欲望,顺应死亡的来临而听之任之。这个时候,想要挽救一个人的性命,给他以战胜疾病的坚强信念尤为重要。

他用长者的口吻轻唤病人:

小伙子,听到我说话就回答。

小伙子,说话呀。

小伙子,早上吃饭了吗,喝水了吗?

小伙子,有过敏史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小伙子模糊的神志越来越不清,依他多年的临床经验,连忙改变了策略,他问:小伙子,父母还健在吗?

在……

有儿子吧?

有……

儿子很优秀吧?

优秀……重点……中学

你们全家人生活来源靠什么?他觉得问这句话是重点。

果然,小伙子的头似乎想抬起来,嘴唇颤抖说:打工……

小伙子,全家都靠你打工挣钱,要治好病,挣钱养家!

养家……嘶……养家……

现在,需要你勇敢,坚持,挺住。

勇敢,坚持,挺住……嘶……挺住!

小伙子那双皴裂的手握紧拳头,骨节棱角分明,雕塑一般。他知道,静脉穿刺置管的条件已经具备,长长舒了一口气。

按说,那天是他每天都在重复得有些厌烦的一天,只因有了在电梯里以及楼顶的额外际遇,才让他每每想起这一天后总是不能释怀。直到再次见到康复后的小伙子后,他的这种不能释怀的东西变得模糊不清了。

那天,小伙子带儿子来了,一遍遍回忆当天在手术室的情景,眼眶里盈满泪水,怀着无限的感恩之情,重复着说,要不是你们那些充满关怀鼓励的话语,也许现在我们这个家已经散了。

他犹记得,自己站在门诊大楼的台阶上,目送小伙子爷儿俩走出医院。那时刻,天空澄澈明亮,靓丽的世界充满蓬勃生机,一如那天在楼顶看到的情景,只是变换了角度而已。后来,小伙子的身体刚刚迈过医院大门口,在火红阳光照耀下的背影给他一种瞬间的视觉冲击,他忽然想起那天手术医生在打开心腔的一刹那,小伙子殷红的鲜血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那才是死与生的顽强较量啊!他的头脑一阵晕眩,心里一阵疼痛,不自觉忆起那个“自由落体”的想法,觉得实在滑稽荒唐。等再挤上电梯,咯吱咯吱的响声格外动听,他甚至在沙丁鱼罐头里闻到了一种芳香欣快的味道。

作者简介:江红斌,河南省获嘉县人,乡村医生,肢残二级,河南省作协会员。有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散见于《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山西文学》《短篇小说》《羊城晚报》《百花园》《故事会》《小小说月刊》《大观》《辽河》《绿叶》《唐山文学》《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莲池文学》《火花》等数十种报刊杂志。有作品连续入选年度选本和高中试卷,多次获地方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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