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休后，回乡下老家长住。前天接到了参加韩老师儿子婚礼的邀请，今天一早，我骑电车到了街上，然后，坐班车、搭的士，等赶到Z市一家人大酒店，一看手机，已快十三点了。
大厅里摆满了宴席，人声嘈杂，端盘上菜的服务员你来我往。已经开桌好大会儿了，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碗盘之间。
“老校长，这里，这里，来来来！”
客厅东南角一桌宴席上，站起一个黑黑胖胖、上了年纪的男子，他一边招手，一边向我大声喊着。
我一眼认出，这是老校工吴师傅，他腿有残疾，到老也没有成家，一个人一直住在学校盛杂物的房子里。
吴师傅迎过来，拉着我的手来到宴席桌前。我一看，这桌上还空着几个席位，在座的几人都是我退休前在校的老师。见了我，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大家寒喧一阵子，我坐在了空着的靠过道的座位上。
桌上的菜盘摆得满满地，每个盘子里都留下了被筷子袭击的残局。我拿起筷子，一眼瞄见了中间盘子里，还有一块红烧肉躺在里面。那红烧肉油光发亮，柔皮红润，肉白如玉，一下子勾起了我的食欲。小时候，过年才能吃上一块红烧肉的情景，顿时浮现在眼前。
“老校长，吃烧肉，吃烧肉——哎，哎，别说什么三高了，吃一块没事。”吴师傅用筷子指着那块红烧肉，连声说着。
“唉，是的，是的，魏校长也来晚了，我说他刚才咋就不吃这块红烧肉呢，原来是专门给老校长留着的呀！”对面的马老师笑嘻嘻地说。
我把筷子放在盘子边上，向对面主位上的魏全利老师点头笑了笑。
“恐怕老校长不知道吧，你走时提拔的高明校长，没干一学期就不干了，大家又推选了魏主任当了校长，高明接了魏校长的后勤主任……”马老师接着说。
“饭桌上不谈工作，不谈工作——老校长，来，来吃红烧肉。”
魏校长也像吴师傅那样，用筷子指着盘子里的那块红烧肉，连连让着。
我忙拿起筷子，手指悄悄地把筷子调整一下，正想把筷子伸过去，一眼瞟见马老师那直勾勾的眼神，伸出筷子的手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显然，马老师还是对我在任时，他没有晋升上职称一事耿耿于怀。
“唉唉，马老师，这啥事呀，该得到的，跑不了，不该得到的，尽瞎想。魏校长这才干一年，你不就晋升上职称了——就像这块红烧肉一样，都该是老校长享用的，来来来，老校长，吃红烧肉。”
坐在右边一声不响的孟老师也演讲式的发起话来。我耳朵里一阵嗞啦啦地响，脸上虽然笑着，手却没有碰筷子，目光呆呆地看着孟老师，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次孟老师因绩效考核扣款后，在校长办公室大吵大闹的情景来。
“嘿嘿，嘿嘿，真有意思。这人哪，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申请三次要当班主任，老校长非说我不是当班主任的料——这不，魏校长硬是让我当了毕业班的班主任，今儿个正好给老校长汇报一下，我上期班主任工作综合考评，还得了全校第一名呢。”
坐在左边的胡老师，像终于抓住了一个好机会似的，一股脑地朝我倾诉了一通。说完，他用目光扫一下几个人的脸，自己又“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哎，哎，吃饭不谈工作，不谈工作——老校长大老远来了，大家见一面不容易，让老校长吃好喝好，来来，我敬老校长一块红烧肉。”
魏校长说着站了起来，身子往前倾着，要去拿我面前摆放的筷子。
“好好，我离得近，我来我来。”说着，吴师傅拿起我的筷子，端起盘子，把那块红烧肉扒进我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时，韩老师走了过来，他忙伸出两手给我握手，满面笑容地说：“你看，你看，没有办过事，忙得晕头转向地，真是照顾不周，老校长过来时也没看见，多包涵，多包涵。”
韩老师说着，让我坐下，他一眼看见我面前的菜碟里有一块红烧肉，惊喜地说：
“老校长好口福，好口福啊，能吃这个说明您身体棒，您慢慢吃，慢慢吃，我去那边看看。”
韩老师走了，我拿起筷子挑了一下红烧肉，可惜，肉烧得太烂了，没有挑起来。我抬眼一看，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挑那块红烧肉的手上，我顿时窘迫起来，放下筷子，对着大家傻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位帮忙的年轻女子，她很麻利地把各人面前的小盘子里剩菜倒进塑料桶里。眨眼间，我面前挑烂的那块红烧肉，与那剩菜剩汤混在一起看不见了。
宴席结束了，吴师傅把我送到去汽车站的公交站台上。一路上，宴席桌上的那块红烧肉和同桌人的一个个面孔，在我眼前一直交替闪现。
作者简介：肖永成，男，河南省汝南县韩庄镇西肖屯村人。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小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会员、汝南县作家协会理事、汝南县政协文史资料调研员、天中山教师笔会网站副站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