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

情感   2025-01-13 12:30   辽宁  

大燕上京城。

长街两侧人满为患,一张张面孔洋溢着喜气。

年轻的镇国将军顾景南用时数年拿下西齐,由今日班师回朝。

将军府张灯结彩,从掌事到小奴,兴高采烈的走起路来都连蹦带跳。

沈宁从天未亮时就在厨房忙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时隔三年再见胜仗归来的丈夫,她得亲手做满山珍海味,只因当年顾景南说过最喜欢她做的饭菜。

“夫人,将军到城门口了,好些个王爷和官员都去迎接了,我们将军好生威风呢。”

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采莲一路小跑而来,说话都带着点儿喘气的,眼睛快要冒出光来:

“将军回朝复命后就会来府了,快去打扮打扮,这么久没见,哪能一身的烟火味呢。”

“不急。”

沈宁浅浅一笑,把切好的菜放进油锅。

“嘶——”

右手掌骨传来一阵痛感,她拧着眉下意识的轻吸了一口气。

采莲的眼睛泛起了红,“是旧伤又复发了吗,要是当年没替将军挡下那一刀,现在还能舞刀弄枪,说不定也能去征战沙场呢,当年沈老将军可说过,整个上京城的男儿,在你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见沈宁神色不对,采莲便也知道自已多言了,及时的闭上嘴,帮着沈宁处理食材。

当年为了嫁给初入京都的顾景南,沈宁与父亲沈老将军决裂,多年来父女俩人没有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记忆里的父亲,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至今还记忆犹新:“我儿沈宁该是九天的凤,沙场的鹰,在血雨腥风里,在保家卫国中,唯独不该在男人的背后做失去羽翼的金丝雀。”

沈宁目光悠远而平静,低头淡淡的看了看自已右手上蜿蜒的红疤,唇角扯开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她摒弃掉脑海里的杂念,一心放在饭菜上。

许久过去。

顾景南的母亲顾蓉连忙走进来,见沈宁还在忙活,便道:“宁儿,快去梳洗一下,景南马上就要回来了。”

“嗯好。”

沈宁沐浴完回到房中坐在铜镜前描眉梳妆,想到顾景南时,平淡的眉眼会染着灿若星辰的光华。

采莲听到外头热闹的嘈杂声,惊喜地说:

“肯定是将军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她迫不及待的出去,没一会儿回来时,上扬的嘴角垮了下去,见沈宁准备出去,还急急忙忙的把门关上。

“夫人,要不,先别去了吧,我想起来了你早饭还没吃,我们先去吃早饭好吗?”

“开门。”

沈宁颦了颦眉,大概知道顾景南许是出了什么事,冷淡而不容置疑的出声。

“别去了。”

采莲清明的杏眸蓄满了泪,哽咽地道:

“将军将军他他带了个女子回来,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还一直和将军牵着手”说到后面,变成嚎啕大哭。

沈宁怔住,一颗心仿佛被揉碎成烂泥,泥上都是扎满钢针的千疮百孔,望着泪流满面的采莲,她有一瞬的慌神和喘不上气,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昏死过去。

采莲急忙抱住了沈宁,慌慌张张地开口:

“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将军当年为了求娶您,按照沈老将军的话,还去承受了好些军棍,回来的时候整个背部都血淋漓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您,那女子说不定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兄妹之间,牵个手应当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牵强的理由连采莲自已都不信,何况沈宁呢?

沈宁擦去采莲眼下的泪珠,穿着一身素雅的水白色长裙,走过长廊去到了正堂。

每走一步,心脏和腿都会像山一样的沉重。

远远地就听见里边的欢声笑语。

“母亲,这是连枝,蓝连枝,是大齐的九公主,别看她是女儿家,一手红缨枪连我部下的将土都怕得很。而且,儿子已与连枝有夫妻之实,想要连枝过门,日后便多一个人伺候您,连枝,过来。”

“连枝见过母亲。”

“连枝是吧,确实可人,来,这是顾家祖传的镯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意义不凡。”

“谢谢母亲。”

“嘎吱”一声,屋门打开。

满屋子的人都朝外看去。

傍晚,斜阳漫天,霞光万道,深秋幽冷的风灌入室内,叫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顾蓉母子和蓝连枝等人,目光都汇聚在了那道素雅和娴静的身影之上。

她很清瘦,仿若风一吹就会如柳絮那样散了吧。

顾景南还穿着盔甲,与蓝连枝十指相扣的并肩站立着,蓝连枝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姑娘,穿着干练飒爽的红色戎装,还背着一把垂吊着红缨的长枪,年轻幼嫩的面庞像秋月之花那般好看,看向沈宁的眼神悄然间上下打探。

“宁儿,好久不见。”顾景南松开了蓝连枝的手。

“好久不见,顾将军。”

沈宁淡漠的回。

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不像是夫妻。

顾蓉眼珠子一转,左看看,右看看,察觉到空气里的暗潮涌动,轻咳了一声,给了侍女一个眼神,“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来,景南,宁儿从三更天忙到现在,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可得一粒不剩的全部吃下去,否则对不起宁儿的辛苦。”

洗衣做饭的女人。

这是蓝连枝对沈宁的第一个印象。

她自小习武,特别看不起这种洗手作羹汤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

这种女人的一生,注定是一事无成的。

她蓝连枝,不一样,和天底下的女人都不一样。

“辛苦了。”顾景南走过去,将自已的披风盖在了沈宁的身上,“深秋风大,怎么也不知多穿一件。”

顾景南细心温柔的为她系好披风。

沈宁不动声色的朝屋子里走去,坐在桌旁端起茶盏,轻描淡写地扫了眼蓝连枝,漠然地说:

“府上的婢子已经够多了,并不缺人,前两日祁国公的千金与我念叨了一句,说她府上缺精明能干的丫头,不如就送去祁国公府吧。”

沈宁慢条斯理的轻呷了一口茶水,冷睨着面前神情异样的这些人,唇角扯开了一抹嘲讽之色。

“宁儿,你误会了,连枝她不是捡来的婢子。”

顾景南担心蓝连枝受委屈,脱口而出的辩解道。

“那是什么?”沈宁缓抬起眼帘,黝黑双眸平静的直视这位曾让她飞蛾扑火万死不辞的丈夫。

顾景南自知理亏,有些不敢直视沈宁的眼睛。

但他无可奈何。

他自小对男女之事一概不知,婚后看了郎中才晓得自已不举。

为了逃避这事,他自告奋勇出征大齐。

蓝连枝作为大齐的公主,从不娇生惯养,在战场上英姿飒爽,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一次意外,两人跌落了谷底,蓝连枝冰肌玉骨的奇香,让他怦然心动,也让他情不自禁。

原来,他并非不举。

这会儿,顾蓉也说,“是啊,宁儿,连枝是来跟你作伴的,这么大的府邸,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总是会累,以后有连枝陪你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砰——”

沈宁将喝完的茶盏朝桌上一压,发出的沉闷响声如晴天雷霆般使众人当头一震。

“作伴?”沈宁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蓝连枝,问:“会做饭吗?”

“大齐虽然战败,但我是大齐的公主,洗衣做饭有婢子们去做。”

蓝连枝微微抬起下颌,上挑的眼梢尽显出公主的傲气。

顾景南解释道:“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和大齐的战争劳民伤财,必须结束,大齐兵力虽然稍逊我们燕京,但土气很高,大齐之所以能够依附燕京,连枝功不可没,是她劝说的,并且愿意自降身价,来我府上,既算是联姻,也算是大齐的低头。宁儿,这事关两国交好,不容儿戏。”

沈宁看着言之凿凿的丈夫,愈发觉得陌生。

他与顾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子,割裂开她的灵魂。

后面赶来的采莲听到母子俩的话,才稳定好的情绪又崩了,泪珠如断线了般簌簌的往下落。

“大齐的公主不用洗衣做饭,我家小姐将门之女,就活该在你府上洗衣做饭了吗?”

采莲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地说:“将军这话,可对得起当日的誓言,对得起小姐曾经的众叛亲离?从嫁进顾府,小姐可有一日歇息过?就因为将军说过,很多双眼睛盯着你,将军府不可奢靡。”

顾景南心虚得很,但想到自已堂堂镇国将军,被个丫鬟婢女所教训,躁郁到释放出了些驰骋沙场的铁血怒气。

“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地方?这样以下犯上,实在是不合规矩,传了出去,日后镇国将军府,还怎么在燕京立足?”

顾蓉眼神露出威严的凶光,看向采莲的眼神有一瞬间像是要吃人,“还不带下去,杖责三十,让她长长教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个丫鬟在上京无亲无故,要不是得我顾家眷顾,早就不知道漂泊到哪所青楼去了。”

顾蓉这是话里有话。

看起来是在教训采莲,实则都是在威胁沈宁。

沈宁祖家是开国元老级别的将军。

但那又怎样?

当初两家结亲,沈父当众和沈宁断绝了关系。

没有祖家支撑的沈宁,要是又失去了镇国将军府夫家这个依靠,沈宁不就跟个丫鬟似得走投无路?

沈宁听出了顾蓉的弦外之音。

两名高大的侍卫走来就要带走采莲。

采莲倒也倔强,红着眼不说个怕字。

“谁敢?”

沈宁冷扫了眼,言语之间有股子将门之后的不怒自威,那是自幼在父亲兄长熏陶之下从骨子里走出的气势,不管她做了多少年的饭,洗了多少件的衣服,都难以改变。

侍卫们面面相觑。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将军凯旋,府上原该喜气洋洋,现在弄得硝烟弥漫,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特别是顾家的奴子们,都打心底里的喜欢沈宁,也都清楚要不是沈宁,这个家早垮了。

“宁儿别气,你们夫妻俩好不容易见一面,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吃饭,说道说道这几年发生的趣事儿。”

顾蓉是个聪明人,拉着沈宁到了桌上,侍女将厨房里的饭菜都端了上来。

“连枝,坐。”

顾蓉为蓝连枝拉开了椅子。

蓝连枝坐下后没有动筷,而是拿出帕子擦着一罐膏油擦拭着自已的红缨枪。

顾景南说:“连枝的这把红缨枪,名头很高,是江湖上有名的铸造师叶大师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打造的,枪柄还有一代宗师题的字,字是‘巾帼不让须眉’。”

“确实不让须眉。”顾蓉由衷的赞赏,满意的点点头。

蓝连枝琥珀般的眸子漾着光,一身的桀骜侠气,“父皇说过,我的手,是用来握枪的,不是菜刀,我的红缨枪法,在大齐同辈的男子中,也能进入前十。”

顾蓉母子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都喜欢蓝连枝身上的鲜活气。

采莲红着眼睛想开口,在沈宁的示意下憋着气一言不发的。

沈宁默不作声的喝着汤。

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也没人听到她心在淌血的声音。

“宁儿,我们虽是妇人,但不能总是妇人之见,要为家国着想,从大局出发。”

顾蓉见沈宁不再咄咄逼人,随即见缝插针,想赶紧成就婚事。

沈宁不言。

顾蓉又说:“连枝不是寻常的女儿,她是公主,不能以妾室入府,以我之见,最好是平妻,景南,你怎么说?”

“儿子以母亲的安排为先。”顾景南说。

蓝连枝扬声道:“我不是拘于名分的人,心胸若宽广,即便为妾,我的天地也绝不在这一隅之地,只要能和景南长相厮守,怎么样我都愿意。”

相比之下,沈宁略显小家子气。

他们三人把主意打定了,都看向沈宁,等待着沈宁的意见。

沈宁直视顾景南,缓声说:“我初见你时,你在猎场杀狼,凡事都直言不讳,难道出去了三年,就学会了兜兜转转?但凡你说句心里话,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我都当你顾大将军是个男人,也不悔我过去的决定。”

顾景南沉默下来。

许久,他说:

“阿宁,我想娶她。”

沈宁笑了。

看见沈宁唇边的笑,顾景南怔愣住,紧紧蹙起了眉。

沈宁说:“这就是我认识的顾景南,我沈宁亲自选的男人。”

“阿宁”

顾景南看见沈宁右手的红色疤痕,心口一痛,欲言又止。

沈宁不再理会他,而是望向了抱着红缨枪的蓝连枝,“想进顾府,与我平起平坐?可以,用你的枪,打赢了我就行。”

蓝连枝听到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眸子。

她的枪法,可不是过家家。

一个尘饭涂羹的女人,哪里来的底蕴和勇气向她挑衅?

“何必多此一举?”顾景南问。

沈宁当初的枪法确实了得,惊艳了他的年少,让他一见倾心,发誓要把沈家小姐娶回家。

彼时,他还什么都不是,周围的少年知晓他的想法,都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

说他痴人做梦。

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实上,他做到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沈宁的右手废了,最多拿个菜刀切切菜,还只能切蔬菜

蓝连枝在战场的意气风发和实力,他却是亲眼目睹过的,横穿百人之军杀得游刃有余,非今朝的沈宁可比。

“沈宁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是敬重你,也敬重景南哥和顾家。”

蓝连枝说道:“我不愿惹是生非,我也知道你心头不快,所以只要你摇头,我可以做妾,哪怕连妾的名分都没有,你不想看到我,也可以让景南哥在城外置办个宅子,不求多好,只要能遮风挡雨,哪怕一个月见他一次,我都无怨无悔。但你要想清楚了,我的红缨枪,要么不出,要么,饮血方归,你若扛上一枪,恐怕得躺十天半个月的。”

“宁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平日也是通透的人,今儿怎么这么的不懂事?”

顾蓉皱了皱眉。

沈宁面无表情的给自已重新盛了一碗汤。

慢慢喝了半碗汤,又从袖里拿出了一条绸带,将自已右手的伤疤缠住。

做完这一切,沈宁抬眸,明媚一笑,“你们,是怕了吗?”

“怕?”

蓝连枝瞬间被激怒,玉手紧握红缨枪,沉声喝道:“沈宁,这是你自讨的,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开开眼界,何为大齐皇室的红缨枪,也算是让你一饱眼福。”

言罢,蓝连枝枪出如龙,寒芒绽开,手掌朝桌上拍去的一瞬间,身子和长枪都像流光奔向了沈宁。

沈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优雅的喝着剩下的半碗汤。

枪至!

汤见底。

沈宁连头都不抬就朝侧边一偏,任由锋锐的枪滑着她的侧面掠过。

见此,众人轻吸了一口凉气。

蓝连枝诧然的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随即咬牙,重新收枪再出枪。

这一次,刺向了沈宁的眉心。

沈宁依旧不看她一眼,精准的偏头挡过一记。

同时放下了汤碗,左手举起稳稳当当的抓住了蓝连枝的枪身。

“大齐红缨枪,不过如此。”

沈宁笑靥如花,白净如霜的脸庞流转着光华,把一旁的顾景南看得有些痴了。

沈宁侧腿高抬划过长空时,侧踢在蓝连枝的手腕,左手顺势把红缨枪抢了过来。

红缨枪抛在空中。

她一跃而起,一记鞭腿砸向蓝连枝的侧脑,把蓝连枝踢飞出去的刹那,右手接过了从空中落下的红缨枪。

蓝连枝刚要起身,红缨枪指在她的眉间。

枪尖戳破了细嫩的肌肤,一缕血液分叉的往下流。

蓝连枝眼眸蓦地紧缩,愕然的望着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的女人,难以相信自已就这么败了。

“你,不行。”

沈宁失望的摇了摇头。

“连枝!”

顾景南后知后觉低呼了声,和母亲顾蓉都下意识的冲向了蓝连枝。

“沈宁,你怎能这般残忍恶毒?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顾景南抱着蓝连枝,发红的眼睛如见杀父仇人般瞪视着沈宁。

沈宁轻挑起了一侧的眉梢,唇边的笑愈发娇艳。

“我若想杀她,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沈宁浅笑:“顾将军既知我手有旧伤骨疾,也知她枪出饮血才归,可曾想过我会死在她的红缨枪下?”

蓝连枝瞪圆了眼睛。

赢了她的沈宁,手上竟然有骨疾。

深深的挫败感,宛如洪水猛兽吞噬了她。

“我在这里,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你去死?”

顾景南声音拔高朝沈宁半吼。

“所以,你只是想看她赢我,心安理得的进入顾家。”

沈宁红着眼笑。

顾景南忘了。

不能握枪,是她的毕生之痛。

顾景南却肆无忌惮的在她伤口撒盐。

带回了一个曾经的“她”。

“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娶她。”顾景南恼羞成怒。

顾蓉懊气的说:“沈宁,为娘知道你对这个家的贡献,也知道你对景南的感情,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谁没有个三妻四妾,而且你能与公主之尊平起平坐,也彰显你的身份不是?”

“不需要。”沈宁收回红缨枪,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到地上,才把枪丢在了蓝连枝的身边,“我不会再阻拦你,你可以随时进府,妻也好,妾也罢,随着你们的便。至于这一桌的饭菜,是我沈宁的心血,你们想吃,另请高厨。”

“采莲,我们走吧。”

沈宁拖着疲惫的身躯,用尽力气的挺直脊背朝正厅外走去。

采莲擦了擦眼泪,去扶住沈宁。

一主一仆,湮灭在灰暗的夜色。

顾景南看着那瘦弱的背影于心不忍,想过去追。

顾蓉拍了拍顾景南的手背,“作为女人,闹点情绪很正常,你也别太纵容她了,她什么去处都没有,以前为了嫁你连娘家都不要,等她自已想明白了,就能跟你们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了。”

顾景南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见蓝连枝眉心的血止不住,急吼:“还不快去找医师来,本将军要最好的医师,要是给公主留疤了,拿你们是问。”

“是,奴才这就去。”

沈宁后面顾景南的吼声,低头将右手的绸带解开,满手都是血液。

“小姐,别吓我。”采莲是个小哭包,登时泪流满面,“奴婢这就去请医师。”

“不用了,去取白纸到我的房中。”

“小姐要纸做什么?”

采莲疑惑不解,完全跟不上沈宁的思维。

“休—夫—”

沈宁笑望着月色,两行清泪流下,没入了她竭力上扬的唇角。

采莲杏眸紧缩,惊到嘴唇都在颤抖。

大燕朝从开国到现在,男尊女卑,重武轻文,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小姐。”

采莲咽喉胀痛,“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宁为了嫁给顾景南,一路走来有多么的艰辛。

离开镇国将军府,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家呢?

作为女子,哪怕在这繁华的燕京盛世,无权无势终究是在走举步维艰的路。

“怕了吗?”沈宁问。

“不!采莲不怕!”

采莲摇头,微红着眸子,倔强而固执地说:“采莲是被小姐捡回来的,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就算是街头乞讨,采莲也甘之如饴。”

“好,这才是我沈宁的人。”

月明星稀。

主仆两人,在晚风中相视一笑。

沈宁来到书房,并未用采莲取来的笔,而是用流血的右手,在泛着微黄的纸张用刺目的鲜血,写下休夫之信。

没有激烈的言辞,只平静的诉说顾景南背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当初顾景南给她的书信中,有写过“如若有二心,千金尽散去,功名落黄土,从此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沈宁写下了两封休夫信。

一封留在将军府。

一封送往掌管婚事的官媒。

第二封的休书里头,还放着顾景南的书信。

“送去吧。”

沈宁擦拭着手上的血,望着了眼窗外,时至子夜,将军府还是灯火通明的,来来往往的医师和江湖郎中陆陆续续续的去了府上的玉露堂,忙着给蓝连枝治疗着额间的伤口。

玉露堂,那是用了几年才修缮好的房子。

她与顾景南虽已成亲,但只在官媒存档,并未大办宴席。

顾景南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阿宁,等我回来,定要好好的操办婚事,让你成为全上京城最风光的女人,这玉露堂,就是我们的婚房。阿宁,等我,很快的,我顾景南定不负你。”

“嗒。”

“嗒。”

沈宁手掌的血,滴落在光滑的地面。

她笑望着将军府外的灯火,“采莲,你瞧,多热闹啊,府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吧。”

采莲咽喉痛的说不出话,看向外面的眼神满是恨意。

她拿起桌上的两封休书,去办理沈宁交代的事。

沈宁走到书房的角落,停在三年未拆的箱柜前。

当初她两手空空,这是她唯一的嫁妆。

一把破云枪,枪名是长兄所取,枪是父亲深入江湖得来的好东西。

枪柄的流光玉坠,当今皇上所赐。

沈宁提着枪,走到了将军府的演武场。

府上的人都在玉露堂,演武场空无一人。

皎月清辉洒落。

她执枪跃然于空。

枪法师出沈家老祖,猛烈的枪法在她手中显得刚柔并济。

大开大合犹如钢铁,回枪似绕指柔。

一刚一柔,恰到好处的致命。

幽风掀起素色的长裙,犹如惊鸿一现的昙花盛开,握枪的手时而溅出血珠,似在为这幅山水画增添鲜活明艳的色彩。

她的眼神,是凝视黑夜的坚定和无悔。

不远处耸入云霄的高阁之上。

身着宽敞红袍的男儿风流不羁,提着一壶酒斜靠在高高的窗台,醉意微醺的眸似丛林的妖孽,倒映出那月下舞枪的女子,一招一式俱如天上星,画中仙。

“王爷,你要急死我了,不是约好跟皇上下棋了吗,这时辰都快到了。”

侍卫十七心急如焚,巴巴的小跑过来,见王爷还有那闲情雅致喝酒,就差没哭出声来,“王爷一个月内已经迟到了三回,今儿镇国将军凯旋,皇上高兴呢,再扫兴可就不好了。”

妖孽的男子沉吟良久,薄而红的唇勾起了好看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破云出,百枪废,这上京又要热闹了。”

十七循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此时沈宁已经收枪回去,十七只看到将军府的轮廓,撇撇嘴,小声的叨叨:“沈家小姐当真瞎了眼,当初的婚事闹得惊天动地,朝野震荡,而今听说那镇国将军把大齐的公主带回来,还美名其曰是为了结束两国的生灵涂炭而联姻,苟且就苟且,还非得按个好名头,只以为文人会做这种掉档的事,没想到武将也会。”

说起八卦来,十七一点儿都不急,口若悬河的样子能去当个说书先生。

燕云澈斜睨过来,眸色酒意缭绕,眼梢晕染着天生的绯红,油然生出了几分邪佞的妖气,“你看起来很闲?”

十七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哀嚎:“王爷,快快,皇上等着呢。”

燕云澈剑眉轻挑,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再看了眼镇国将军府寂静的演武场,才随性所欲的提着酒壶走下望月阁去见那烦得要命年纪都能当他爹的皇兄。

次日,天明。

东方的曙光,从大地升起,又照落回莽莽大地。

“砰。”

沈宁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顾景南愤怒到青筋暴起,面红耳赤,手里拿着沾血的休书,将那休夫信丢到了地上,“沈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宁不急不缓的穿上了外衣,从容平淡的系好了腰封。

顾蓉怨道:“沈宁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顾家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不守妇道的事情来?纵观历朝历代,周边各国,哪个女子因为丈夫娶妻纳妾就去休夫的?而且景南才刚刚回朝,明日就要去金銮大殿接受吾皇的赏赐,你这么做,让景南情何以堪,让吾皇情何以堪?”

顾蓉早年间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几本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嫁给了顾景南的父亲。

“我沈宁做事,问心无愧,上可对天,下可对地,九霄诸神也好,地府百鬼也罢,我都是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

沈宁往前走去,平淡而冷静的直视顾蓉母子俩的眼睛,字字声音铿锵有力:

“数年前我既能违背父训,与沈家断绝关系和你顾景南结为夫妻,如今夫妻不和,你顾景南,我敢嫁,也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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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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