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枕顶
方锦淑 著 · 全华民 译 / 随笔
临近岁末，我给家里的旧枕头换枕芯。一对枕顶映入眼帘。漂亮的枕顶封堵着枕芯的两端。那枕头是我40年前的嫁妆。
尽管时光荏苒，山河变换，罩上白色塑料的枕顶，依然将妈妈精美的手艺展露无遗。
虽然无法媲美百济时期刻有莲花纹的木枕，高丽时期青瓷镶嵌的云鹤牡丹纹枕，朝鲜时期的九凤枕，但妈妈的枕顶自有妈妈的生活哲学蕴含其中……
1930年，妈妈出生于和龙一个乡村大家庭里。身为大家闺秀，妈妈从小美丽、聪明、伶俐。和其他女孩不同，她不仅上过学，成绩还特别好。
观察力敏锐的妈妈，放学后就会坐在姥姥身边，看她做韩服和枕顶……
妈妈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姥姥突然因病离世，妈妈不得不含泪辍学。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家务，照顾三个幼小的弟弟妹妹。
在那个年代，生活技能、针线活等各种手艺都是大家闺秀必备的本事。于是，在生计艰难的日子里，心灵手巧的妈妈一面观察着姥姥给妈妈留下的陪嫁用的枕顶，一面回忆着姥姥制作枕顶的过程，开始尝试缝制枕顶。
第一次婚姻失败后，20多岁的妈妈改嫁给了带着前室两个孩子的爸爸，爸爸是服装店的裁缝。妈妈以继母的身份精心呵护着两个女儿，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和一个5岁的孩子；此外还要养育自己亲生的四姐弟。
忙里忙外，艰辛、疲惫、酸楚的妈妈，一杯一杯独自啜饮着生活的苦酒；全身心地付出，含辛茹苦、忘我劳作的妈妈，白天去服装店上班，晚上拼命缝制枕顶，然后廉价卖掉，换些蔬菜、米粮贴补家用。
妈妈手制的枕顶，是小女儿笑靥如花的牙牙学语，是四女儿摇摇晃晃的蹒跚学步，是三女儿满纸涂鸦的五彩蜡笔，是二女儿飘飘欲仙的曼妙舞姿，是大女儿绕梁三日的天籁之音。妈妈手制的枕顶，是五朵金花簇拥下宝贝疙瘩小儿子手中的橡皮铅笔，是下班路上满面春风的爸爸手中的彩球糖。每逢这个时候，妈妈都会用五彩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双手笑脸相迎，而妈妈手制的枕顶是妈妈此时甜甜的微笑……
在我三岁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妈妈，没有取出放在火炉里的烙铁就酣然入睡。正在房中玩耍的我，坐到火炉旁，拿起滚烫的烙铁，却失手落在大腿上，造成严重烫伤。哇——痛哭声惊醒了妈妈，她赶紧将大酱抹在我的伤口上，还用各种土方给我治疗。直到现在，我的左大腿内侧还留有一个半月形的伤疤。受到惊吓的妈妈，一度不再缝制枕顶。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穷困潦倒的生计让她不得不又“重操旧业”……
高考制度恢复以后，哥哥和我先后考上大学，妈妈做枕顶更勤了。做好枕顶后，用漂亮的布包好，顶在头上，乘坐早班车，到乡下叫卖，很晚才回来。我们的学费，就是妈妈这样攒下的……
生活困难的家庭，她会赠送；有不会缝到枕头上的人家，她也会无偿帮人缝上。枕顶真漂亮！人们都赞不绝口……
妈妈给我的枕顶有两种。
一种是向日葵图案，以黄色向日葵花瓣为底，花瓣之间交替穿插着粉红色和草绿色三角形图案。边框绣的是红色和草绿色花瓣。含有忠贞无二之意。
另一种是由蓝色、粉红色、草绿色构成的四叶草图案，中间是四片草绿色四叶草叶，其空隙形成四个粉红色四边形，草叶尖和四边形的角构成图案的中心。边框是在浅黄色底纹上绣着花朵。含有祈求幸运之意。
在色彩的选择上，妈妈也费了不少心神。之所以执念于黄色、粉红色和蓝色，自然有其良苦用心。
黄色属于金色，寓意生活富庶；柔和的粉红色代表的是女性的温柔，希望女儿成为贤妻良母。由于朝鲜语里“蓝”和表“外人”的单词谐音，在从前，嫁妆里一般不放入蓝色的东西，怕女人成为外人。可妈妈希望女儿出嫁后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而要真正融入婆家，因而特意选择了蓝色。
精心选择的色彩和图案勾勒出妈妈崎岖的人生轨迹。枕顶支撑起了枕头的两端，相互支撑，相互依赖，相互鼓励，互为依靠，走在人生路上，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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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金惠琳
编校：李 慧
审校：洪 丽
核发：安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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