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院·分享 | 267年专注“薅羊毛”的家族企业

作者：弗雷德里克·戈达特 布莱恩·亨利

1757年，创始人安东尼奥·孔特（Antonio Conte）在意大利威尼托区的工业城镇斯基奥（Schio）创办了一家羊毛纺纱厂，并用自己父亲的名字乔瓦尼·巴蒂斯塔·孔特（Giovanni Battista Conte）为工厂命名——当时工匠会用两把大金属梳子梳理羊毛，而早在安东尼奥创业之前，其父乔瓦尼·孔特就已做起了收购羊毛纤维的生意。成立267年以来，创始人安东尼奥·孔特和他的后代一直管理着家族企业，G.B. Conte也成为威尼托区乃至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羊毛纺织厂之一，是意大利现代工厂制度的发源地。G.B.Conte也是汉诺基协会的成员，该协会是一个由古老家族企业组成的国际组织，由50多家公司组成，这些公司创立并由家族管理至少有200年的历史。

到1780年，安东尼奥·孔特已拥有了自己作为羊毛制造商的声誉，产品在意大利新兴资产阶级中站稳了脚跟。这一阶层由商人和贸易商组成，属于统治阶级的一部分，被皇室赋予了在威尼斯共和国免税购买原材料的权利。当时的威尼斯共和国是一个主权国家，首都位于威尼斯，在1100多年的历史中，逐渐崛起成为欧洲最大的商业和海军强国之一。羊毛是这一时期该国主要的出口商品，而G.B.Conte所在的斯基奥也发展成为威尼斯共和国最大的羊毛生产中心。

创始人退休后，家族第二代接管了企业。这位接班人在斯基奥老城建造了一片占地三公顷的综合建筑群，包括一座新工厂、一座豪华别墅和一个景观公园，工人们可以带着家人在这里郊游、野餐、休息放松。1860年开始，在威尼托区新兴产业经济增长的刺激下，孔特家族对羊毛纺织厂、别墅和公园进行了进一步的开发、修缮和改造，建筑群至今仍属于孔特家族。

1861年意大利统一后不久，孔特家族为工厂制定了更加现代化的企业架构和战略，重组了整个生产流程，让每个工人的生产效率提升了十倍。有了现代化的劳动关系，再加上市场对高质量羊毛纤维的需求日益增长，孔特家族的生意蒸蒸日上。此时企业的管理者是绰号为“蒂泰拉（Titella）”的乔瓦尼·巴蒂斯塔·孔特（1848—1884），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不断通过进口技术先进的机器，提高生产率，满足市场日益增长的需求。1883年，托马斯·爱迪生申请碳丝电灯专利仅仅过去了四年，蒂泰拉就为整个工厂装上了电灯。

然而，当时的电灯光线暗淡，并不能为工人提供足够的照明，反而让工厂环境看起来像是封闭的飞机库。为了建设更敞亮的厂房，1906年，新任家族CEO引入了钢筋混凝土技术，这一当时革命性的建筑方式由法国工程师弗朗索瓦·亨内比克（Francois Hennebique，1842—1921）发明，并于1892年率先采用。G.B.Conte使用底面带有钢筋的混凝土板建造了工厂屋顶，其强度可以支撑三组厚重的玻璃斜面，玻璃斜面朝向太阳呈锯齿状倾斜，让白天的阳光能够照进巨大的车间，这样的设计在意大利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由于混凝土还具有出色的防火性能，员工能在更明亮、更安全的条件下工作，工作效率显著提高。

位于斯基奥老城的工厂现在已成为一座博物馆，属于奥拓维琴蒂诺博物馆的一部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老工厂的外墙由陶土和石头砌成，窗户采用低拱门设计，四周环绕着砖块。在厂房屋顶上，游客还能看到当年标记工作班次的古老铜钟。参观结束后，游客可以点上一份冰激凌，在孔特家族的公园里漫步。与古老的纺纱厂毗邻，还有另一座G.B.Conte工厂，该工厂建于1866-1884年，共四层，由钢筋混凝土、玻璃框架、铸铁结构和木板建成。1929年，孔特家族在工厂顶部建造了一个圆形塔楼，用于安放两个水箱。生产活动转移到新工业区后，这一古老建筑得到了修复，现在被漆成灰色，为这个古老的空间赋予了全新的公共和文化功能。

蒂泰拉·孔特于1884年英年早逝，更让人感到难过的是其子阿尔维萨·孔特（Alvise Conte，1884—1950）在他去世前刚出生不久。蒂泰拉的遗孀艾丽莎·孔特（Elisa Conte）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接管了整个企业，直到1902年阿尔维萨年满18岁，开始参与家族生意。

阿尔维萨是孔特家族最受人尊敬的接班人，他接管家族企业时，G.B.Conte已成为威尼托区最大的工业企业之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阿尔维萨通过为前线士兵制作厚羊毛制服，让企业得以持续发展，他还别具匠心地为制服设计了精巧的内袋，方便士兵们存放家信。20世纪20年代，阿尔维萨重启了企业在欧洲的业务，将华丽的服装推向市场，于是，G.B.Conte在男女服装面料生产领域声名鹊起，尤其精于女士精梳面料，以及带花纹的面料。然而，20世纪30年代初的经济大萧条冲击了生意，直到1936年最艰难的时期过去后，公司业务才又开始增长。如今，在旧纺织厂前的市政广场上，矗立着阿尔维萨的半身铜像，他对公司，甚至是斯基奥的市民和社会生活来说，都具有重要意义。

1950年，阿尔维萨去世后不久，他的女婿乔瓦尼【Giovanni，阿尔维萨之女伊莉莎（Elisa）的丈夫】，以孔特家族成员的身份接管了企业。凭借强烈的进取心和谨慎的管理，乔瓦尼成功提高了公司的生产率，增加了产品品类。1958年，在生产羊毛纤维之外，公司增加了高质量亚麻、棉和聚酯绘画帆布的生产，乔瓦尼还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普拉托市开设了一家生产油画布的工厂。20年间，普拉托分厂成为梵蒂冈、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艺术和修复机构的主要油画布供应商。1978年，乔瓦尼将画布生产业务出售给公司内部管理层，获得了丰厚的利润，该公司也更名为Lanificio Prato。

1973年，乔瓦尼的儿子小乔瓦尼（Giovanni Junior）加入了家族生意，做了一段时间学徒后，接替父亲担任CEO。1987年，小阿尔维萨（Alvise Conte Junior）加入公司，并在2002年小乔瓦尼退休后继任CEO至今。在小阿尔维萨的领导下，公司业务不断扩张，收购了拥有50名熟练技术人员的精纺厂Altafil，还将位于斯基奥老城的工厂搬迁至市郊新工业区的一处绿地。小阿尔维萨明白国内和全球市场的客户都极其看重产品品质，为此他提高了生产标准，向客户保证新厂将始终如一，提供优质产品。

2020年，在全球疫情的影响下，羊毛纤维销售收入骤减。由于居家限制和封锁，餐厅关门、娱乐场所歇业，男女老少不再购买高品质的晚礼服、西装和大衣，羊毛纤维订单几乎全部消失。从2020年开始，包括羊毛在内的意大利纺织纤维销量在全球范围内大幅下降，直到最近才开始恢复。为了延续家族企业，小阿尔维萨与威尼托区一家规模更大的企业Marzotto羊毛纺织签订了新的所有权协议——孔特家族保留G.B.Conte的公司名，但名下业务暂时转移到Marzotto旗下的子公司Estethia。孔特家族能否重新拿回全部经营权，还需要时间来给出答案。

（作者弗雷德里克·戈达特[Frederic Godart]是欧洲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布莱恩·亨利[Brian Henry]博士是欧洲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研究员。图片来源于EstethiaG.B.Conte、奥拓维琴蒂诺博物馆官网。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4年9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