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号。
一起床,我就在床上左右摇晃着,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一艘在风浪中飘摇的、随时会毁坏沉溺的小鱼舟。
其实,我这艘小船,还算结实。
虽然,它并不能捕捞很多的鱼获;虽然,它不能行驶太远;虽然,它仿佛经不起什么风吹浪打……
但它,还是完好无缺的,甚至,看起来臃肿并笨拙的样子,还是蛮可笑的。
只是我不想继续航行了,也不想在风口浪尖去对抗、去搏击了。
我的桅杆并不笔直,它歪歪扭扭地斜向黄昏的天空。
黄昏比白天更有幻想力,通往这里的路,充满憧憬和无尽的欲求。
这一天,不,可能不止今天,还有之前的很多天;或许,还有未来的很多天,学习和工作都无法让我提起兴趣,我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可无所事事又让我感到内疚、愤怒、恐慌,无法忍受。
我并不是第一次发现,发现自身似乎不同正常的人类而带来的恐慌,以及见到所有人忙忙碌碌都在使劲搵钱之后,这种恐慌就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烦躁,让我不能动弹。
但焦躁不安的同时,我又有一种病态的快感;我不想忙碌,我只想虚度这一天,从清晨到当午,然后慢慢地捱到黄昏时分,我喜欢黄昏。
中午时分,带有温度的光才抵达地球的地面,人们才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我这艘小船哪怕是被太阳烘焙着,依然懒洋洋地,毫无斗志。
我带着这样的希望和焦虑,打开电脑,不停地翻阅,喝了一杯热茶,又喝了一杯热茶,不耐烦地等待着黄昏的到来。
整个秋天,我都在想逃亡。
逃离现实,不和锱铢必较的自己发生冲突。
逃离生活,我越来越厌恶日复一日、没有惊喜的琐碎。
逃离人群,远离尘嚣,一个人,不说话,不交流,不思考;像一块岩石,寂寞得发着呆。
但就像柏拉图说的那样——喜欢离群索居的,不是野兽,就是神明。
我不是神明,甚至连野兽也算不上;所以,我不开心地,在城市里迷惘的看着东南西北发着呆。
于是,在黄昏时分,逃离现实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是一座小公园,有一片还算茂盛的草坪;我在斑驳的树荫里,努力想抓住最后一点点的炙热阳光中,踩着鹅卵石小路闲逛了一会儿,观察着周围的植物。
我感觉,不需要背负生活的时刻,自己的眼睛都充满着光芒,整个身体非常舒适,就好像融合了花园中那些植物的旺盛生命力、吸收了阳光的能量一样;这时候,我就不是一艘破船了,我变成了一棵树,一株草,一朵野花,我感觉到非常愉快。
我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榕树下,躺着。
日落地很快,温热的空气, 一会儿,就变得湿冷。
一丝丝潮湿的空气,是一种充满侵略性和残忍的吞噬,它几乎是建立所有一切生物惧怕的基础上的。
我看着头上的树荫,周围无人经过,鸟儿和虫,在这样冷寂的时刻,也噤了声。
我好像更喜欢这样的昏暗,天上一边是坠入的太阳,一边挂着弯弯的月亮;街灯初上,光晕在潮气里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习习的风,扑到脸上,带着各种奇怪、美妙、原野的气味,好像池塘、沼泽、湿濡的绿草、苔藓茂密的树林;它们这种复杂的味道就很神秘地和罪恶联系到了一起,我有一点点莫名地兴奋和恐慌。
周围的寂静,随着缓慢的风,在树丛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无声无息地扩张,从草地的中心抓住了地里的根茎,随着树干和枝叶疯长,旋转在树冠茂密的阴影里,笼罩遮住我……
我并不想记录自己虚无空洞的心情,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其他的人,和我一样。
他们的心,他们的灵魂,他们的思绪,在某个百无聊赖的时候,始终处在漂浮无依的状态。
甚至,对于他们而言,整个世界都是漂浮的,自己像一条小船飘摇在动荡不已的大海里,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何方,要遇到何种海市蜃楼或是残酷的现实。
最后,不管自己能不能驾驭自己的命运,他们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存在着,却始终都是无根的,浪荡的,漂浮的。
在生命的清晨、中午、黄昏,他们试图在现实和记忆的深渊里,重新发现并抓住些什么,结果不过是在努力重构的过程中,又一次见证了个人世界中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还有那从未停止的持续瓦解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