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艾头是想修补这个古镇,让大家过得更安稳;而我这个顽皮的孩子,是想毁灭整个世界

体娱   2024-11-11 00:00   广东  




老艾头,在我们这些孩子眼里,他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屋顶上。


从前古镇的老宅子都有最少上百年的历史,都是木瓦房,屋顶很高,又陡峭又开阔大,充满了斜面、陡坡和棱角。

不管谁家的屋顶,都铺盖着暗色的青瓦;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飞禽走兽的侵扰,屋顶的瓦片会移位、损坏,导致室内漏雨。

从前古镇老街上的老宅,几乎是需要年年维护的;老艾头就是那些守护人们栖身老屋的手艺人之一。




听老人们说,老艾头从十岁开始,就和古镇梯子沟的姜瓦匠学手艺;这么多年了,一直做得都是瓦匠的活。

虽说老艾头做了一名瓦匠,但是,他的手艺,说实在的,很一般;只能给人打打下手,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活。



不过,老艾头从来也不缺活干;因为,他有自己的绝活,就是嗓子好、口才好。

一个瓦匠,手艺一般,口才好,有什么用呢?

这个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新房开工、老屋修缮时,大家都很迷信,工匠们上梁时,必须要有人说几句吉祥话。


“主家今日屋上梁,喜逢黄道降吉祥,福星高照生光彩,金玉满堂百事昌。手拿粑粑抛向东,主家砌屋当富翁;老人捡吃得长寿,后生捡吃做英雄。”

“燕喜新居,迎得春风栽玉树,莺迁乔木,蔚成大业展宏图。”

“今日上梁,幸福吉祥;荣华富贵,万世炽昌。”

“栓红吉日把梁上,主家宝贵乐无疆。”

“两朵紫云齐架起,八仙高擎栋梁来。”

“吉日和风频送喜,良辰瑞气正升梁。”

......


听老人家讲,这些吉祥话,都是说给神仙和八方精灵听的。

话要说得好,声音要动听,要让神灵和八方精灵听得悦耳;这些神灵听得开心了,才会记得这话,才会把吉祥如意和事事顺利送予主人家。





不管是新房开工、落成时,或是老屋翻新开工、修缮收尾,老艾头就成了那个“说吉祥话”的人。

照理说,“说吉祥话”的,一般都是工匠里面手艺最好的;可是乡下的工匠,很难有上得了台面时,讲话不怯场,还可以洪亮、声音铿锵有力且有节奏的,说得让大家开心又称赞。


所以,拥有“说吉祥话”本领的老艾头,从年轻时,就担任了这种说吉祥话的职责;在他讲话的时候,不管多么老资格的匠人,都要有节奏地应和配合。

木匠用斧子、锤子敲打木料,瓦匠用瓦刀拍打砖石,棒棒搬运们大声唱和;在场的人,各自要用手中的家伙、嗓子里的声音发出声音来。

这样的场面,聚拢着主人家、工匠、旁观的人,甚是热烈。

作为说吉祥话的老艾头,每一次,都会收到几个鼓鼓的红包;管吃食的时候,也被安排在最丰盛的一桌里。

那样的日子,就是瓦匠老艾头真正出彩和荣光的时候。


老艾头年龄大了,烟酒熏扰嗓子,他就喊不出来了;说吉祥话的活,也渐渐就断了。




老艾头还是做着瓦匠的活,他把耕种自家那片田地的农活儿交给了妻子和孩子们,他自己来到镇里,开始接活。

这活计,对手艺要求不高,就靠心细胆子大;所以,收入也很一般。

但是,胜在镇里的住户对捡瓦、修补的需求很大,这老艾头,也在镇里做了许多年。


老艾头只接一些“小捡”的活;“小捡”属于日常维护,一个人也能干,只要清理掉房屋顶上的杂物和野草,哪里漏雨换哪里的瓦,把漏雨那排瓦全部揭开,用新瓦换上。

还有一种“大捡”的活,就需要把整幢房屋的瓦片都翻开,清理房顶上所有的烂瓦和杂物;这样活,需要两、三个瓦匠一起配合,需要几天才能完成。这样的活,老艾头一个人接不到,大家好像也不信任年迈的他,做这样繁杂、辛苦的活。




我们这群孩子,出门玩的时候,基本每次看到老艾头,都是看见他一大早就爬上某户人家的屋顶,换掉开始破损的或长了野草的瓦片。

老艾头在屋顶上的活计,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也没有结束。

因为老艾头不是从某个具体的地方着手干活儿的,不是朝某个具体的方向边干边移动的。他是跪着,一米一米地研究木屋顶,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把屋顶踩塌了,一会儿移到这里,一会儿挪到那边。

老艾头蹲着身子、弓着背,日晒雨淋;他会把破损的或是有沙眼的烂瓦片清除掉,再用扫帚清扫屋顶上残枝烂叶等杂物,将其装入簸箕里,然后倒掉。



每次干活的时候,老艾头都在屋顶上忙碌;想要什么工具或是喝水什么的,都是由主家的某人,将老艾头需要的东西,放进一个小竹篮里,用绳子吊给他。

我喜欢看老艾头在屋顶,揪着绳子,把竹筐子拉上去;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满头是汗的老艾头,就像一个渔夫,拖拽着鱼线,拉起来自己的猎物,很有趣。


老艾头喜欢一边干活,一边轻轻地哼唱川剧,时不时环视周围的世界,看看屋顶下面站立的孩子,对我们做做鬼脸;老艾头那张消瘦、晒黑的脸上显露出了怪相,这种面部的扭曲或许可以看成是微笑,是对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一种亲近的招呼。




有畏高症的我,总是在想,老艾头从老宅的屋顶观看青石板老街、路人、对面的房顶以及江河中细小渔船的轮廓,是不是会觉得很快活?!

站那么高,离天那么近,全古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小,那么坦露;老艾头可以看到古镇所有的角落,看到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事情,甚至是某家某户正在进行的活动。他看到许多来来往往人的运动,看到他们见面和告别时打的手势和面部表情,看到他们彼此交谈和听别人说话的情景。



夜里,我躺在床上,就会回想,老艾头在屋顶修房顶的模样。

我会有很多、很多的幻想。

若我是老艾头,我站在高处,会不会,在屋顶找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宝贝。

听说,以前的有钱人,喜欢把古董、银元宝、金元宝都藏在屋顶的瓦片里,掉在屋顶上。


站在高处,我可以把自己变成这个世界最强壮的怪物,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下面渺小的路人吹向四面八方。我用力呼出的气,或许就能变成了狂风,吹掉对面房屋的屋顶,吹倒店铺,把河边的全部果树吹得成片儿横七竖八地躺倒,让河里的小船飞一般的向前狂奔.......


说来也有趣,老艾头是想修补这个古镇,修缮这个世界,让大家过得更安稳;而我这个顽皮的孩子呢?

我大概,是想毁灭整个世界。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老艾头,是一个暴晒的下午。

那天我经过时,看到站在屋顶上的老艾头,正在抽烟;他用力地抽完了一根自卷的叶子烟,目光呆滞又执拗地回到屋顶上。和平日不一样的是,老艾头并没有低头看下面喧闹和鼓噪的孩子们,他只是低着头,跪着,往高处爬,继续修他的瓦片.....


晚上的时候,听小伙伴说,老艾头从房子里摔了下去。那屋子,太旧了,太破了,屋架其中一块木头腐朽了,老艾头踩在上面,没注意,就出了意外,整个人就掉下去了。

幸亏下面是张桌子,老艾头只是摔到腰部和腿,无法动弹,被送到医院里去了。


再后来,听说老艾头瘸了一条腿,就回到了梯子沟;他再也不能做瓦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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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的碎碎念,写凌乱的梦境,写每日趣事,写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写不是小说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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