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平丨让我用心温暖你的左半身

文摘   2025-01-14 16:11   山西  

让我用心

温暖你的左半身 

张三平



没有生过病不知道病人的痛苦,不是亲身经历怎可理解那种蚀骨钻肉的痛楚。

   父亲是在他53岁那年春天得的病,很明显的脑梗症状,左臂左腿不能动。但在1990年时,县医院还没有任何可检测的仪器,大夫先是观察,看是脑血管堵塞还是出血,过了一周,才慢慢开始用药治疗。

那十几天时间,父亲一直处于半昏睡状态,叫一声,有反应;不叫,他就那样沉沉地仰面睡着,好像要把一生所缺的觉,一生所受的乏累补回来。

二十多天后,父亲终于醒来了,此后,又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总共住了四十五天才出院。

在大哥家住了些日子后,父亲回村里养病。他是一个倔强的人,不相信自己会被病魔压倒。他听从医生的话,加强了康复训练。受条件所限,他康复的手段只有两种:一种是手里转球,另一种是跑步。他让大哥买了两个不锈钢球,叮咚叮咚在手心里转,后来别人又送给他几个石头球、玉石球,还有卧力钳,他有事无事就在手里转。他每天坚持早晚跑步两次,线路有两条:一条沿舞阳河向上,一直跑到陈村身子底下,一来回有五华里左右;另一条沿舞阳河向下,一直到柳沟沟口,距离有四华里。

左边身子僵硬,父亲跑步的姿势有点可笑,身子老往左倾,左臂摆动的幅度很小。他跑得很慢,还不如说是趔趔趄趄地快步走。回想他健康时,英姿飒爽、健步如飞的潇洒气度,父亲可以拉下面子,放低身子克服了多少心理与身体的障碍啊!

与父亲同时间生病的村里还有两个父亲的好友,他们常来我家,与父亲交流治病与康复的经验。其中一个觉得病了就该在炕上躺着,懒得动,一年多后就病情加重去世了。另一个听从父亲的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锻炼,两三年后也去世了。只有父亲,一直坚持着。

父亲后来还学会了一种功,叫香功。这种功夫曾一度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简单的广播体操。父亲购买了练功磁带,天天早晚在我家院子里练功,慢慢有附近的邻居来跟他练,从三四个人发展到男男女女几十个人。有时我回家住一两天,他们在天刚蒙蒙亮时就纷纷来到我家,父亲在窗台上放好录音机,揿动按钮,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他们开始了锻炼。

父亲一开始用的是上海产的红灯牌录音机,用坏了两台,后来买不到这个牌子的了,就改用其他牌号的,至少用坏了四五台录音机。

父亲的锻炼卓有成效,他让大哥给他买了一辆小木兰摩托车,试了几下,敢骑。于是他开始了撒欢似的骑行。他骑着小摩托车去三十里外的赵城买药,去堤村李村看他光锁表兄;去高池看他的老同事小庆伯;去曹家庄老朋友曹小元的果木园子里挖草莓苗等等,过了一把退休生活的潇洒瘾。

但病魔并未远离父亲,他左半边身子像铁块儿一样沉,肌肉里像蚂蚁啃蚀一样难受。为此,他常常对母亲发火,斥骂母亲,母亲没法,还去找了他的一些老朋友劝说,父亲对他的老朋友说,自己也是实在太难受了,忍不住就发火。

父亲没给我描述过他的病痛,他曾对爱喝酒的大哥诉说过,说:平,你千万注意身体,不敢得了这半身不遂病,你看上去我们不要紧,不是伤筋动骨的,但其实很难受,是一种说不清楚,别人也理解不了的痛苦!

父亲第三次病了时身体已无法伸展,只能像一只虾米一样永远保持一个姿势蜷缩着。白天,他还能睡一会儿,晚上大约过半个小时就会叫我们:推一下!推一下!也就是让我们帮他挪动一下僵硬的身子。我曾连续不断几乎不怎么睡觉在医院侍候了父亲十七个昼夜,出院回家后也会在周四下午回去,周日下午回城侍候。父亲的左边身子在下,右边身子在上,我却不知道帮他把左边的身子按摩一下,或者用热水袋暖一下,更遑论用自己的身体拥抱他冰凉的左半身。

在我53岁那一年,我血压飙升,感觉自己似有脑梗的危险,但托父亲的护佑,这可怕的病魔没有降临于吾身,不知转移到哪一个替身上去了。

在无数个白天与黑夜,我曾依稀见过那个恍如父亲的替身,或者他就是父亲的化身,父亲的替身。他一遍又一遍呻吟与颤抖,向我诉说着父亲当年难以名状的冰凉与苦痛,迫使我穿越十七年光华,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下着大雪的冬天,亲自去感受父亲当年左半边的蚀骨危情。如果有来生,我会用我的身体,我的心,去温暖您冰凉僵硬的左半身!

我相信,今生就是来生。







古村伏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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