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预热很久的《云边有个小卖部》正式上线。一天之后,票房冲到了一个亿。
这部由张嘉佳自编自导的电影,从上映之初,就在网上掀起了种种争议。
有人说电影延续了原著的特色,一如既往地引人泪下。
走出云边镇的刘十三、救赎了主人公的程霜,开着拖拉机一路狂奔的外婆......
所有的一切,都击中了人们的泪点。
但另外一边,张嘉佳也是遭到恶评如潮。
许多看完电影的人,建议张嘉佳还是滚回老本行重新去写作吧。因为压根没有拍出他们想要的场景。
演技浮夸外加开头十三分钟的动画片,实在是让人出戏。
关于原著和电影的两党争端、张嘉佳本人懂不懂张嘉佳作品这些问题,都可以让子弹再飞一会。
面对这些争端,张嘉佳自己也许都会摸一摸已经白了的头发,然后一笑了之。
毕竟,他在前半生中,属实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同为现象级畅销书作家,张嘉佳的爆火经历和另一位常被网友拿来比较的男作家重叠度很高,那就是刘同。
两人虽然因为“矫情”的文风都被网友诟病颇多,但不一样的是,刘同一路走来的确努力又励志,人如其书名一样鸡血又鸡汤,属于“爱拼才会赢”那卦。
但张嘉佳本人却和“努力”两字八竿子打不着,他给自己的评价是“无聊,盲目,好逸恶劳”。当年同在一个节目组工作过的主持人陈波形容张嘉佳,用了个词,叫“甩子”。
“甩子”是南京土话,意思是说这人痞,疯,狂,没正形。
从天才童年到天才少年到天才中年,自带“爆火”体质的张嘉佳,可以说是一路混迹,一路开挂。
1980年,张嘉佳出生在江苏省南通市姜灶乡。
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老师,但大多数时间,张嘉佳都在外公外婆家度过。
张嘉佳儿时生活小镇
乡村小镇的自由生活氛围滋养了张嘉佳随性不羁的个性,童年时期,张嘉佳就已经是小镇知名“神童”。
两岁开始,母亲每天教张嘉佳认一个字,三岁时,张嘉佳就可以自己拿起家中的书阅读了。
自幼对武侠感兴趣的他,小学前就把镇子上能搜集到的金庸的书全部读完了。
小学时张嘉佳便显示出写作天赋,他爱写章回小说,写完一章就全班传阅,引得同学老师纷纷“催更”。
上了初中,张嘉佳并没有用功读书的意识,换了三个学校,好几门科目都是个位数,但语文极好。
语文老师苏牛一后来在《我的学生张嘉佳》里这样回忆:
“上课的时候分身有术,耳朵听课,眼睛阅读”“作文文字如流水一般,绝无涂改,标点与修辞叫你惊讶,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试探过突袭式地提问,他也总能不假思索对答如流。为了避免其他同学自卑,我不让他先回答,留些难题给他”。
他爱武侠,便和物理老师混成了“侠义同道”;他爱踢足球,便和语文老师一拍即合成立班级足球队。
接触过他的老师,似乎都愿意在体制里搞一点特殊,因材施教。
临近中考的几个月,张嘉佳在母亲的督促下收敛了玩性,稍作努力,便考取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然而到了高中,张嘉佳又本性毕露:地理只考了6分,政治和历史根本背不住。
哪怕语文再有天赋,但其他文科科目太差,张嘉佳不得不选择理科。
1998年,世界杯,张嘉佳高考。
高考前一晚,父母在餐厅打牌,他在客厅看世界杯,一家人没心没肺玩到两点钟。第二天考化学,粗心大意的张嘉佳忘了填涂答题卡准考证号。
化学成绩作废,总分出来了,只能上二本。
不甘心的张嘉佳选择了复读。
在陌生学校复读的那年,张嘉佳没什么新朋友,只靠信件与往日师友往来,静心学习的同时,他也爱上了阅读民国作家的文艺作品,偶像是李叔同。
忍受了一年复读的寂寞,第二年张嘉佳便和偶像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南京大学信息工程系。
☷ 南大第一才子
虽说读的是信息工程专业,但比起钻研理科知识,张嘉佳还是更喜欢搞搞文学,搞搞艺术。
大学里的张嘉佳是典型的文艺青年。
初入大学,就身兼四大学生社团的创始人,自导自演了多场学生话剧,在期刊网络发表了近百万字的文章,在南京最著名的文学论坛“西祠胡同”混得风生水起,成为南京大学的风云人物,也获得了“南大第一才子”的美誉。
虽然成名后的张嘉佳对这个高帽一直心存芥蒂,原因是怕被人骂。但那个时候的张嘉佳,的确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南京大学浦口校区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文艺复古风潮。
大二时,张嘉佳开始把目光转向新型媒体。电视综艺节目的面试上,他带着学校话剧社的同学演搞笑剧,10个评委一人嘴里含一口水。表演完,10个评委全喷了。
就这样,张嘉佳开始了自己的兼职电视编导的生涯,混迹于南京、上海、北京的多档电视栏目,凭借其才华在节目组崭露头角。周围的姑娘们用一个形容言情小说男主的词形容他——邪魅狂狷。
但到毕业时,作为信息工程专业的学生,“不务正业”的他连计算机二级都没过,学士学位证也没拿到,混了个毕业证便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在文学艺术上有才气敏思的人,似乎比其他人更容易得心理疾病,张嘉佳也没逃过。
第一次被诊断抑郁症,是在大学刚毕业后北漂的那几年。
那时他住在北京东五环外的中传附近,恋情破裂,工作不顺,事业爱情双受挫,心脏也一度出现问题。
大雪天张嘉佳独自去西三环的医院检查身体,医生给开了个诊疗单,让他签字。他看了眼治疗费用,又摸了摸口袋,没签。冒雪走回租房,回到家看着18层的阳台,差点想跳下去。
那是张嘉佳最穷困潦倒的时期,对母亲谎称自己考上了公务员,实际每天窝在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拿抗抑郁症的药当口香糖吃,翻来覆去来看上一个租客留在 DVD机里的电视剧。
张嘉佳嗜酒,常常喝得烂醉,抱起拖把蘸水在家里地板上写“魂”字。
二十几岁的文艺青年,尚不懂得节制,有一次张嘉佳在酒吧喝多了,第二天和捡垃圾的老头靠在一起在天桥上醒来,不觉有何不妥,还转头问老头要了根旱烟。
张嘉佳
2005年,张嘉佳以自己的大学生活为蓝本,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几乎成了英雄》,首印销量就达到10万册,是个好兆头。
之后几年,张嘉佳在线上线下又发表了几部小说,每本平均十来天写完,也不斟酌,也不修改,但读者反响都非常不错。
与此同时,张嘉佳在电视媒体的工作也蒸蒸日上,担任多档知名节目的电视编导,在节目组混得风生水起。
第一次担任电影编剧,电影就获得了第48届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提名。
那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张嘉佳会爆火,但他依然满不在乎,吊儿郎当,想起来写小说就随心所欲写写,不想工作了就约朋友去喝酒、吃小龙虾、到处胡乱旅行,整天披着从不打理的过肩长发,一年四季趿拉着拖鞋,像个闲散人等在电视台里晃来晃去。
醉酒后的张嘉佳则更放浪形骸,爬过灯柱,拔过公交车站牌,滚过酒吧门口的台阶,还在印度恒河边和朋友打赌把河里水葬的尸体捞起来重新埋了,结果被警察和家属追了好几条街。
2011年,在江苏卫视的《欢喜冤家》,尚显清瘦的张嘉佳准备了212张照片和365支玫瑰花,单膝跪地,向同为嘉宾的薛婧高调求婚。
31岁的“浪子”张嘉佳,在这一年“浪子回头”,步入了婚姻殿堂。
☵ 中年爆火
然而,这段轰轰烈烈开始的婚姻并没有维系太久,半年后,两人悄然离婚,只剩两人一起养的一只叫梅茜的金毛小狗留下来陪他。
对于这段婚姻的细节,张嘉佳闭口不提,只是把微博签名改成了八个字: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沿用至今。
婚姻破裂后的张嘉佳第二次重度抑郁,抽烟酗酒了一整年,每天一瓶伏特加,一年喝了400瓶,头发全白了。
喝大了之后,后半夜固定一个时间,朋友会去酒吧把他捡走。
图自@张嘉佳微博
就是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张嘉佳开始在微博上写“睡前故事”,用故事的形式半真半假倾诉着自己的人生。
结果这些由酒精、放纵、抑郁催生的产物,意外地在微博爆火,没多久便被编纂出版成书,书名叫——《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上架当天,疯卖20万册,当当网和亚马逊相继断货,上市后连续两周,高居当当网、亚马逊网和京东网的图书总榜冠军位置,上架6个月,销量超过200万册,至今单本销量过千万,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几乎无法打破的销售传奇。
上架之前,张嘉佳在微博上说,如果一个月的销量过40万册就裸奔庆祝。
上架几天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偷偷删除了那条微博。
张嘉佳彻底火了。
随之而来的是“我有一个朋友”体的流行,亦被称为“张嘉佳体”。那段时间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学生作文开头全都是“我有一个朋友……”
与此同时,短篇小说集的出版也迎来了大爆发。
从前大多出版社不太愿意出版短篇小说,而《全世界》的爆火,使得各路作者一窝蜂地模仿“睡前故事”的写法去创作,出版社也趋之若鹜地等着出版。
《全世界》的33个故事,其中10个都被影视公司争先恐后买走了影视版权,其中《老情书》交给了陈国富,《摆渡人》交给了张嘉佳的偶像王家卫。
红了之后,张嘉佳还是延续着往日做派一点没变,每次和影视公司开会聊正事的时间都特别短,聊不到个把小时,“走,吃饭喝酒去”。
“比方说你采访我,你占用我时间,我只能压缩我的工作时间,我不可能去压缩我吃喝玩乐时间。”张嘉佳对记者说。
工作不能太多,吃饭喝酒的工作倒是可以多排一点——这是张嘉佳的人生态度。
☲ 头发全白了
因熬夜喝酒、赶稿折腾垮了身体,2014年底,张嘉佳突发心脏病,又被送进了抢救室。
病房里,少女医生粉丝们围在他病床边纷纷示爱表安慰。
2014年和2016年,张嘉佳因为心脏问题,进行了两次大型手术。
大病初愈后的两年,张嘉佳推掉了很多工作,过上了淡泊宁静的生活:旅行、打游戏、写小说。
作为消磨时间的爱好,他打了8个赛季的荣耀王者段位,甚至有职业战队在游戏里私信过他,邀请他去打职业联赛:
“你是被写作耽搁的电竞选手。”
2018年,张嘉佳在上海做了一次体检,医生告诉他,一般人要到60多岁,体内的生长激素才会完全消失,而此时40岁不到的张嘉佳,生长激素已经耗尽,因此衰老会比别人快得多,头发也早就全白了。
张嘉佳说,“我无比珍惜活着的时光,属于我的时间,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少活。”
张嘉佳成堆的导诊单
2021年6月,张嘉佳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惊恐症发作,产生濒死体验的他,甚至打开手机录音,开始录遗言。
重度抑郁症、焦虑症之外,惊恐症也找上了门来,三症齐发,他痛苦至极。
六月开始,张嘉佳频繁往返于精神科,一天服用四种镇定类药物,发作时再服两颗,每天在家里躺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却只有两三个小时,常常睁眼到天亮,沙发窝出来一个坑。
《天堂旅行团》就是在这般绝望的情绪中写出来的。
“写几句就焦躁不安,手抖,抽搐,脑子里有把刀翻来滚去、心脏生疼、胸闷,动不动躲到角落里哽咽。”张嘉佳回顾那段日子,心有余悸。
2022年,陪伴张嘉佳十二年的金毛狗梅茜去世了,张嘉佳微博发得少了,精神状态持续低落,微博粉丝留言都是“好好活着”。
左炔诺孕酮片一整年,张嘉佳都在忙于新电影《云边有个小卖部》的拍摄制作,电影刚开始筹备时,身边人都不相信他能把这个电影拍完。
因为以张嘉佳的精神状态,在一个地方呆超过四个小时,就会焦虑症发作。
就连主演彭昱畅因戏跟他吵架,第二天都得弱弱问一句:“你昨天哭了没有?”
有人把张嘉佳和琼瑶比较,说他们写故事的区别就是张嘉佳把“我爱你”改成了“你妈X”。
在张嘉佳的故事里,男女主角通常是嘴贱心善的“小痞子”“女汉子”,表面浪荡不羁但背地里都是纯爱战士,轰轰烈烈的爱情和默默无闻的守候总是双线并行,中间穿插几句“爱情金句”,结尾再恰到好处地煽情。
刚开始爆火的那几年,张嘉佳提到,他认为作家分为三种:一种是属于上个时代,一种是打通两个时代,一种是属于这个时代。
那时候张嘉佳,无不自信地认为自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作家。
在2013年到2016年之间,张嘉佳觉得自己和时代的契合度是非常高的,他的情感和情绪正契合广大网友的情感和情绪,他的爆火也是因为传递了一种时代的情绪。
那时候的年轻人,还相信爱情。
但近几年的采访中,他常常无奈表示,自己与时代已经不再那么契合。
“我都40多了,青春早就过时了。”
如今的纯爱战士成了年轻人调侃或自嘲的对象,就连张嘉佳曾经的一些粉丝,也把曾经看张嘉佳的书看到流泪视作青春期的笑话。
在某种意义上说,刘十三这个人物背后,藏着一点张嘉佳现在的影子。
在不那么美好的往事和不那么确定的未来之间,夹杂着许多无可奈何的现在。
电影所收获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响,其实是张嘉佳式的文学或是感悟,在当下的一种映射。
而张嘉佳本人在《火星情报局》里谈起自己抑郁症进ICU、被前女友戴绿帽子那些伤心往事,也是以自我调侃的形式。
想必面对这次《云边有个小卖部》所遭遇的骂评,张嘉佳虽不能一笑了之,但也不会有太多波动的心理。
就像他在节目里说的:
“人长大的过程,就是很多伤心的事情,你回头看,会觉得是个笑话。”
审核丨编辑:翟晨旭
排版丨编辑:立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