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那几年,祖母常带我去街上赶集。通常,到歪子街后,先去桥东那里喝胡辣汤。一小碗胡辣汤和两三根油条吃完,我脑袋就顶得蒙蒙的。
从歪子街回来的路上,路过郭桥儿。遇到熟人了,祖母总是说:你现在这儿等一会,我去拍会儿话儿(乡语,聊天)就来。我总是在路边站着等半天,还没见她来。我们回去时总能碰到骑着车子的、走路的族人才往街上赶,那时都带着装菜的手提篮子。
上大学后,祖母先是一个眼睛视物模糊,门口路上过人时她盯着看,跟人家打招呼,却老是认错人,颇感尴尬。第二年,发展到两只眼睛都看不到了。路上过人时,她还是仔细听着声音,总是先开口道:是谁谁不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准确的。这时,寒暄过后,仍旧笑着让留下吃饭,和早年身体硬朗时一样。
我们家前头黑砖平房是九六年盖的,当时是在村子最南边儿。门前对着田亩,房子地基原是打麦场。房子盖起来后,门前场里有两棵大槐树,夏日里,枝干能伸到平房楼上西南角儿。亭盖如伞,底下阴凉。又在村南头,夏日这里凉风习习。村人们靠着房墙吹风、或在槐树荫下坐着,祖母就坐那和人聊着天儿。她总是语调不急不慢,又反应敏捷。祖母讲到她去街上买东西,总是卖家儿还在算多少钱,她就一口闷出来了,说比计算机还快。祖母说若是小时候她上学,成绩可能比我三舅爷怕是还好哩。祖母在我们这一支是辈长的,族里有啥事了也好来找她商量。待人处事,如沐春风。
祖母喜欢养猫娃儿、狗娃儿,早年硬朗时好茶饭,饭端上桌后,她总是掰开馍喂桌子下的猫娃儿、狗娃儿。后来看不见了,就指挥着娃们做饭。还是怕小花饿着,掰馍、摸着找盆倒饭喂它们。夏天时,她摸着墙、搬个椅儿,坐在浅檐下,和路上人们打招呼,有时朝年老爷、天泽爷来跟她拍话儿,一拍半天。冬日里,她坐在门角儿晒着太阳,邻里都愿和祖母聊天,门口一如既往地温暖。
记得一次秋雨刚过,路口场里泥泞。祖母说要去找门上二奶们那聊天,我怕路滑危险,坐着没动。祖母就起颤巍巍地起来,从门口拿着拐杖就要走,我赶紧到前面搀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