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FE | 信息技术与贷款人竞争

银行业正在经历一场数字革命。越来越多的金融科技（FinTech）公司和大型科技平台（BigTech）利用其创新的信息技术和自动化技术涉足传统银行业务。现有银行逐渐从依赖实体网点转向采用信息技术（IT）和大数据，以应对技术的可用性和消费者服务期望变化这两大数字化颠覆的主要驱动因素。这种转型推动了银行业对IT的不断加大投入，使金融中介能够提供个性化服务并实施价格歧视。新冠疫情加速了这一数字化进程，促进了远程贷款操作以及IT在信贷市场中的发展和普及。

IT的开发和扩散如何影响贷款竞争？IT进步对福利有何影响？尤其是，不同类型的IT是否对竞争和福利有不同的影响？价格歧视是否会带来福利损失？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构建了一个空间竞争模型，其中贷款机构竞争为企业家提供贷款。模型中的贷款机构包括商业银行、影子银行、金融科技公司或大型科技平台等能够在信贷市场提供贷款的机构。

我们的模型产生了以下实证结果：

1、IT采用较好的银行，其业务贷款受银行与借款人距离的影响较小。

2、借款人如果能更好地获得银行融资，会在金融科技平台上以更低的利率申请贷款。如果借款人距离银行更近，银行将对其收取更高的贷款利率。

3、银行/网点行业的专业化（如出口/中小企业贷款）增加将减少银行竞争，而宽带互联网的实施则会加剧银行竞争并降低贷款价格。

4、IT采用较好的银行贷款增长更快。在更易接触IT密集型银行的美国地区，创业活动更活跃。

5、银行竞争与信贷供给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

借鉴Hotelling（1929）的框架，我们将信贷市场建模为一个线性城市模型。两家贷款机构位于城市的两端，竞争性地为分布在区间上的企业家提供贷款。企业家可以从事具有扩展规模的风险投资项目，这些项目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而企业家没有初始资本，因此需要从贷款机构获得资金。贷款机构无法直接接触到投资项目，因此通过同时发布差别化贷款利率表的方式以Bertrand方式竞争。我们假设贷款机构的信息技术（IT）足够先进，可以灵活定价。

企业家在获得贷款后可能采取私利行为，这种行为是事前随机且不可观测的，但一般而言，如果企业家采取私利行为，其投资项目肯定会失败。贷款机构的关键功能是通过监控企业家来减少其私利行为，而监控的成本随着贷款机构与企业家的距离增加而提高。距离可以是物理距离，也可以是贷款机构在某些领域或行业的专业化程度与企业家需求之间的特征距离。企业家在选择贷款机构后，其私利行为将变得对贷款机构可观测，贷款机构将基于所观察到的私利行为调整信贷可得性（即企业家可获得的最大贷款规模）。为简化分析，我们假设贷款机构能够以固定的边际资金成本提供贷款，不模拟贷款机构如何与投资者或储户竞争建立关系。

模型包含两个重要成分：第一，贷款机构的监控对福利至关重要，因为它使有道德风险问题的企业家能够获得信贷并进行投资。第二，贷款机构无法在事前可信地承诺监控努力，因为其可在观察到企业家私利行为后调整信贷可得性。

我们区分了两种类型的信息技术：(a) 信息收集/处理技术（简称IT-basic）；(b) 减少距离摩擦的技术（简称IT-distance）。

实证结果表明，两类IT改进会产生不同结果：IT-basic改进均匀降低了不同位置的企业家监控成本，这种改进不会改变贷款机构在不同位置的相对成本优势，例如通过改进收集更有价值数据的能力以及利用更好的计算机硬件或信息管理软件进行处理（如桌面应用程序）。相比之下，IT-distance改进则降低了贷款机构与借款人之间距离对监控成本的负面影响。这种改进更显著地降低了对远距离企业家的监控成本。例如，更好的互联网连接和通信技术（如视频会议）减少了物理距离摩擦；远程学习设备、搜索引擎和人工智能（AI）的改进使专业知识的扩展变得更容易，从而减少了专业化距离摩擦。大数据和机器学习技术可能同时改进IT-basic和IT-distance。

基于上述框架，我们研究了信息技术如何影响贷款机构的竞争，并得到了与现有研究一致的结果。通过比较两种技术（IT-basic与IT-distance）改进的均衡结果，我们发现，采用更先进IT的贷款机构无论其技术类型如何，都可以收取更高的贷款利率并提供更多的贷款，因为其IT进步提升了相对于竞争对手的竞争优势。

当两家贷款机构都取得技术进步时，这种进步不会增加任何一方的整体竞争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不同类型的IT进步可能带来不同结果。如果IT进步降低了监控企业家的成本但不改变贷款机构的相对成本优势（即IT-basic改进），贷款机构的竞争强度不会受到影响。贷款机构向企业家提供的贷款利率保持不变，但监控成本降低使得贷款机构更具盈利能力并提供更多贷款。然而，如果IT进步减弱了贷款机构与借款人距离对监控成本的影响（即IT-distance改进），贷款机构的竞争强度将增加，因为它们的差异化变小。贷款利率因此下降，这种差异化减少的效应虽然降低了贷款机构的利润，但监控成本的降低抵消了部分损失。

IT-distance改进对贷款供应的影响呈现“倒U型”。IT-distance改进会对贷款供应产生三种效应：第一，它提高了贷款机构的监控效率，倾向于增加其信贷供应；第二，贷款机构的差异化和贷款利率下降，增加了企业家对项目的“风险共担”（skin in the game），从而减轻了道德风险问题，这一效应也倾向于增加信贷供应；第三，贷款机构的“风险共担”下降，削弱了其监控动机并减少信贷供应的意愿。当IT-distance技术尚未充分发展时（即贷款机构差异化程度较高），前两种效应占主导地位，从而增加贷款机构的信贷供应和企业家的投资。当IT-distance技术足够先进时，最后一种效应占主导地位，从而减少贷款供应和企业家的投资。此外，当企业家的道德风险问题较为严重时，最后一种效应更可能主导。这是因为更严重的道德风险问题增加了对监控的需求，从而使贷款机构的监控激励（由其“风险共担”决定）对信贷供应变得更加重要。相比之下，IT-basic改进明确地增加贷款供应，因为它没有差异化效应。

我们的模型可以解释传统银行与金融科技贷款机构之间的竞争。在模型中，传统银行因更好地获取企业数据而在IT-basic方面具有优势，而金融科技贷款机构则在IT-distance上占优，但缺乏企业数据。凭借更高的监控效率，传统银行在服务距离较近的企业时能够确保更高的市场份额。这意味着，尽管金融科技机构凭借IT-distance优势对传统银行构成竞争压力，但后者不会被完全取代。此外，如果传统银行的融资成本更低（例如存款利率低于金融科技机构的资金成本），则在服务类似特征的企业家时，传统银行会提供更低的贷款利率和更大的贷款额度。

接下来，我们分析了信息技术进步对福利的影响。我们发现，更激烈的竞争并不总是对社会福利有利。当贷款机构的竞争不激烈时，增加竞争强度有助于提升福利，因为它能从极低的水平提高企业家的“风险共担”，显著减轻道德风险问题。然而，过度竞争会降低社会福利，因为高竞争强度减少了贷款机构的“风险共担”，从而削弱了其监控激励并减少信贷供应。因此，IT-distance的改进会通过增加贷款机构竞争而对福利产生不确定的影响。当企业家的道德风险问题更为严重时，IT-distance进步更可能降低社会福利，因为此时对监控的需求更高，使贷款机构的监控激励尤为重要。相比之下，IT-basic改进没有差异化效应，因此明确提高社会福利。

另外，从社会角度来看，福利最大化的贷款利率与贷款机构的信息技术水平无关。这一利率代表了在企业家与贷款机构之间分配项目价值的最优社会方式。尽管贷款机构的IT水平决定了其资助的项目价值（即“蛋糕”的大小），但福利最大化的分配方式必须平衡企业家的道德风险严重程度与贷款机构的监控激励，而这一权衡机制与贷款机构的IT水平无关。其含义是，贷款机构的价格歧视会带来低效的均衡结果：贷款机构会在其IT优势较低的远距离地区采取激进定价以争取更多业务，而在接近其专业化领域的区域则以较高价格收取超额利润。这种策略无法在各地区很好地平衡道德风险严重性与贷款机构的监控激励。针对此问题，监管机构可以通过为贷款机构设定适当的基准贷款利率并限制其价格歧视能力来提高社会福利。

我们的研究表明，信息技术的发展是否会加剧贷款机构之间的竞争取决于其对差异化的影响。如果贷款行业的信息技术进步属于IT-basic类型——即在不改变贷款机构相对成本优势的情况下降低对企业家的监控成本——那么贷款机构之间的差异化和竞争都不会受到影响；因此，贷款机构将更加盈利并提供更多贷款。然而，如果行业的信息技术进步属于IT-distance类型——即减弱贷款机构与企业家之间距离对监控成本的影响——那么贷款机构之间的差异化将减少，竞争会变得更加激烈，贷款机构的盈利能力可能下降。IT-distance进步对企业家总投资的影响呈现“倒U型”。当企业家道德风险问题的严重性在事前更为显著时，IT-distance进步更可能减少投资。因此，在评估信息技术变革的影响之前，需要谨慎区分所考虑的信息技术类型。

与现有的实证研究一致，我们的研究有以下可检验的结论：无论信息技术进步如何影响贷款机构的差异化，技术上更先进的贷款机构将服务于更多的行业或地区，掌握更大的市场力量，并拥有更高的总体贷款量。此外，我们还发现，当某贷款机构的IT水平相对于其他贷款机构有所提升后，其贷款利率会随之上升。

当信息技术进步属于IT-distance类型时，其对社会福利的影响是模糊的。一方面，更高的竞争强度和更先进的信息技术总是有利于企业家，并减轻其道德风险；另一方面，贷款机构差异化的降低可能削弱其盈利能力、监控激励及扩大信贷额度的意愿。贷款机构IT-distance的改进是否有利于社会福利，取决于贷款市场一开始是否存在竞争不足或过度竞争的情况。当贷款机构与企业家之间距离对监控成本较低时，市场往往存在过度竞争和不足的监控激励。当企业家道德风险问题事前更加严重，IT-distance的改进更可能引发过度竞争并损害福利。市场可能会偏离福利最优贷款利率，无论是低于还是高于最优水平。当贷款机构竞争非常激烈时，市场倾向于低于最优水平——这意味着市场提供的监控不足。

最后，我们发现价格歧视是低效的，监管机构可以通过设定统一的参考贷款利率来提高社会福利。

以下为部分报告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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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赵柯斐

审校 / 高利嘉

责编 / 杨世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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