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诊案例(67)好好的人得了“鸟病”,不寻常的成人肺炎被我碰到了

学术   2024-06-16 00:00   贵州  

患者发热、寒战是为何?

患者女,38岁,长居贵州省某农村;因“发热、寒战3天”于2024.05.10入院。


现病史:急性起病,3天前农作时受凉,随后出现发热、寒战,最高体温39.5℃,伴咳嗽、全身酸痛、头痛、头晕、心悸等不适,少量咳痰,无恶心、呕吐,无肢体抽搐、呼吸困难,无气喘、咯血,无晕厥、大小便失禁等,曾就诊当地卫生院予退热及输液治疗(具体药物不详),体温可下降,但易反复升高,症状无明显缓解。


既往史:既往体健,无抗菌药物用药史。


体格检查:体温39℃,SPO298%,血压109/77mmHg;急性发热病容,神志清楚,精神一般,自动体位,查体合作。听诊双肺呼吸音粗,双肺闻及细小干、湿性啰音。其余查体无特殊。


辅助检查:血常规:白细胞9.46×109/L,中性粒细胞比率80.4%;C反应蛋白69.2mg/L;降钙素原0.03ng/ml;乳酸脱氢酶201U/L;电解质、粪便常规、凝血功能、肝功能、肾功能、HIV、甲肝、梅毒甲型流感病毒、乙型流感病毒、新型冠状病毒均未见异常。


胸部CT检查:双肺散在斑点片状、云絮状密度增高影,边缘模糊,右上肺为著,其余无异常。考虑双肺感染。


初步诊断:社区获得性肺炎 非重症。

反复发热治不好,
肺泡灌洗液mNGS查明“真凶”

患者在使用抗菌药物前完善血培养、痰培养以明确病原菌等实验室检查。考虑到患者为成年人社区获得性肺炎,该肺炎常见病原菌为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及大肠埃希菌,故建议予以头孢曲松1.0g ivgtt qd抗感染,同时联合注射用甲泼尼龙琥珀酸钠、炎琥宁清热解毒、补液及自备退热药等对症治疗。


诊疗过程


入院前2日,患者体温逐渐稳定,偶有咳嗽,咳少量白痰,无胸闷、气促等不适。查体双肺闻及细小干、湿性啰音。


入院第4日,患者出现低热。


入院第5日,凌晨1:00左右,患者再次发热,体温38.5℃,予双氯芬酸钠栓肛门塞入退热治疗后缓解,但易反复,日间Tmax38.8℃,全日表现为乏力、精神差,无明显咳嗽、咳痰,听诊双肺呼吸音粗,双肺未闻及明显干、湿性啰音。


辅助检查:(痰)培养48小时无致病菌生长。复查胸部CT检查:双肺纹理增多、增粗,双肺散在斑点片状、云絮状密度增高影,边缘模糊,右上肺为著(见图1)。对比后考虑双肺感染-右上肺病变较前范围扩大、密度减低


图1 复查胸部CT提示右上肺病灶较前扩大


考虑此时头孢曲松抗感染治疗周期>72h,治疗效果差,不排除为耐药革兰氏阴性菌感染,改为哌拉西林/他唑巴坦抗感染治疗。


院第6日,患者仍持续低热,Tmax38.5℃,其余表现较前无加重。因肺部感染病灶扩大,为明确病因,行支气管镜检查。术后送肺泡灌洗液行宏基因二代测序(mNGS)、微生物培养、抗酸染色等检查。


图2 患者入院后的体温变化趋势


入院第7日,考虑患者不排除病原学检查结果假阴性可能,治疗上予以奥司他韦、阿奇霉素覆盖甲型/乙型流感病毒、肺炎支原体等可能的病原菌感染,待NGS结果回示后,调整治疗方案。


入院第8日,患者无发热,偶有咳嗽,痰少不易咳出,无恶心、呕吐,无胸闷、气喘等不适。查体:生命征平稳,精神一般,听诊双肺呼吸音粗,双肺未闻及干、湿性啰音,其余无异常。


辅查:肺泡灌洗液未找到抗酸杆菌;灌洗液结核菌涂片、结核分枝杆菌核酸检测均阴性;灌洗液真菌+一般细菌培养均阴性。加用复方甘草片止咳化痰,停用哌拉西林/他唑巴坦抗感染。


入院第10日,患者咳嗽程度较前好转,无咳痰,无发热、寒颤,无头痛、头晕等不适。查体:生命征平稳,精神一般,听诊双肺呼吸音粗,双肺未闻及干、湿性啰音。


辅查:肺泡灌洗液mNGS:单纯疱疹病毒I型(HSV-1)序列数19305条、鹦鹉热衣原体序列数1354条,考虑病原菌为鹦鹉热衣原体、单纯疱疹病毒。


纠正诊断:社区获得性肺炎 非重症(鹦鹉热衣原体、单纯疱疹病毒)。


治疗上停止服用口服阿奇霉素、奥司他韦,改予以多西环素片0.1g po q12h、阿昔洛韦片0.4g po tid对症治疗。


入院第11日,患者少咳,无痰,无畏寒、发热,无恶心、呕吐,无胸闷、气喘等不适;查体:生命征平稳,院外继续口服多西环素片、阿昔洛韦片治疗,其中多西环素片的疗程为2周。


出院满2周后电话随访,患者诉出院后规律服药满14日后停药,期间无发热、咳嗽、胸闷、胸痛等不适。


此病例提示:必要时需行mNGS检测

成人社区获得性肺炎公认的最常见细菌性病原是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肺炎支原体、对苯唑西林敏感金黄色葡萄球菌(MSSA)、嗜肺军团菌、肺炎衣原体和卡他莫拉菌[1]

该例患者入院时白细胞计数、PCT、CRP均未见明显升高,但当时未深入思考是否可能是不典型病原菌感染,仅思考最可能的感染源后,就经验性予以头孢曲松治疗。治疗3日后,患者病情反复,肺部病灶增多,才更换为哌拉西林钠他唑巴坦及阿奇霉素广覆盖可能病原菌。


提示:

病情反复建议完善支气管镜+mNGS


通常建议在当出现病情危重、治疗效果不理想以及可疑特殊病原体的社区获得性肺炎时,应该立即进行相应mNGS检测。mNGS通过对临床标本进行宏基因组测序,可以无偏向性地检出标本中的各种微生物(包括病毒、细菌、真菌和寄生虫),在感染性疾病病原体诊断中的重要价值。

mNGS如果检出胞内菌或罕见病原体,即使序列数少,也应考虑为致病病原体可能[2]。该患者支气管肺泡灌洗液(BALF)检出单纯疱疹病毒、鹦鹉热衣原体,有意义(++)[3],故积极调整抗感染方案。


鹦鹉热衣原体肺炎有何特点?

1.鹦鹉热是由鹦鹉热衣原体导致的一种动物源性的传染性疾病。鹦鹉热衣原体是一种专性胞内寄生的革兰染色阴性衣原体,广泛存在于鸟类(如鹦鹉、鸽子)、家禽等生物中,62.5%患者有明确禽类接触史[4]

我国西北地区市售成年鸡、鸭、鸽中鹦鹉热衣原体感染的血清阳性率达13%、39%、31%[5]。也有接触母马胚胎膜感染的爆发性病例[6],此外人与人之间传播的病例偶有报道[7]

人类感染的病例主要是通过吸入感染的禽类产生的尿、粪和其他排泄物污染的气溶胶所导致的[4]其他传播方式包括肢体接触、叮咬、口对口直接接触等[8]


2.肺部是最常见的鹦鹉热衣原体感染的部位,据统计,鹦鹉热衣原体肺炎占社区获得性肺炎(CAP)的比例从0.5%到15%不等,平均为1%[9-10],因此是相对少见的CAP病因。


3.鹦鹉热衣原体感染的患者病情进展较快,但临床症状和常规实验室检查均缺乏特异性。一项研究[4]通过总结48例鹦鹉热衣原体肺炎患者的临床症状后得出以下结论:


a.所有患者在病程中均有发热,且以超过39℃的高热多见,但绝大多数患者没有畏冷、寒战,咯痰(27.1%)、乏力(16.7%)、头痛和谵妄(20.8%)、消化道症状(16.7%);


b.患者相对缓脉的比例高,表现在患者出现高热的同时,脉率增高的幅度并不与之同步,在体温单上两者出现分离;


c.肺外表现比例高且表现多样,例如出现神经系统症状(头痛、谵妄)和消化道症状(呕吐、腹痛),这些病例中有些是出现在发热之前,有些是与发热同时发生;


d.患者病程进展快,重症比例高,有近50%的患者可出现呼吸衰竭,需要进行高流量吸氧甚至是人工通气,但是休克发生比例低。

4.鹦鹉热的实验室检查的特点包括:


a.白细胞总数不高,中性比例增高;

b.CRP明显增高,约50%的病例PCT增高;
c.LDH和CK明显增高,部分可高出正常上限几十倍;
d.低氧血症发生率高[4]

5.鹦鹉热衣原体肺炎的肺部影像学改变主要是不同程度的渗出和实变(图3)。肺部CT的表现多为单侧单叶实变,其次是单侧多叶实变以及两侧多叶实变,实变累及范围与病情严重程度密切相关,多叶实变的患者发生呼吸衰竭的风险较高,但是发生休克的情况在单叶病变和多叶病变患者中相当[4]。也有统计90%的鹦鹉热患者胸部影像学异常,以单侧下叶最为常见[11]


图3 鹦鹉热衣原体肺炎的常见肺部感染表现[4]


鹦鹉热衣原体肺炎的胸部影像表现除了表现为渗出和实变,还有一个特征是反晕征,又称环礁征,指的是影像学上表现为一个中央有圆形的毛玻璃不透明区域,外周为一完整或接近完整的实变环形结构[12]此案例就出现了反晕征。

与另一种不典型病原菌肺炎支原体引起的肺炎不同,鹦鹉热衣原体肺炎较少出现小叶中央型结节和支气管血管束增粗的影像,胸腔积液发生率略高于支原体肺炎[13]

鹦鹉热衣原体肺炎该如何治疗?

鹦鹉热衣原体缺乏细胞壁,对β内酰胺类抗生素治疗无效,多西环素是治疗鹦鹉热的首选药物。患者通常在治疗的48h内体温就能恢复正常。大环内酯类药物(如阿奇霉素)也可用于治疗本病[4]

在国内多西环素和阿奇霉素均很少作为重症肺炎的首选药物,相反氟喹酮类药物却是重症肺炎常用药物或者联合用药。但是,也有病例经过氟喹酮类药物治疗仍无效,联合多西环素或者改用多西环素才治疗起效[4]


研究发现,单用多西环素或者多西环素+喹诺酮类抗菌药物治疗后(莫西沙星或左氧氟沙星)患者体温恢复正常时间相当(1.5±1.22d、1.6±0.8d),均优于单用氟喹诺酮(2.3±1.3d)[4]

因此治疗鹦鹉热仍应首选多西环素,对于四环素过敏患者,可使用大环内酯类抗生素阿奇霉素和氟喹诺酮类抗生素莫西沙星、左氧氟沙星。重症患者推荐使用四环素、大环内酯类和喹诺酮类抗生素的联合抗感染方案[14]


治疗的一般疗程至少为2周[15]。也有建议维持14-21d,具体疗程需要依据患者个人肺部感染病灶吸收程度而定,通常预后良好。


小结

鹦鹉热衣原体肺炎临床表现多变,容易漏诊或误诊。当遇到高热患者,临床CRP、PCT无明显升高,中性粒细胞比例升高而白细胞计数不升高,具有鸟类或禽类接触史,肺部为单次实变伴反晕征时,需警惕不典型病原菌鹦鹉热衣原体感染的可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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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药师咨询问答
黔东南州人民医院主管药师 临床药师 小儿用药专业带教老师;贵州省药学会抗菌药物应用与监测专业委员会 常务委员,贵州省黔东南州药学会 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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