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的树,数桂花最多。我住的这幢楼前后有28株。往年农历八月,桂花一齐开放,小区处处弥漫着桂花清香。去年桂花是中秋节前开放的,我曾拍过一段视频,记录下了那美好的时光。可是今年情况大不相同,夏天气温高,持续时间长,桂花错过了最佳开花时机。八月桂花没有如期开放,时至寒露季节,桂花才小米粒般大小,原以为,要想看到去年那样的桂花,要等明年了。孰料,九九重阳节过了,一夜之间,桂花竟轰然而放,一齐盛开。早晨打开窗户,浓烈的花香像是追赶末班车的旅客,一下子涌进了房间。
在众多的花卉中,论“外貌”,桂花很不起眼,可论“香气”,谁也比不上它。因为,桂花开放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给人闻的,给人吃的。比如,饮品中有桂花酒、桂花茶;食品中有桂花糕,桂花糖;还有著名的南京板鸭,以“桂花鸭”最受欢迎。记得小时候在老家,母亲过年时会做桂花元宵——桂花与白糖以一定比例混合做馅儿,香糯可口,是我记忆中“小时候的味道”之一。
说起桂花,我还想起了小时候学会的两首歌:“八月桂花遍地开”和“桂花开放幸福来”。前一首是小学老师教的,后一首是听广播喇叭学的。两首歌旋律都很优美,歌词把桂花和幸福美好联系在了一起,唱起来让人特别兴奋。虽说,我吃过桂花,唱过桂花,但是桂花树长什么样子,我却不知道。我家住的那条青石板大街是商业街,不要说桂花树,连普通的树也极少。至于桂花树的样子,只是听说月亮上有。在中秋赏月时,望着月亮上的黑影,想象着吴刚挥斧砍桂花树的样子。
记得有个邻居大人逗我们小孩子说:“我们院子里就有棵“桂花树”啊!”我信以为真,问他在哪里?他用手捏着鼻子,指着茅厕说:“这不是桂花树吗?”我一听,知道上当了,忿忿地说:“哼,净屁人(土话“骗人”)!”不过,他说的虽是俏皮话,但也不无道理。桂花以香气夺人,我们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也以气味熏人。院子里的“桂花树”气味刺鼻却很“吃香”,十来户人家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它。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这种“桂花树”不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内急时要跑好远的路才能找到一“棵”。
我们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由一户人家“包养”。这家有六口人,只有男主人一人在工厂上班,工资不高,养活不了全家。养家糊口还要靠这棵“桂花树”帮衬。女主人每天清晨带着两个女儿,为这株“桂花树”收集养料——免费为附近的各家各户倒马桶、刷痰盂。这样,“桂花树”产生的收入全部归她所有。那个年代,农业生产都用天然肥料,定期有人来收购。
桂花树在我们小城是稀罕之物。我最早见到桂花树是1964年农历八月,一个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那时我刚上中学不久,学校图书馆门前台阶边,有两棵硕大的老桂花树,一棵是金桂,一棵是银桂。那是我读书的黄金岁月,在馥郁的桂花香气引导下,我登上书籍的阶梯,走向知识的海洋,心头再次荡漾起“八月桂花遍地开”和“桂花开放幸福来”的律动。不过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两年就戛然而止了。此后,又懵懵懂懂地过了两年,到了1968年晚秋,我和同学告别了校园的桂花树,奔向了广阔的天地,走进更大的校园——社会大学的校园。
我插队落户的村子是半山半圩地带,村外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水稻、小麦、棉花、山芋是主要作物,树木稀少。村子里只有一些槐树、柳树、泡桐和杂树等。这些树有些实用价值,村民们平时做个锄头把、镰刀柄和简易的小家具还派得上用场。至于枝干不发达,只能闻闻香气的桂花树没人栽种。不过,另类的“桂花树”倒是家家都有。生产队有大“桂花树”(大粪窖)用于集体生产。村民家家户户都有的小“桂花树”(茅厕)用于自留地。记得那年生产队帮我们盖好知青小屋之后,我们也随即在南边山墙边“种”下了一棵“桂花树”。一是为了方便日常,二是为了我们的菜地和自留地。
当年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知青们都熟悉一句话“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的确,“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年代没有化肥(即使有,没有后门也很难买到),而天然的“桂花”浇灌出来的菜蔬确实美味,种出的粮食也有天然的醇香。记得有一年春天下秧田施肥,要直接用手抓粪团塞到秧苗根部。见我们面有难色,村里的老农就教导我们不要嫌脏怕臭,并说道:“屙屎、吃屎、离屎、必死”。贫下中农讲课通俗易懂,言简意赅,一下子讲清楚了“香”与“臭”的辩证关系。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远离家乡,听说家乡绿化工程种植了很多桂花树,市镇环境大大美化了,桂花已不再是稀罕之物。随着居住环境的改造,城乡卫生条件也大大改善,过去那种散发刺鼻气味的“桂花树”都已铲除。现在的人常以“小时候的味道”形容饭菜的美味,都想吃原汁原味的土菜。可是,没了传统的“桂花树”加持,光靠化肥等“科技狠活”种出的果蔬、粮食还会有原先的美味和醇香吗?我不由地又想起那句话“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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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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