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河畔】家乡的老屋
乐活
文化
2024-11-16 10:23
湖南
作者简介:秦海军,生于80年代初,现居常德,银行从业者。 八十年代初,我出生在澧水流域的一个小村庄。老屋建于七十年代,宛如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伫立在岁月长河之中。它是一幢坐北朝南的一层砖瓦房,曾是队上的仓库,共有五间。我家分得其中两间,三叔家分得三间。一九九五年我们全家搬进城后,老屋便被闲置了近25年。直至2020年,为支持三叔家建新房,老屋终是在岁月里谢幕,化为了一抹回忆中的残影。我前前后后在老屋共生活了9年。老屋并无雄伟气派之风貌,但在我心中的地位却无可取代。它承载着我童年刻骨铭心的记忆,见证了那段属于我的纯真岁月。(文小言 作图)
爷爷养育了五子一女,我父亲排行老二。当年父母成婚之际,爷爷东借西凑,费尽心力才为父亲买下队上的仓库作婚房,婚后我爸妈要自已偿还买房欠下的债务。由此看来,爸妈早在八十年代就已沦为了“房奴”。老屋虽算不上宏伟,但也还高大宽敞。父母在背负高额债务的情况下,不等不靠,凭借勤劳的双手,努力偿还债务。有—年临近春节,家中拮据,父母手头空空,竟连置办年货的钱都拿不出,无奈之下,只好通过熟人,在农村信用社借了五十元贷款,才买了几块肉和些许年货来过春节。父母凭借勤俭节约,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悉数还清了买房欠下的债务,恰似用坚韧与勤劳谱写了一曲生活的赞歌。在一些文人墨客的笔下,老屋前一般都会长有一株或数株槐树、枣树或桂花树。记得鲁迅先生在《秋夜》一文中这样描述:“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对于这样的表述,我曾经异常疑惑。文学大家那独特的品位与精妙的写作技巧,着实让我这等凡夫俗子难以揣摩。记忆中,我家老屋前只有出于实用考虑种上的几株水杉树。父亲当年种下它们,不知是否谋划着若干年后在我结婚时做家具用。水杉属落叶乔木,叶子呈线形,交互对生。每当秋意渐浓,水杉树冠就开始泛红,并开始源源不断、纷纷扬扬地落叶。那时,我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比自已还长的竹扫帚清扫屋前的杉树叶,耽误了不少宝贵的学习时间,不然,说不定那时我就能成为一个学霸了。日复一日地清扫,不经意间也成就了自己热爱劳动的优秀品质,算是个意外收获吧。老屋南面是一块约300平方米的长方形禾场。在农村,禾场主要用于晒粮食、黄豆、油菜籽等。记忆最深的是每年暑假帮家里晒谷子,到了下午父母外出劳作,我一个人力量又有限,就会邀几个小伙伴来帮忙收谷子。伙伴们聚齐后,我们有的用耥板推拉;有的用簸箕端;还有的用竹扫帚扫,干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如雨下的汗珠一滴滴被淹没在了谷子里。不一会儿功夫,谷子就聚成了一座小山。紧接着,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另一个小伙伴家帮其收谷子。我家和三叔家屋挨屋,两家禾场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每当我和堂弟因小事闹得不愉快时,我们就各自拿根棍子在禾场中间划出一条“三八线”,分出“楚河汉界”,表现出一副似乎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像这种“剧情”,那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堂弟家有彩色电视机,当动画片上演时,我一般就会厚着脸皮主动前去和他套近乎,他也会很默契地示意让我自已搬椅子坐。我们的举动足以表明彼此之间的关系已和好如初,一如往常地一起乐看动画片。夏日傍晚时分,日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我们一家人脸上,禾场上的晚餐即将开始。在不停电的情况下,我们通常会将那台“飞跃”牌的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搬至屋外,一家三口边吃边观看。因为在八十年代没有空调的农村,夏夜的室内实在炎热,整栋房子就像个大蒸笼。在禾场点上几圈蚊香,人手一把蒲扇,这是标配。吃完饭,一家人或坐或卧在用湿毛巾擦拭过的竹床上看着电视。那时电力紧张,大部分晚上都停电,以致于晚上将电视机搬至禾场的机会不多。没电的夏夜里,父亲常坐在竹床一侧不停地抽烟,母亲则给躺在竹床上仰望星空的我摇着蒲扇驱蚊,同时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听得入神,脑海中想象着各种画面,偶尔也会因看萤火虫而走神,又要求母亲重复前面讲过的内容。多数时候,听着听着我就进入了梦乡,这大概也是母亲想要的效果吧。记忆最深的是母亲讲,在每年七夕夜,只要我们躲在堂屋大门后,透过门缝就能见到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那时,我未验证过此事的真伪,便信以为真了。老屋的西头是个狭长的鱼塘,一直是由爷爷打理的。暑假期间,爷爷几乎每天傍晚时就会来鱼塘投喂鱼食。我一般都会跟在老人家身后,待其干完活,而后见机行事,巧立多种名目来向老人家“借”钱,当然这些名目都是和学习相关的,且金额也不大。比如钢笔坏了要买新的、要买文具盒、要买日记本等等。爷爷对晚辈们的学习都是很重视的,就算知道我故技重施,也不会深究学习用品为何如此不经用。我记得有一年暑假找他“借”钱买了四次钢笔。他也没拆穿我,只是微笑着说:“好好读书,笔坏了就买。”我找爷爷“借”的钱,几乎都流向了村口小卖部的副食柜台。虽然我“借”钱的套路没什么新意,但每次都能得逞,屡试不爽。有一次爷爷对我说:“当爷爷老了,不能劳动了,你会不会给我打酒喝?”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肯定经常给您打酒喝,毕竟我‘借’了您那么多钱。”爷爷听了很欣慰地说:“这还差不多。”遗憾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待,爷爷于2000年冬天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年我十八岁。原来,不是所有的承诺,都能有机会兑现。老屋北面不远处的池塘边,是队上丕文哥家栽种的两棵大桃树。一到夏天,树上结的桃子又大又红,像一个个小灯笼。树枝也被压得弯弯的。那年暑假的一天,我对堂弟说:“杰儿,你动作敏捷,跑步速度快,到丕文哥家的桃树上摘几个桃子回来吃,”话刚说完,他就像箭一样的飞了出去,然后迅速摘了几个桃子回来。我在享用堂弟劳动成果时还不忘夸他神速。一连几天,一到下午我就“提醒”堂弟去摘几个桃子,他都爽快地答应了。终于有一天,桃子主人将情况反映到了堂弟母亲那里。当天傍晚时分,只听见一声声惨叫声,连绵不断地从隔壁传来。当我次日碰到堂弟时,只见其腿上有被竹条抽打后留下的一道道清晰的印痕。我和他打招呼,他也爱答不理。后来回想此事,我作了深刻反省,作为堂哥,我还是欠缺一点担当。老屋是仓库改造而成的,一直也没吊顶,所以房顶显得又高又空,房粱都裸露着。每当腊月时,家里的腊货一般都挂在房梁上。一到晚上,房梁上就热闹起来了。几只老鼠轮番在房梁上乱窜、嘶吼,想打腊货的主意。房梁上挂钩的巧妙设计却让它们对腊货爱而不得。老鼠到处乱窜、啃食木头发出的噪音严重影响了我的的睡眠。为了灭鼠,父亲将老鼠夹、灭鼠药都用上了。每开展一次灭鼠行动后,家里就能安静一段时间,但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九十年代初,父母在队里承包了近50亩水面养鱼。家里经常会留些流动资金,用于采购稻谷、糠饼等。家里当时没有保险柜,现金一般都存放在衣柜的某个角落。有一次,父母在邻队一户人家购买了几千斤谷子,那人来我家结账。由于疏忽,母亲当众从衣柜里拿出钱付款,后又将剩余的钱放回原处。做者无意,见者有心。后来得知那人原来是个小偷,次日下午趁我家没人时,撬锁盗走了我家衣柜里的全部现金。我清晰的记得一共是2740元。钱被盗后的那几天,我能感觉出父母内心的痛恨、无奈以及担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而微妙的情绪。这笔钱在当时对一户普通农村家庭来讲,是笔数额不小的资金,是父母的血汗钱。报案后警察去抓人时,小偷早已潜逃。几年后我们得知,该小偷在外地犯事被判刑坐牢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吧。“少年安得长少年,海波尚变为桑田。”记忆如酒,越久越醇。我要将那些与老屋有关的难忘记忆深藏心底,慢慢“发酵”,期待着未来某一天“开坛”之时,那馥郁的芬芳,能香飘十里。这些不能忘却的记忆,就是家乡在我心中最初且永恒的模样。家乡是我午夜梦回时最温暖的眷恋,是我心灵永远的休憩之所啊。编辑: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