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导读:随着现代解剖概念的发展,许多西医生甚至中医生不了解左肝右肺的理论,而蛮加言词,黄老探讨了肝升肺降的理论渊源,说明了左肝右肺并不是简单的位置,而是对其生理功能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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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我在《浙江中医学院学报》上,谈“左肝右肺”教学的点滴体会;1982年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我们编写的《中医四大经典著作题解》一书中,也谈了“左肝右肺”答疑解惑问题;又在1987年的《江西中医药》上,进一步论述了“左肝右肺”理论与临床。
时隔20年后,又重提中医的“左肝右肺”,为什么?原因有二:
(1)自《黄帝内经》提出“左肝右肺”的理论后,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学术问题,作为中医,应该知道。否则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去教育别人也知道,总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2)说中医不科学,往往是人家攻击我们的一枚重型炮弹:中医连肝和肺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们的《黄帝内经》说“左肝右肺”,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
对此,我们怎么办?我们要充分说理,把中医的“左肝右肺”理论说清说透。如果能够这样,不是中医不科学,而是说中医不科学的人其实不懂中医……所以我以自己一得之愚,抛砖引玉,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加以讨论。
关于“左肝右肺”理论,我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认识:
中医的“左肝右肺”理论,是从脏腑的生理、病理和气化功能上提出来的
中医也懂得“肝和肺”的解剖形态
《难经·42难》有“肝重2斤4两,左三叶,右四叶,凡七叶……肺重3斤3两,六叶两耳”的描述。
《医贯》说:“喉下为肺,两叶白莹,谓之华盖,以复诸脏,虚如蜂窝,下无透窍,吸之则满,呼之则虚。”
《十四经发挥》说:“肝之为脏……其脏在右胁右肾之前”。
《医学入门》说:“肝之系者,自膈下着右胁肋,上贯膈入肺中与横膈相连。”《图书编》中记载“肝色赤紫”等。
“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并非“肝在左,肺在右”
“左肝右肺”一语在《黄帝内经》中原文是:《素问·刺禁论》中有“肝生于左,肺藏于右”的记载,此处的“左和右”是对肝与肺的作用和脏腑学说中某些生理功能的归类。提出“左肝右肺”理论,只能说“肝生于左,肺藏于右”,而不能说“肝在左,肺在右”。“在”是后人理解的错误,不是《黄帝内经》的原文,丁是丁,卯是卯,必须泾渭分明。
“生”在这里是生生不息,气化的作用;“藏”在《黄帝内经》中有多种含义:“藏”通脏,包括五脏六腑,所以中医的藏象学说又可以称之为脏腑学说。“藏”,还有贮藏的意思,如“肝藏血”“肺藏气”等。
关于“左右”的问题,古人是以左右来定方位,根据面南背北的方向所定的。如《黄帝内经素问集注》中说:“圣人南面而立……左东而右西。”中医理论中带有鲜明的中国地理条件和气候变化的特点。如中国位于北半球,南面靠近赤道,多为炎热属火;北面邻近寒带,多为寒冷属水。
所以在五行学说中,北方为肾属水,南方为心属火,东方为肝属木,西方为肺属金,中央为脾属土。东方在左,西方在右。太阳是从东方升起,西方降落,根据中医“天人相应”学说,故又有“左升右降”之说。
具体联系到肝肺,肝属木,为阴中之少阳,主人身生发之气,旺于东方,东方在左,故其气从左上升,《素问·刺禁论》所谓“肝生于左”是也。惟其气从左上升,故为病每见于左。
如《难经·56难》说:“肝之积名曰肥气,在左胁下,如覆杯,有头足……”
肺属金,为阳中之少阴,主人身收杀之气,旺于西方,西方在右,故其气从右下降,如《素问·刺禁论》所谓“肺藏于右”是也。惟其气从右下降,故为病亦每见于右。
如《难经·56难》说:“肺之积名曰息贲,在右胁下,覆大如杯,久不已。”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出上面的“肝属木,为阴中之少阳……肺属金,为阳中之少阴”一句怎么理解,据查阅,上述这句话有两个文献出处:一是《灵枢·九针十二原篇》,二是萧吉《五行大义》中有“木居少阳之位”和“金为少阴”之说。在这里的“少阴”“少阳”是指初生的阴阳之气,而不是六经中的少阴少阳含义,更不是肝在六经中为厥阴,肺在六经中为太阴的含义。
从阴阳学说在部位上讲,肺在上属阳,肝在肺下属阴,故有“肝属木,为阴中之少阳……肺属金,为阳中之少阴”之说。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左右者,阴阳之道路”
叶天士则进一步指出:“肝从左而升,肺从右而降,升降相宜,则气机舒展。”
这就是中医所谓的“左肝右肺”理论。近代名医施今墨根据这个理论,提出“郁金行右,橘叶行左”,又有陈皮行肺闭以右胁痛为宜,青皮行肝滞以左胁痛为宜的经验之谈。
再以补中益气汤为例,大家都知道它是升脾气,补中气的常用方,方中有参术芪健脾补气,应该说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用升麻和柴胡?因为升麻和柴胡可以升发肝的少阳之气,肝气升,脾气就升。所以补中益气汤中不能少升麻和柴胡,否则达不到升脾补中的效果。所以前贤说:“肝从左而升,肝气升,脾气就升;肺从右而降,肺气降,胃气就降。”这是宝贵的经验总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医的“左肝右肺”理论对不对?能不能经得起临床实践的验证,我举几例古今病案加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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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经治的验案,发表在《浙江中医学院学报》1981年第四期上。在临床上,治鼻衄常常是以肺热论治,因为肺开窍于鼻。但本案不从肺热论治,是因为一没有肺热的症状;二又独独左鼻衄,右鼻不衄;三有不少肝火上炎的症状,如声哑、烦躁、口苦和脉弦等,故不治肺而治其肝。
因为肝气从左升发太过,气有余便是火,火伤阳络所以用龙胆泻肝汤直降上炎的肝火而取得临床疗效。
蔚兄见方称奇,乃询所以,予曰:方出《赤水玄珠》。夫括蒌柔而润下,能治插胁之痛,合之甘草缓中润燥,稍入红花流通血脉,肝柔肺润,效可必矣。服药便通痛减,能以安卧,随服复渣,微溏两次,其痛如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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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中医学院张赞臣治疗鼻衄,从1975年至1978年,有资料统计的31例鼻衄中,属肺的10例。
并举患者严某某,女,24岁,右鼻出血两天,始因感冒,继则鼻衄如涌,来势急剧,不能自止。曾在某某医院行右鼻后孔填塞,此后仍有出血,且伴有右耳出血,1976年5月19日急诊入院。检查右耳有血,耳膜不清,鼻腔出血不止,在紧急处理时发现右鼻后孔出血,旋即重新用凡士林纱条填塞鼻腔、鼻后孔,并用吗啉呱及抗菌素等治疗,鼻腔仍有出血,张赞臣诊为肺热络损,迫血妄行,投以清肺摄血中药,四剂而愈。
另属肝的18例,并附病案张某某,女,28岁,左鼻出血反复发作已一周余,曾用硬化剂注入鼻出血处,并以明胶海绵填塞鼻腔,四天后出血止,时逾半月余,现在鼻反复出血七次,出血量约有200-300毫升。1977年3月15日急诊入院,检查鼻中膈左侧中有活动性出血搏动点,即予凡士林纱条填塞。张赞臣诊为肝肺蕴热,迫血妄行,治以清泄摄血,三剂鼻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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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中医药》1985年第6期报道了孙健医生运用“左肝右肺”理论治疗胸胁挫伤的临床经验,并附50例报告。其中男32例,女18例,右胸胁挫伤28例,左胸胁挫伤22例。
右胸胁挫伤以桃仁、苏子各12克,白芍、当归、杏仁、法夏、厚朴各9克,红花、熟地各7克,川芎、陈皮各6克,甘草5克,每日1剂,重者每日2剂。(在这里用了宣降肺气的苏子、法夏、杏仁、厚朴等)。
左胸胁挫伤以酒大黄15克,瓜蒌根、炒甲珠、当归各12克,柴胡、桃仁各9克,红花7克,甘草6克,每日1剂。重者加田七末4克,痛甚者加玄胡索15克,均可加服黄酒两许以助药力。(在这里用了升发肝气的柴胡等)
结果50例病人,在服2-14剂后全部获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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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医生在临床实践中反复琢磨,并联系“肝从左而升,肺从右而降”的理论,体会到胸胁挫伤,除了气滞血淤的基本病理外,尚与肺之宣降受阻,肝之疏畅失和相关。因此对本病的治疗,在活血化淤的基本方法中,结合左右胸胁病变部位的不同,分别配合疏达肝气和宣降肺气之法,取得了较满意的效果,从而加深了对中医“左肝右肺”理论的认识。
《素问·刺禁论》说“肝生于左,肺藏于右”,由此产生的中医“左肝右肺”的理论是正确的。它不是解剖学的概念,而是充满中医特色的生理病理学的概念。
说它是错误的是不懂中医的人强加在《黄帝内经》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既不因循守旧,也不抱残守缺,被誉为“古代东方百科全书”的《黄帝内经》不可能犯如此低级错误。几千年来,它一直有效地指导中医的临床,又被无数次实践证明是正确的!如果再傻,我们的老祖宗也不会等到今天让人家说三道四,否则王清任的《医林改错》早就把它纠正过来。
在这里,我奉劝几句,喜欢在中医身上指手画脚的人,先学懂了中医,再说也不迟。我们自己中医队伍的人,如果还不懂,这不要紧,只要你肯学习,总有一天,你可以抬头挺胸,做一位名符其实的铁杆中医!
(2006年在《深圳市中医四大经典与临床高级研讨班》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