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新干线·主持人语 | 张晓琴——青年写作的探索:体与用

文化   2024-11-25 17:22   北京  




晓琴,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北京市文联签约评论家。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的同时写诗著文。出版有《一灯如豆》《大荒以西》等著作,获“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等奖项。


       







青年写作的探索:体与用


张晓琴


《十月》2024年第6期




青年写作往往聚焦成长主题,写作者们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开启成长叙事。本期“小说新干线”的文本却给人带来意外之喜。七位作者中,有六位出生于新世纪,余下一位出生于上世纪末——约等于“零零后”,他们自然是同龄人,是真正的青年写作者。然而,他们并未局限于成长内部,而是将笔触伸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历史与人,袁德音的《杀手皇后》、胡诗杨的《火山在薄雾中起舞》、陆铭晖的《威士忌酸》、卢燨的《吟秋居士传》、南音的《我们不应该在夏天起舞》、高云天的《一家》和朱嘉诚的《被解放的胡巴》,所写主题、所述人物、时空不尽相同,却都于写作中探索世界,探索人性,并由此探索写作本身。
《杀手皇后》写十九岁的“我”的留学生活,带有自传体小说的特征,给人一种“真实”之感。若只停留于此,便是普通的成长主题,所幸作者并未囿限于自我的情感与彷徨,而是将笔触伸向同代人的心灵深处,发掘其特征。“我”在不那么如意的环境中,认识了一个如“杀手皇后”般的女孩沈佳怡,她给“我”带来了希望,两人用写信的方式开始交流。写信这一行为在小说中很重要,袁德音写道:“现如今回忆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整理了信。”信是“我”写给沈佳怡的,也是写给读者的,更是写给作者自己的。从某种程度上看,写作就是写信,这也让人想起孙甘露《千里江山图》中的信,那封信甚至不能确定是谁写给谁的。《杀手皇后》就是一次内心的深度独白,小说中人物关系更像是人的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关系。“鸭子”对见证生命的坠落的痴迷,沈佳怡杀手皇后般的性格,都呈现出现代社会青年面对世界时的孤独与对爱的渴望,这样看来,这篇小说是一个孤悬海外的“青年梦华录”。小说最后,“我”在梦中深入海底,但仍将手高高举起,因为手中有文字,这些文字被铭记或遗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它们写下来。
《火山在薄雾中起舞》与《吟秋居士传》以青年之手写成年之心。前者以青年马小真的视角写一个失独的父亲的故事。马小真前往内蒙古旅游是为了解压,同行的杨三玖却是因为爱女自杀而万念俱灰,意欲前往火山结束自己的生命。在途中,他戴着一个羊头面具,马小真就叫他羊头人。胡诗杨这篇小说有一气呵成之感,可读性很强。火山、草地、羊,这些意象都让文本内部变得更为丰厚。羊这个意象自古就内涵丰富,它善良软弱,对外来的伤害只能默默承受,杨三玖和他的女儿都戴着羊头面具,他们是现代文明中的弱者。杨三玖到了尚未被现代文明浸染的地方,竟然被羊群转得团团转,他蹲下后,与羊无异,眼眸低垂,毫无攻击性,可怜,潜藏心事。他和羊群一起到火山口,原本计划好的行动被羊的舔舐和温暖改变。作者有关历史的思考让小说有了重量和质感:“历史无非就是一种重量,每个人都背着历史的重量来到世界上。”《吟秋居士传》写一个中年人陈吟秋从单位辞职后的日常生活,写他如何在股市里生存,如何在股市低迷后走向修佛之路。陈吟秋受了五戒,取号“吟秋居士”,这也是这篇小说得名的由来。他尽管一心修行,却被不时发作的偏头疼困扰,无法解脱。小说中陈吟秋的妻子热爱生活,反倒在热闹中实现了一种世俗价值,可以看成另一种修行。小说内容是一个青年写作者无法凭空虚构的,可以想象,卢燨为写这篇小说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小说的点题之笔是结尾处,陈吟秋在梦里听到一枚叶子掉地的声音,仿佛木鱼之声或棒喝。在时间之河里,人与树叶一样,都是被抛入河中的此在,小说也走向了更深处。
与以上两篇有相似之处的是《一家》,“我”上过大学,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因为辅导对门儿子的学习和这“一家”有了交集。“我”总是听到对门女邻居愤怒的骂声,在骂声中,我们可以得知这家人的儿子智力不那么健全,反应迟钝,在学校遭遇了校园霸凌,其后睾丸发炎,女人不给及时医治,成了残疾。女人的丈夫也总是对“我”抱怨。高云天在小说中不着痕迹地强调了底层的生存艰难,尤其是通过生存空间的呈示来揭示,先写“我”住的房子是租的,挺老,不带电梯,楼上全是一室一厅,“一家”挤在里面。后写“我”感到这样的房子一个人住着都觉得憋闷,压抑窘迫之感顿生。在这个意义上,写“一家”就是写底层。
《威士忌酸》和《被解放的胡巴》则写成长主题。《威士忌酸》以酒贯穿小说始终,从圣诞夜一个青年的醉酒与失意写起,以略带先锋气质的笔法讲述“我”与张佳在共饮威士忌中度过的一个圣诞夜,叙述中兼及老钱和陈海二人的生活。小说叙事的时间跨度不大,中间不时夹杂回忆,扩张了叙述时间。小说的出彩之处在“我”喝多了酒后,恍惚间看见另一个“我”和另一个张佳走过马路,由此展开一条新的叙事线索。另一个“我”在身体遭遇失败后,给另一个张佳念陈海的小说,是一个叙事顺序完全打乱的,没头没尾的故事。黎明到来之际,两个人也迎来了生活的黎明,陆铭晖的叙事也由此获得了现实与先锋交融的可能。《被解放的胡巴》颇有苏童“香椿树街”系列的气息,“我”的父母离异,无人约束管教,在暴力中野蛮成长,表哥、蓉姐等人也是相似的处境。朱嘉诚这篇小说写成长的特殊经历,然而,成长时内心的恐慌与无助却是共通的,就像“我”在沙发缝隙里找到的那张“胡巴(被解放)”的神奇宝贝卡牌,上面的话也可以看成作者想说的话:“将喜欢的东西收藏起来,然后通过圆环将它们传递到秘密的地方。”文字是朱嘉诚的“圆环”,拥有神秘力量,将个人的成长经验传递给读者。
《我们不应该在夏天起舞》是七篇小说中题材最为新颖、最具个性的,披着软科幻的外衣,又像是一篇现代童话。小说中的人物都非凡人,身穿果丹皮的少女曾经是机理博士最引以为傲的高科技,却在百年后成了过去生活的纪念。在长达一百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扮演着人们眼中的“历史”。已婚女性斯年其实就是果丹皮少女,她一直在广场跳舞。她的丈夫路路通的职业是贩卖黑夜。他们收入微薄,维持着基本的生活,拥有生活的细节,却不懂相爱的意义。斯年失去工作,在家不停地蒸杧果干,他们的女儿想和斯年一起跳舞,父亲路路通说:“不,我们不应该在夏天起舞。”南音在小说中思考的是科技、人性、历史等本质性的问题,小说中不断出现的有关历史的文字不时引人思考,所以,这是一篇哲思性的小说,其独特性不言而喻。
青年写作者们在各自的路上前行,但都通过写作让自己与世界、历史、他人发生关联,让人想到鲁迅先生的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青年写作者们往往运用互文的方式,如《杀手皇后》中王小波的书、《火山在薄雾中起舞》的羊、《吟秋居士传》中的佛经,一方面与此前的文本发生关联,一方面让文本内部充满张力。故而,透过故事本身和小说表征,我分明看到青年写作者们以文字为器,探索写作的体与用,或许就是文学的无用之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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