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丛书”之《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资料（中国卷）》（在写书稿）的“专题研究”部分】![]()
目前就职于天津师范大学欧洲文明研究院的哈全安（1961～ ）教授在中东史研究领域造诣颇深，而且也是从20世纪末开始较多地关注中东史学史的中国学者。1988年，哈全安的博士生导师朱寰（1926～2020）考虑到“国内学者研究世界中古史大都热衷于西欧和东亚，尚无人问津阿拉伯地区，整个中东的中古史研究处于空白状态”，因而建议他以阿拉伯中古史作为研究方向。自此，哈全安开始踏上了阿拉伯中古史研究的拓荒之路。[①]20世纪90年代，他不断深化对该领域的研究，主持了国家哲学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古典伊斯兰时期中东政治经济研究”（1992年立项，1996年结项）。[②]他独立完成的最早两部著作《古典伊斯兰世界》和《阿拉伯封建形态研究》，为他在学术界赢得了良好的声誉。[③]后者甚至被视为中国的中世纪阿拉伯及伊斯兰问题研究的扛鼎之作。[④]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先后出版了《中东国家的现代化历程》（独撰）、两册本《中东史（610－2000）》（独撰）、《中东史》（第一译者）、《土耳其共和国的政治民主化进程研究》（第一作者）、《哈里发国家的浮沉》（第一作者）、《土耳其通史》（独撰）、8卷本《中东国家史（610－2000）》（独撰）、《中东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以埃及、伊朗和土耳其为例》（独撰）、三册本《中东史》（独撰）和《伊朗通史》（独撰）等著作。[⑤]此外，1987年至2024年9月，他发表的数十篇论文大都与中东历史有关。在这些论著中，中东史学史是他关注的研究内容之一，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简要地评介阿拉伯伊斯兰史学。
《古典伊斯兰世界》第一章第一节提到“阿拉伯人的日子”（第24～28页）。哈全安写道：“在‘阿拉伯人的日子’中，相互劫掠连绵不断，血族厮杀旷日持久，构成这个时代十分突出的历史内容。”他介绍了“阿拉伯人的日子”中记载的“白苏斯战争”、“达希斯和加卜拉战争”、6世纪下半叶麦加古莱西部落与贝都因人基纳奈部落之间的战争、“布阿斯之战”。他认为，“阿拉伯人的日子”所反映的阿拉伯部落之间的尖锐矛盾、频繁劫掠和旷日厮杀，构成了推动阿拉伯半岛自野蛮状态向文明时代转变的首要社会动因，意味着阿拉伯半岛已经濒临文明时代的边缘。《古典伊斯兰世界》第四章第二节在谈论伊斯兰世界的文化成就时，述及历史学（第371～376页）：沿用伊斯兰史学起源于圣训学研究的流行说法；批评说，瓦赫卜·穆奈比的传世著作《希米叶尔诸王史》的内容多有失实之处，不足凭信；指出阿巴斯王朝初期史学家的视野依旧局限于阿拉伯人的范围；介绍了伊本·易司哈格和伊本·希沙姆的《先知传》、“伊斯兰圣战史学的长老”瓦基迪及其著作、白拉祖里及其《各地的征服》和《贵族的谱系》；认为阿拉伯史学家的视野从9世纪末开始扩展到其他穆斯林民族的历史，直至探寻伊斯兰世界周边地区各民族的历史；把泰伯里的《历代先知与君王史》称为“伊斯兰世界的第一部规模宏大的通史巨著”和“伊斯兰编年史的典范”；谈到“史学的伊玛目”、“阿拉伯的希罗多德”麦斯欧迪的《黄金草原与珠玑宝藏》时，说该书“虽然通篇形似零散琐碎，有如满盘珠玑，却慧眼独识，可于其中窥见全貌”；评论“十字军战史家”伊本·阿西尔的《历史大全》时说：“该书撷取前人著述的精华，补其所缺，弃其所短，史料准确，文笔流畅，堪称史学名著。”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古典伊斯兰世界》只写到阿拔斯王朝时期（750～1258），因而没有提到伊斯兰史学史上最伟大的史学家伊本·赫勒敦。次年出版的《阿拉伯封建形态研究》没有专述阿拉伯伊斯兰史学的内容。哈全安在这两部著作问世后，旋即转向中东现代化研究，试图“打通中古与近现代的界限”。《中东国家的现代化历程》虽然没有谈论中东史学，却是他的学术研究转向的标志性著作。这一转向，为他“打通整个伊斯兰时代的中东历史”铺平了下半段道路。两卷本《中东史（610－2000）》（原名《伊斯兰教诞生以来的中东史》）是哈全安的雄心壮志之作。在谈及这部著作初版（2010年）的问世背景时，他说：鉴于当时国内世界史特别是中东史领域的大部头著作多为一人主编、团队执笔，鲜有一人独撰，于是暗下决心，欲凭一己之力完成百万字的长篇之作。该书的写作初衷是，不追随他人的观点，不重复他人的劳动，不居于他人已有的学术水准之下而力争实现学术超越。[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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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该书出版后，他还在不断追求超越自我。2016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分8册、按国别再版《中东史（610－2000）》，书名改成《中东国家史（610－2000）》。2019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分三册推出修订版《中东史》，其时间下限截至2010年，内容较两卷本《中东史》增加近50％的篇幅。哈全安把它视为自身“治学中东三十年的结晶之作”。修订版《中东史》在论述中古时期中东史学时，并非简单地袭用《古典伊斯兰世界》中的内容，而是以之为起点，力求行得更远，如强化对“阿拉伯人的谱系”的介绍。《古典伊斯兰世界》第一章第一节首先讲“阿拉伯半岛与阿拉伯人”，其中包括阿拉伯人的谱系。《中东史》（上册，第6～7页）把这部分内容单列出来，添加了注释，但仍然保留核心观点，即“古老的传说并非完全出自虚构，传统的谱系划分反映出阿拉伯半岛内部自然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差异，具有一定程度的历史真实性”。
《中东史》关于伊斯兰世界文化成就中的历史学的内容也添加了注释，还作了一些修改和补充。比如，把西方学者对麦斯欧迪的赞誉“阿拉伯的希罗多德”扩展成“阿拉伯世界的希罗多德和普林尼”（上册，第352页）。又如，在介绍完伊本·阿西尔及其《历史大全》之后，增加了一段关于“中世纪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的论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伊本·赫勒敦的生平及其代表作的主要内容、鲜明特点、宗教观和历史哲学史地位。![]()
第二，勾勒奥斯曼帝国史学史的脉络。
2014年，哈全安的《土耳其通史》初版问世。全书主要由序言和十九章正文构成，追溯了安纳托利亚的古代历史，叙述了自突厥人西迁至奥斯曼帝国崛起和征服的波澜起伏的历史过程，分析了奥斯曼帝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论述了自青年土耳其党革命、土耳其共和国诞生至21世纪正义与发展党执政的土耳其现当代历史的发展。《土耳其通史》第六章专门谈论奥斯曼帝国的文化成就，其中第三节探讨奥斯曼帝国史学的发展历程。哈全安首先回顾了中古时期伊斯兰史学的成就，然后指出，“奥斯曼帝国史学则是中东伊斯兰世界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第83页）。他基本上按世纪简述奥斯曼帝国史学史，写道：奥斯曼帝国史学发源于15世纪前中期……艾哈迈德·塞姆塞德丁·伊本·凯末尔(Ahmet Semseddin
ibn-I Kemal，?—1536年)是巴叶济德二世时期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他的名著《奥斯曼王朝史》(Tevarih-I
Al-I Osman)是现存最早的最佳反映奥斯曼帝国早期情况的史学著作。
16世纪中后期是奥斯曼帝国最为繁荣和强盛的阶段，也是奥斯曼帝国史学发展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最为杰出的历史学家是霍加·萨度德丁·艾芬迪(Hoca Sadeddin
Efendi,约1536—1599年)、穆斯塔法·阿里(Mustafa Ali，1541—1600年)和穆斯塔法·塞拉尼基(Mustafa Selaniki，?—1600年) ……
在17世纪的奥斯曼帝国,卡蒂普·切勒比与穆斯塔法·奈玛·艾芬迪是史学研究的佼佼者,可谓史学空域的双子星座……
传统社会的历史学备受政治形势变化和统治阶层好恶的影响,18世纪的帝国史学便是如此。当时,苏丹素质明显下降,大维齐尔迅速更迭,社会开始动荡,统治阶层对历史学的兴趣大大降低,因此帝国宫廷编年史家往往开始记流水账,缺乏创新冲动和独立意志,几乎乏善可陈……
进入19世纪,随着奥斯曼帝国苏丹素质的提高、现代改革的启动、中央集权的强化和政治局势的稳定,帝国编年史官的地位再度得到提高,他们的史学成果中也再次出现真知灼见。[⑦]
哈全安在第六章末尾的“作者点评”中对奥斯曼帝国史学进行了客观评价，说：“在史学方面，奥斯曼帝国的诸多学者侧重编写苏丹起居注和奥斯曼帝国编年史，内容单一，见解平平，名家太少，暮气沉沉，显然不能与哈里发国家的阿拉伯—伊斯兰史学成就相提并论。”整体而言，哈全安对中东史学史的关注还停留在简单地介绍层面上，有待进一步深化。而且，客观地讲，部分论述仍然需要再次修正。比如，他在《中东史》中把伊本·赫勒敦的代表作书名也翻译成《历史大全》。这可能会引起误解。他说的伊本·阿西尔《历史大全》（Kitāb al-Kāmil fī
al-Tārīkh）和伊本·赫勒敦《历史大全》（Kitāb al-ʻIbar wa-Dīwān al-Mubtadaʼ wa-al-Khabar
fī Ayyām al-ʻArab wa-al-ʻAjam wa-al-Barbar wa-man ʻĀsirihim min dhawī
al-Sultān al-Akbar），这两个书名的阿拉伯原文根本无法等同。笔者倾向于把后者翻译成《殷鉴集与始纪录：阿拉伯人、异族人、柏柏尔人及其同时代最有权势者史》。但瑕不掩瑜，哈全安对中东史学（主要是阿拉伯伊斯兰史学和奥斯曼帝国史学）[⑧]的介绍无疑为初学中东研究的青年学人打造了认识中东历史文化的一扇窗，也为21世纪中国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事业的勃兴打下了前期基础。[①]马金生：《探索中东史逾三十载的学界独行者——哈全安教授访谈》，《中国穆斯林》，2020年第4期。[②]项目信息来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据库，网址：https://fz.people.com.cn/skygb/sk/index.php/Index/seach，访问时间：2024年9月20日。[③]哈全安：《古典伊斯兰世界》，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阿拉伯封建形态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④]侯建新：《中国世界中世纪史研究40年》，《世界历史》2018年第4期。[⑤]哈全安：《中东国家的现代化历程》，人民出版社，2006；《中东史（610－2000）》上下册，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土耳其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4；《中东国家史（610－2000）》，凡8卷，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中东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以埃及、伊朗和土耳其为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中东史》，全3册，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9；《伊朗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0；《土耳其通史》（修订本），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1。［美］小阿瑟·戈尔德施密特、［美］劳伦斯·戴维森：《中东史》，哈全安、刘志华译，东方出版中心，2010。哈全安、周术情：《土耳其共和国的政治民主化进程研究》，上海三联书店，2010；《哈里发国家的浮沉》，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⑥]马金生：《探索中东史逾三十载的学界独行者——哈全安教授访谈》。[⑧] 2020年出版的《伊朗通史》也略微涉及波斯史学，但所占篇幅很少。关于《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资料（中国卷）》网络预览版的说明
《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资料（中国卷）》是梁道远主编的“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丛书”的子丛书之一“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资料提要”（计划出版三卷）的第二卷。该卷书由梁道远主著。它将是全球第一部系统地研究中国的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之史的专著。该书全面系统地梳理和介绍从最古老时代至2024年的中国学者关于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的论著、译作及重要文献资料，主要由绪论、上编“专题研究”、中编“论著提要”、下编“全文收录”、“涉及中东史学与史学家的主要中文论著索引”以及附录构成。它不仅是以后的中国学者研究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的重要参考书，还是一部向全球相关学者全面呈现中国的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进展情况的重要著作。可以说，它就是中国人在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领域的第一份总成绩单。为了更好地以专著形式向外国人展示这份成绩单，我们通过网络预先发表该书的部分内容，先接受国人的检阅，等候国人的批评意见，以改进我们的编写工作。我们诚心期待大家在文末留言处多多赐正，渴望大家帮助我们更好地向外国人展示中国的中东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总成绩单！
作者：梁道远（被德高望重的史学史学界老先生誉为“中东史学通史的勇士”）成稿时间和地点：2024年9月22日23:36（九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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