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不出论文,上不了桌!
如今在高校里,发论文到底为了什么?
论文本身是一种学术分享的载体,意在传播知识。故而,一篇论文被写出来只是开始,被发表出来、传播出去乃至被应用于更广泛领域,才算完成它的使命。
但各位想想周围的真实故事,扪心自问:如今发论文,跟知识分享还有多大关系?
“论文是硬通货”,潜台词是论文和人的考评晋升强绑定。随着高校科研目标的制定和拆分,层层传递成为青年人才的考核指标(从青年教师,乃至硕博研究生)。论文是一名青年教师的“立足之本”,早已是默认的事实。
作为学者的学术成果,论文被纳入评价体系是有合理性的。它是学者对自身领域研究所作贡献的具象呈现,是客观的、有目共睹的。作为评价指标,可以量化、容易比较,在高校等科研单位用人、评人时,有极高的可行性。
久而久之,诞生了很有意思的现象:比如,学者A发表了《xx研究》被收录进了SCI,大家会称“A,发了一篇SCI”而不是“A发表了xx研究”;再比如,学者B发表了《x》《xxxxx》在Nature、Science上,大家会讲“强!B手握两篇NS正刊!”……至于具体“x”是什么,已经早早被期刊的“名号”盖住了。
“能够决定你学术生涯的人没耐心去看你的具体内容,只看你在哪里发表”,牛津大学人类学教授项飚说:“学术发表,其实是对青年学者的驯化方式”。
现如今,一个人发论文实际上是在争取在高校生存的“本钱”。张三、李四同样是在Y学院待了3年的青年教师,学院每次给张三排课就像打仗一样,即便年年鸡飞狗跳TA仍是年轻老师里上课最少的一位,李四老师知道院里老师少、任务重,每年上课400个工作量,评教成绩名列前茅。评职称时,张三老师以7篇SCI论文、1个项目升了副教授,而李四老师因科研成果少和一次偶然的教学事故面临“惩罚”。
一个人发表了一定数量的好论文,才有机会在高校“上桌”。说白了,相应就有了职称、待遇、申请项目拿“帽子”的资格;也有了经费、领导的重视、同行的认可和生源。接着,有一定的话语权,发更多论文、新的晋升、新的“帽子”……
发论文这门生意,难哭青椒
发论文这件事,对高校里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难”。
青年教师中发不出好论文,在“非升即走”里突不出重围,留不到好学校,更别提实现进一步理想抱负;博士发不出好论文,连参与“非升即走”的资格都没有。即便成了长聘副教授,没有更多好论文傍身,在如今鼓励提升科研效能的环境下,恐怕也难“高枕无忧”。
无论有无学术热情,不少学者都面临着共同的难题:“在有限时间内完成论文KPI”。
一是,有限时间内写论文难。时间是有限的,而标准无限。不少青椒反馈,写论文真的没时间,都是晚上夜深人静和假期里才得空安心写论文(教学工作、行政工作挤满了白天)。
二是,有限时间内发表难。且不说,从选刊、投递、送审到大修再到小修,甚至反复几个轮回,过程中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心力,这还是有希望的。更难的是,想在高水平期刊上发论文,不是打磨论文本身就行的事。
现在最突出的问题是“僧多粥少”,投中率越来越低。不少高水平期刊,更倾向于将版面留给内部邀约的大咖稿件,留给普通投稿的位置本就不多。竞争越激烈,拼的就越不只是论文本身质量。
不少质量不错的论文被拒的原因,要么是没有与学界“大咖”合作(没挂“大佬”名字),要么是没有项目基金支持(没好论文就申不到基金,没基金就发不了好论文,闭环了)。
论文发表之争,除了文章本身,还有人脉、资源和平台。这也是为什么市面上流传着海量“攻略”用以指导学者们要多参加会议、要如何与大咖和期刊编辑快速熟络的原因。当然,同样也是“论文地下工厂”等产业链屡禁不止的原因。
“不以论文本身看论文”导致了能发表出来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好论文。进而导致了,不少后来的研究者在试图在前人论文中寻找启发时,直言如在“粪里淘金”。
再换个角度说,能在高水平期刊发论文的人,不一定真有水平。还是说回Y学院的故事,尽管张三科研方面极上进,可上课是有名的“糊弄”,虽然教学排名也在前60%,但实际上从不认真备课、甚至不备课。教学方面,学生和同院老师对张三的评价都是“不老实”“没什么水平”。
说到底,认真上课又换不来职称甚至保不住教职,人家何必费劲呢?高校里,一届届教师血泪教训就这样流传下来:“青年教师少上课,上水课”。重科研轻教学成常态,青年教师更是为发论文、申项目疲于奔命。
加之,如今普通教师发论文堪比“买彩票”,是“靠天吃饭”。原本确定的职业道路,在不确定的“论文发表”影响下,日渐飘忽不定。这种无法掌控的不确定性,挑动着每一位青年教师的神经。
论文的地位,是时候要变了!
高校鼓励学者们进行论文发表,这本身没有错。
近日,新的报告发布,我国各学科最具影响力期刊论文数量、高水平国际期刊论文数量及被引用次数继续保持世界第1位。这是万千学者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国的科研产出在量级上保持了领先,质量上也有了进步,那么,接下来呢?
一项对2000到2021年各领域前10%顶级期刊(共461种)的研究表明,国外科学家在引用中国成果方面相对更少。意味着,比起在顶刊上的产出体量和质量,在国际学术界的影响力上,中国学者还有很大距离。研究者之一邱姝敏曾解释:“知识的价值来自于积累和扩散。知识需要扩散才能发挥出经济和学术上的价值”。如果只是生产了大量的知识,但没有人去运用这些知识,也是一个问题。
要科研成果不再“纸上谈兵”,要科研人才也注重“提升转化效能”,是接下来的趋势。二十届三中全会后,“统筹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的号角吹起,其中“指挥棒”作用的人才评价制度改革迫在眉睫。在笔者看,问题的关键点仍在于“唯”,以破除“唯论文”为代表的“破五唯”破了很多年,至今不见太大成效。原因一是,仍没有能够代替“论文”“项目”等量化可比较的新标准,使得多方达成共识并落地实行;二是,科研成果的同行评议仍有极大优化空间,评价不公平,导致以此为据的科研资源分配结构不合理,各方在话语权上的争夺上矛盾重重、硝烟四起。无论如何,“论文”的地位,是时候动了。
要兼顾平衡多方的利益,对于每一位制度改革的决策者、实行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然而因关乎众多科研人的命运乃至我国科研水平的整体命运,“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即使再难,改革也要坚定地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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