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在人们的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
现在的主流经济学,就和中国的八字算命术一样,变成了一种以晦涩难懂为生存技巧,以自我解说自我圆场为学术套路的骗人招数。这样的经济学,正在社会大众的质疑和反感中走向末路······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当前来说相对靠谱,能对国计民生有所助益,还是要回到政治经济学的路子上来,经济是政治的基础,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文化是经济和政治的反映。哪里是能够截然判分的呢?不讲政治的经济学不是骗人就是骗己,所谓主流经济学封闭在象牙塔的学术小圈子里互吹互捧自娱自嗨还算好的,不去祸国殃民破身亡家就是烧了高香。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政治经济学既要经邦济世,万不可固步自封,捧着神主牌位吓人,而必然以大数据、信息化、智能化和物联网化的技术背景为时代特征,以创造和把握新的生存业态为动力,以人的自由发展全面为旨归。值此“劳工神圣”小长假之际,向来奉“劳动至尊”为圭臬的笔者不揣冒昧,提出一点思考与大家探讨:在世界重心从“社会化大生产”向“人的再生产”迁移转型的未来大变局中,“劳动”何去何从?
就已知的人类历史而言,世界的重心一直是生产,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人们在生产活动中形成的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的性质和面貌,生产方式的变革决定着社会形态的更替。
人类社会要生存和发展,有一个刚需,就是生产过程的不断重复和更新,即再生产,没有积累的简单再生产只能维持生存,将积累的剩余价值用于扩大再生产才能带来发展。
在人类经济活动的诸多生产要素中,谁最能为社会扩大再生产注入生机与活力,或者更简单粗暴地说,谁最能带来社会扩大再生产的野蛮生长,谁就会压倒其他生产要素成为最主要最关键的表现形态。
工业化以前的农业社会,土地和劳动力是最主要的生产要素,大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传统社会衡量治乱最主要的两个统计指标就是“田亩”和“丁口”,而那些只能维持简单再生产的游牧部落,为了避免被自然界淘汰的命运,他们冲击定居文明时最看重的也是劫掠了多少“善事营生”的农业人口。
在这个阶段初步成型社会再生产的四步流程(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已然环环相扣,与直接关联物质资料的生产、分配、交换相比,此时“互通有无”的交换无疑是存在感最弱的一环。不过,当产品交换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产生的一般等价物-货币将以颠覆性的力量重塑整个社会再生产体系。
货币甫一诞生,便成为人们的宠儿,迅速反客为主地占据了比实物产品更高的位置,工业革命后,由货币衍化生出的金融资本,成为五百年来工业社会占支配地位的最核心生产要素,土地的生产要素权重相对于农业社会大大下降,而劳动力的要素作用一分为三:劳动、技术、管理,均已物化为金融资本的附庸,在收益分配格局中日益边缘化的劳动者普遍沦入“异化”的困境不可自拔。
以“泰勒制”为标志的流水线标准化管理模式,将传统社会内在于农民或手工业者的作为人的本质的完整劳动,外化为完全是维持肉体存在的动物本能使然,即人在劳动中没有丝毫成就感,除了痛苦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人不是作为一个人在劳动,而是作为机器可随时替代的一部分在劳动,这就是人的“自我异化”。
“泰勒制”通过严格地挑选和训练工人,分析人的机械动作,研究出所谓最经济且生产效率最高的“标准操作方法”,定出生产规程和劳动定额,不考虑“人”的一面,仅把劳动者当做整个工业生产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无限度的重复操作将人彻底异化为工具。
这种“任何人都无法掌握整个生产流程,任何人都不会因最终产品的创造感到满足”的异化劳动冲击了天才学者马克思敏感的心,不平则鸣的马克思为劳动者仗义执言:异化的根源在于私人资本控制了经济活动的命脉,占尽优势的资本在分配中攫取了绝大部分收益,留给劳动者仅供糊口而满足劳动力再生产的一点点生存资料。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站在劳动者的立场,指出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在于“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不可调和”,尤其是占据生产资料核心支配地位的资本,因其私有性质而放大的嗜血本能终将导致系统的失衡崩溃······解决方案则是生产资料尤其是金融资本全民所有制。
鉴于劳动的“异化”不可持续,马克思曾预言生产资料私有制在不太久远的时间就会“垂死挣扎”,维护劳动者的公有制取得胜利将顺理成章,但一百多年过去了,垄断资本主义仍是“垂而不死”,异化劳动的典型“血汗工厂”倒是遍地开花,欣欣向荣,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呢?
原因不一而足,其中关键的一条还是社会扩大再生产的需求,过去一百多年生产力的发展,仍然没有达到物质资料极大丰富的地步,于消费而言,生产始终只有相对的过剩,没有绝对的过剩。人们对吃穿住行等实物财富匮乏不足的担忧和恐惧,压倒了对劳动“异化”的担忧和恐惧。这也是在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社会主义社会,将“泰勒制标准操作方法”发挥到“异化”劳动极致的代工厂富士康还能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
毕竟在过去的一百多年,能通过“标准操作方法”定额分解“异化”的劳动大都停留在体力环节,此即所谓“简单劳动”。而被称为“复杂劳动”的脑力活动环节,还无法做到如“泰勒制”一般的定额分解,而从事这部分脑力劳动环节的劳动者,普遍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文化知识教育,也就顺理成章地获得了一个区别于体力劳动者“蓝领”的称呼“白领”,原本在生产要素中与土地要素、资本要素鼎足而三的“劳动力”要素于是对应地分解为“劳动”、“技术”和“管理”三个要素,以方便资本要素在分配博弈中各个击破。
而在现实生活中,从事技术和管理工作,在一定程度上侥幸保住了劳动完整性以“中产阶级”自居的白领们,大多数时候也确实自觉或不自觉地站在了资本的立场,对体力劳动者的“异化”或冷眼旁观,或冷嘲热讽,或偶作悲天悯人状······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思考过,劳动的“异化”未来某一天也可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因没被“异化”而富小资情调的伪中产白领们,以其擅长的技术和管理类活动在资本和劳动两头沾光,确实在过去一百多年大大缓冲了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但以自身增殖为唯一使命的资本,其“异化”吞噬连资本家群体都不会放过,又怎会让所谓的“脑力劳动者”长期逍遥游离在外?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996”话题成为网络热点时,大伙儿恍然发现,原来高大上的白领金领们,也在为被“异化”成可替代的原子化前景而忧心忡忡了。
可以预见,在以大数据、信息化、智能化和物联网化为技术背景,人类有可能第一次不为社会再生产实物匮乏担忧的新时代,与实物物质资料生产活动直接相关联的劳动者恐怕只有两类:一是生产领域机器人等自动化设备的实体维修人员,二是为自动化物质生产系统良性运行提高软件服务的程序编写人员。到那时,少量的“蓝领”维修工和“白领”程序员,就能支撑起满足全社会吃穿住行等实物消费的物资财富生产和分配系统,那么剩下的其余绝大多数社会成员将在实物财富生产中无所作为,凭什么从中分一杯羹呢?
全社会信息系统下,信息将取代土地、资本和劳动,成为占支配地位的关键生产要素。信息量自成一般等价物,不再需要货币作为中介。在传统工业社会颇显高大上的中介环节,如金融、财会和商贸、营销相关职业会逐渐消失,法律类和新闻类从业者恐怕也会受意想不到的冲击。
届时,以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作为产品价值量的衡定标准,恐怕将不再为社会大多数成员所接受。这个前景,将比“劳动异化”更具杀伤力,它将挖掉现行政治经济学的根脚。目前教科书对价值的定义(凝聚在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时间)势将改写,价值的核心,将是有用信息的存量,以信息量取代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作为衡定价值量的标准。
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既不再作为价值量的标准,那么,丧失了经济学意义的劳动又该何去何从呢?恐怕我们得再次回到原点,思考劳动作为“人的本质活动”,在世界重心从“社会化大生产”转型“人的再生产”这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如何找回自己的本来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