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性命圭旨》與三一教關係——兼評其功夫得失

文化   2024-11-05 14:14   山东  
《性命圭旨》是明代萬曆中後期出現的對後世有很大影響的一部丹書,它身上存在著許多未解之迷,如作者身份之迷、成書時間之迷、思想來源之迷等等。一般修學丹道功夫的人只重視它的訣法,不太注意這些謎團,因此四百年餘年來,當我們接觸這部奇書時,整體的把握還是一頭霧水。筆者因研究閔一得,發現《古書隱樓藏書》與三一教有些瓜葛[1]。進而閱讀《林子全集》、《林子三教正宗統論》等與三一教主林兆恩有關的著作,不料竟然發現《性命圭旨》與三一教之間的密切關係。後又細讀《性命圭旨》與《林子全集》等,有了更多收穫,可以證明現今流傳的《性命圭旨》的編作者是位精通三一教之人,他與明代傳奇人物尹蓬頭的關係無法確立,亦非近人猜測的尹志平、黃元吉、唐新庵等,極可能就是吳思鳴。而其功夫框架、修煉理論顯然吸收了三一教的精華。筆者將相關認識草擬成文,與大家分享。希望能夠抛磚引玉,讓人們對《性命圭旨》作更深入的研究。

一、《圭旨》的出現及流傳

1.出現與傳播

《性命圭旨》或稱《性命圭旨全書》,全稱《性命雙修萬神圭旨》(以下簡稱為《圭旨》),出現於明代萬曆中後期從安徽新安傳出。
此書先由吳之鶴(思鳴)得之於唐皋故篋,其於萬曆四十三年乙卯(1615)仲夏後跋說:「之鶴無似,在垂髫時,竊慕道真,乃於外祖唐太史新庵先生故篋中得《性命圭旨》一集,說者以為本之浙東世家所藏,余珍之二十餘年,雖未能頓契玄筌,而人天境界稍稍領悟。」後將此書出示豐干居士,豐干居士見後大加讚賞,「謂其節次工夫,咸臻玄妙;而繪圖立論,尤見精工,誠玄門之秘典也」,然後準備公諸同志,並請佘永寧作序。佘永寧又交與其友鄒元標,鄒元標作了序,並在其「書院(仁文書院)流通」。

因為本書圖訣分明,易於讀誦,廣徵博引,融三教為一體,加之刻版精美,以及鄒元標的影響力,很快就成了暢銷書,在其後四十年間,被多次刻印、傳抄與刪訂(如龔居中《五福全書》,就大量節錄《圭旨》成書)。清朝以來,依然盛傳不衰,清初有删改本《刪補性命圭旨》。康熙年間有影刻本,並由尤侗作序流通。浙江湖州金蓋山則刊出刪改本《尹真人東華正脈皇極闔闢證道仙經》。乾隆六年莫熺刪繁就簡,輯成《性命圭旨約說》(一名《圭旨約說》)。另有一些節改本,如無名氏之《性命寶旨》等。
圭旨不僅為社會上層人士所欣賞,也在民間大受歡迎,甚至成了新興民間宗教的教科書,遭到政府查禁。道光七年(1827),袁無欺在四川華陽收楊守一為徒,報恩會(青蓮教)楊守一以算命營生,平時吃齋,念誦《性命圭旨》、《唱道真言》,學習坐功運氣,即將此書當作教本。查禁之事如《宣宗實錄》載,道光二十年庚子(1840),諭內閣:「前據給事中況澄奏:湖南廣西兩省匪徒習教,傳有《性命圭旨》刻本等語,當降旨交該省督撫查辦。兹據該督撫查明,各該處現無習教蹤跡,仍著隨時認真訪輯,有犯必懲。至《性命圭旨》一書,雖無違悖不法字句,究係虛無杳渺之談,恐無識匪徒藉資惑衆,著各直省一律查禁。」[2]

2.版本情況

據《中國古籍善本目錄》載,國內該書明代版本有六種:萬曆四十三年(1615)吳之鶴刻本,天啟二年(1622)程于廷重修本,崇禎三年(1630)朱在錫刻本,不知具體時間的胡虞潢刻本、醒翁誰是我刪訂本(題名《刪補性命圭旨》,宋尹清和撰)及明抄本[3]。按:胡虞潢刻本、醒翁誰是我刪訂本都是清初刻本,而《刪補性命圭旨》已經刪改成一部宗旨不同的丹書了,另有未知時間的三槐堂刻本。清康熙乙酉(1669)有潘水臣本、棣鄂堂本兩種精美的影刻本。其後又在此本基礎上的翻刻本(避清世宗胤字諱),上世紀《道藏精華》、《藏外道書》、上海古籍、中醫古籍等幾家影印的本子,都是此系統之本。民國時期,也有一些印本。大致說來,乾隆之後的版本,精美程度大大降低,有些甚至可以用拙劣來形容。

民國時,鄭振鐸收藏有明版《圭旨》兩本,其一標識為「萬曆乙卯刊本」,「吳之鶴編印,黃伯符[4]刻圖」[5];另一標識為「萬曆原版,修補後印本」,「吳之鶴編印,黃伯符刻圖」,「此本多天啟壬戌程于廷一序」,有注謂「圖皆原作,文字多補挖修處,後印」[6]。此兩本現藏於中國國家圖書館。天啟程于廷刻本,其《刻性命圭旨緣起》版心有「黃伯符刻並書」字樣,程于廷序中有「……乃此語聞之思鳴氏,遂謂兹刻真贅也。竟以全板歸諸不佞,不佞其何辭……」之語,可知程于廷所得為吳之鶴刊版,並做了重修(我們懷疑吳之鶴自己也修過板,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程本就算是遞修了)。


周蕪《徽派版畫史論集》中收有圭旨「黃心齋刻圖本」的《待詔圖》,其《圖版說明》謂:「性命雙修萬神圭旨,四卷。明尹高第撰。傳丁雲鵬畫,黃心齋(名一柱)刻。萬曆四十三年(1615)刊本。上海顧炳鑫藏。此本首有萬曆四十三年佘永寧序,版心刊『黃心齋刻』……此本當為原刊本。世知伯符所刻為原本,自心齋刻本出,當可再議。」[7]劉尚恒、李國慶《明清徽州黃姓刻工及其刻書考錄》據道光十年(1830)《虯川黃氏宗譜》說「黃一柱(1561-1613)」[8],顯然黃心齋不可能死後還刻書,因此張國標說:「據《虯川黃氏重修宗譜》黃一柱生於嘉靖四十年(1561),卒於萬曆四十一年(1613)十月三十日,只活了五十三歲,不可能死後兩年還能刻是書。故推為萬曆四十一年刻該書圖的。[9]
基於以上信息,諸研究者說《圭旨》有黃心齋刻本與黃伯符刻本兩種,周心慧《中國版畫史叢稿》說萬曆四十三年刻本為黃心齋刻,天啟二年翻刻本為黃伯符鐫圖。
如周蕪先生所言無誤,推知在一六一三年之前吳之鶴已經找人開始刻版了。但是我們未見黃心齋刻本,對其說存疑[10]
20世紀氣功熱時,《圭旨》被多次出版,也被學者們關注而作了初步研究,甚至有人提出「《性命圭旨》是《西遊记》的文化原型」的觀點。然而具有如此影響力的《圭旨》,其作者、思想來源、原書宗旨至今依然還是未解之謎。下面筆者試加解析。

二、《圭旨》的作者、刊書地點、文本與三一教的關係

(一)《圭旨》的作者及其與三一教關係

據吳之鶴、余永寧、鄒元標之序跋,我們僅知《圭旨》是尹真人弟子所作。而其所言尹真人弟子所作,當是依據《圭旨》內多次出現「吾師尹真人」或「吾師尹公」的說法,因為吳之鶴得此書時,已經不知其來源了。
誰是尹真人?道教史上最有名的尹姓者有三人,一是傳說請求老子寫《道德經》的關尹令喜,一是丘處機祖師的高足尹志平(清和),另一個則是明代傳奇人物尹蓬頭。本書明顯的不可能是春秋時的尹真人所作,於是人們把目光聚焦在尹志平和尹蓬頭身上。
明醉翁本《圭旨》就題為尹清和作,清陳文《西泠仙詠》自序說:「世傳《西遊記》為邱祖所作,藉言丹法。考邱祖《西遊記》只二卷,載在《道藏》……世傳《西遊記》則邱祖門下史(尹)真人弟子所為,所言多與《性命圭旨》相合,或即作《圭旨》之史(尹)真人弟子從而演其說也。」[11]這些都屬傳言,無須多加考查,尹清和與《圭旨》沒有甚麼關係。
尹蓬頭在成化(14651487)、弘治(14881505)、正德(15061521)時於金陵、毗陵、無錫等地活動頻繁,是差不多與張三丰齊名的人物,最讓人覺得尹真人可能就是他。明末伍冲虛《仙佛合宗語錄》就過:「古來學道必仙道大明,從仙師降授而得者,而後可以說仙話、垂仙教。不然,妄言之罪莫大焉。若不明宗旨,唯蹈襲古人幾句糟𥻿舊說,惑世坑人者,元太虛、陽葆真之作《直議》、《真詮》,尹蓬頭之作《萬神圭丹(旨)》等書是也。」[12]
文獻中保存尹蓬頭的資料蠻多,屠隆〈尹髼頭傳〉稱其「名繼先,臨洮人」,《無錫縣志》等地方志稱其為「尹從龍」。彭輅〈尹蓬頭傳〉說他「至元時,為天慶觀道士,其道牒以羊皮綴而尚存(一說:攜有宋理宗時度牒)。成化間游南都,髮累歲不梳,南都人呼為尹蓬頭。」[13]能逾月不食,一食又能盡四十餘碗面。傳說曾館魏國家,晝嘗隱几臥,寤而語魏國曰:「適遊姑蘇洞庭山而返。」魏國不信,即出袖中雙橘畀之,其時南京尚未有此。又布氣為病瘵甚劇、群醫束手之少年(一說少女)治病,「令直置兩榻,夜與少年四足相抵,纏縛仰臥。尹鼓氣運轉,喉有聲,氣達湧泉,貫少年足,若大火燃藏府支節間者,舉體汗如雨注,耗穢畢泄。詰朝解其縛,而少年蘇蘇有生色,別授圭匕藥,徐服而起」。並且精通三教學問,與名噪一方的張姓者辯論:「尹張目朗音,為抽廣成、壺邱延曆度紀樞奧,稍論敘柱下《五千文》,暨內典《華嚴》、《楞伽》,姬《易》艮卦彖爻,三教渾合之旨,翩翻千百言。眾驚異悚聽,得耳所未聞,於是始知尹之辯慧不群,邃於玄學也。」後因得罪宦官劉瑾,戍之關右(其原籍臨洮。《情史》傳其戍於西川鶴鳴觀)。尹蓬頭至戍所,後居鐵鶴館中。一日,土民修殿發土,土中得鐵鶴。士女悉集觀之,尹笑撫之曰:「自我埋汝忽復二百年矣,幸再相見也。」跨鐵鶴背飛上殿脊,對眾高揖而去(《高坡異纂》)。這些傳聞勾勒了一個學理精微,道行高深的道人形象。
《圭旨‧退藏沐浴工夫》解釋艮背時,說:「尹師曰:『涵養本原為先,救護命寶為急。』」本原命寶,即為吾人生身時之本源一氣,救護之法,則是「先要存想山根,則呼吸之氣漸次通夾脊,透混元,而直達於命府,方才子母會合,破鏡重圓,漸漸擴充,則根本完固,救住命寶,始可言其修煉」。這似乎是尹真人獨傳之學(此添油接命之法筆者尚未找到其他人有相似論說,可能也經過《圭旨》編者加工,在清代衍為補虧正法),但我們沒有相關文獻證明這與尹蓬頭所言「姬《易》艮卦彖爻」有何關係。且因理學興盛,談艮卦者甚多,也許這只是彭輅記敍其意而已。今《圭旨》中所載尹真人口訣雖非常人所能作,可惜我們無法確證尹真人即是尹蓬頭。
《圭旨》中,我們找到大量直接引用或改編林兆恩(15171598,以下簡稱林子)語句的段落,甚至還有引用林子高足盧文輝〈中一緒言〉、〈性靈詩〉的語句。而其安排前三節功夫(涵養本原、安神祖竅、蟄藏氣穴)次序的理論為:

神仙以歸伏法度人,必先教之返本。返本者何?以其散之於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而復返之於肉團之心,謂之涵養本原。又將以肉團心之所涵養者而復返之於天地之間,謂之安神祖竅。又將以天地間之所翕聚者而復返之於真人呼吸處,謂之蟄藏氣穴。

則是依據林子所說結丹之法

結丹之法,而以其散之於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而復返之於肉團之心,而後方可謂之能有人道。旣有人道矣,又將以肉團之心而復返之於天地之間,然後方可謂之能得陰丹。陰丹旣得矣,又將以天地之間而復返於我之真去處也,然後方可謂之能得陽丹。旣得陽丹矣,又將以我之真去處而復返之於我之本體虛空,乃證佛果[14]

《圭旨》的刊刻,始於萬曆四十三年乙卯(1615),距吳之鶴在唐新庵先生故篋中得《圭旨》已有「二十餘年」,則本書初本(不知是稿本,還是刻本)大約於萬曆二十三年(1585)之前已有。《圭旨》中有引盧文輝之〈中一緒言〉及〈性靈詩〉之語,此二種收入於《林子三教正宗統論》(以下簡稱《統論》)。《統論‧中一緒言》有萬曆戊戌(1598)年春序跋,此書是發揮林子《道統中一經》而作。而《道統中一經》作於1593年十一月,《圭旨》同樣有所徵引。由上可知,《圭旨》1615年刊刻時,已經增添三一教的內容,是經過改寫的了。從本書幾近完美融攝三一教理論,讓外行看不出破綻的文筆中,可知流行於世的《圭旨》的編者是位精通三一教之人。
李安綱教授曾說《圭旨》為唐新庵所作。按唐新(心)庵即唐皋(14691524。此據《新安唐氏宗譜》。若依58歲中狀元之說,則其生於1457),字守之,號心(新)庵,古徽州岩鎮(現在為黃山市徽州區岩寺鎮)人,明正德九年(1514)甲戌科狀元,授修撰,正德十六年(1521)出使朝鮮。嘉靖三年(1524)參與修撰《武宗實錄》,升侍講學士,未幾卒於官。著有《心庵文集》、《史鑑會編》、《韻府增定》等。嘉靖三年,唐皋卒時,林子八歲。考慮《圭旨》引用林子著述的事實,此說不能成立。
另外,束景南、雷鳴《性命圭旨作者「尹真人」考》[xv]一文,說尹真人弟子是趙教常,其說亦誤。其文訛誤頗多,如將蔡蓬頭當作尹蓬頭,將王陽明之「閑觀物態皆生意,靜悟天機入穹冥。道在險夷隨地樂,心忘魚鳥自流行」當作佚詩,不知《圭旨‧臥禪圖》中文字与王陽明弟子王畿(1498-1583)《三山麗澤錄》語錄中有相似的文本,從而旁證《圭旨》引用王畿之文等(考辨從略)。
總之,從現有材料中,雖然我們無法確知尹真人是誰,也不知其高弟為誰。但可以知道今本《圭旨》作者是位精通三一教之人,而《圭旨》原本為尹真人弟子所作,在吳之鶴手中時進行了改寫。吳之鶴理應就是現今流傳《圭旨》的編者。其實王重民早已疑此書「殆即之鶴所撰,而託之尹真人歟」[xvi]。其書是整合了尹真人及其弟子的口訣論說、三一教教理和道書佛典理論的作品卻是無疑的。此外,就沒有發現更多關於作者的信息了。

(二)《圭旨》刊書地點與三一教關係

此書所出之地新安[xvii],是三一教早期的重要活動地之一。萬曆六年戊寅(1578)夏五月,林子六十二歲時即到過此地,來拜他的人竟達千數。《林子全集》(以下簡稱《全集》)所收〈林子行實〉載,林子「夏入新安,宿於休邑(休寧縣,徽州府轄)梅林數日,拜者幾千人焉。後因縣大尹驚疑,令四尹諷之,先生次日即起程。凡拜與未拜者,均懊恨焉」[xviii]。〈林子行實〉又說:「辛卯(萬曆十九年,1591),先生弟榕門公兆珂宦行舟次間,忽遇怪風,舟幾覆。有新安人曾拜先生,以所佩正氣(指林子所書之『正氣符』)當空拜之,舟遂無恙,榕門公始知先生之法力不可思議。」側面可見林子在新安的影響。《全集‧中一堂行實》云:「王興倡教,與人卻病。征驗如響,常往返淛中,後寓徽州休寧,建祠刻書,年八十有四,歸榕城卒。」林子另一高弟真懶大約在萬曆壬子(1612)來新安,「問病拜教者百十人」,於梅林拜王興所建林子祠,感歎說:「而惟徽郡各邑舊友甚多,而鄉士大夫、孝廉、雍泮善信宗教者亦最盛。」在這樣的環境中,把三一教理論融入到《圭旨》自然不是甚麼奇怪之事了。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鄒元標在萬曆十八年(1590)前就已經知道林子,〈林子行實〉載,楊四知曾為難林子,後轉京畿道,與鄒元標論道,「鄒公極言先生(林子)所學之正,楊公力爭之,鄒曰講學隨人意見,何事力爭,楊公為之赧然」[xix]。約萬曆三十九年辛亥(1611),真懶偶會鄒元標於棲賢寺(廬山)之應真閣,「傾心論學,盤桓數月,遂幣請同歸吉水,住仁文書院,又住龍華寺。逐日論道征學,南翁極喜先師之教,並先師書及諸卻病法,以為有體有用之學,在世出世之津梁也。時受教者,幾千人焉,多出南翁先生門下士也。堅留一載,議刻先師全集而緣未就。」[xx]鄒元標大致應該對林子有些瞭解的,在其〈題尹真人《性命圭旨全書》〉卻沒有提到《圭旨》與林子的關係。

《圭旨》文本與三一教關係

筆者大體對照《全集》、《統論》與《圭旨》,找到文本相同或相似者百數十處,有對聯,有詩偈,更多的是文論。對聯、詩偈如《圭旨》開篇〈三聖圖〉聯句「具大總持門,若儒道釋之度我度他,皆從這裏;能知真實際,而天地人之自造自化,只在此中」見於《全集‧聯句》,又見於《道統中一經》下卷。《圭旨》詩「六經刪定古文章,洙泗源深教澤長,繼往開來參造化,大成至聖文宣王」、「金臺玉局繞彤雲,上有真人稱老君,八十一化長生訣,五千餘言不朽文」、「陀羅門啟真如出,圓覺海中光慧日,靈山會上說真言,滿舌蓮花古文佛」,亦與《統論‧性靈性》有關[xxi]。其文論相似處參見前後文。由此也可見它們的密切關係。

三、《圭旨》的功夫架構、理論與三一教的關係

《圭旨》與林子存在著密切的聯繫,我們能不能說是林子曾經借用了《圭旨》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圭旨》中與林子有關的理論功夫等內容,從其早年到晚年的東西都有。而林子的思想及其功夫理論從三十五歲傳教後都在不斷修正,深入化、系統化變化著(如果一部書能夠與一個人的成長歷程相合,除非此書是此人所作,或者此書是記載此人的經歷。否則,是件奇事),且《圭旨》中還引用了林子高足盧文輝之語,自然不可能是林子借用《圭旨》了。

(一)林子的平生修為及其功夫理論體系

1.林子的平生修為

嘉靖二十五年丙午(1546),林子三十歲,曾得一夢,以為可以考取功名,八月前往福州應鄉試,結果大失所望。於是放棄舉業,探討心身性命之學,數年間到處尋師訪道,或邂逅儒服玄裝之流,亦長跪求教,如癡如醉,如顛如狂,時人或以林子為狂顛。
二十七年(1548),林子與道人卓晚春相交。至卓晚春「甲寅歲(1554)托言北征」(《閩書》)之間,兩人交往較密。卓晚春離開福建後,林子曾輯其詩,林子弟子則輯錄林子與卓晚春之言為《寤言錄》。或謂:「卓氏平時所言,多深奧艱澀,唯林子能解。故有來訪者,輒由卓氏啟其端,林子詳其意。」其實不然,林子也不是真正能夠理解卓晚春的,比如「紫金丹」:「朝來此溪中,沐浴不知寒,清霜與白水,漂我紫金丹。」這是卓晚春內在功夫的寫照,《寤言錄》載其由為:「嘉靖癸丑(1553)正月望日昧爽,值霜天寒甚,西塔院僧朂、如山等懇請小仙浴於天池漈,先具茶餅,會七寺諸僧及遠近來觀者。浴罷,飲水十七甌。次日又浴於南門河,飲水十八甌。」而林子體系中紫金丹只是《九序》中之四序陰丹,約相當傳統丹道的龍虎(心腎)交媾之藥物,豈有此效?遲至萬曆十一年癸未(1583),林子六十七歲時,才有此種功夫。〈林子行實〉載:

先生靜中有異人啟以「青陽洞口弄煙霞」之句,先生詢之門下,咸對曰青陽洞在武當山,遂起身直趨武當,及至延平障湖阪地方,雷雨大作,風浪撼舟,先生胸中凝結一顆真陽紅爍如日,出而沐浴重淵(按:此記恐有誤據林至敬所言,為「危坐舟中,忽然天地昏黑,暴雷震起顖門,船篷飄揚於岸,別舟如故」),掀天覆地,蓋有不容言之妙者,翼日詢之,他處風雷雨電俱無,獨此處為然,眾益異之。比登岸,見石上有書「青陽洞」三字,先生為之豁然。即日返棹,不復之武當矣。時會人茂述古語有「小丹浴於淵,大丹浴於海」之論,先生深許之,比至閩清王興家,飲食稍涉煙火氣,率不能入口。居室重閉,猶云日色侵爍,熱不可容,至聲為之瘖。時夜甚寒,恍惚有人教之飲水,遂一飲十數甌,神氣爽然。[xxii]

也許此時,林子才真正明白卓晚春霜天浴池、飲水漂丹之意,也才會知道為甚麼勸其娶妻而不之應的理由了。

我們不知道是卓晚春沒有真正傳授林子修煉秘旨,還是林子沒有用心學,而去發展自己理想。嘉靖三十年辛亥(1551),林子三十五歲,因其友黃州之請,遂以「孔門心法」、「卻病方」啟教,而黃州率先入教。卻病方,如〈林子本行實錄〉說:「教主之教人受持心法以去病者,惟在於誠焉盡之矣。」[xxiii]而孔門心法,主旨在一「敬」字,主敬以靜,有人問林子:「程子曰:『心有主則不能動。』何以主之?而無有乎所謂主之之法耶?」林子回答主之之法說:「主敬焉,盡之矣。」而主敬,《全集‧孔門心法》說是「心惟在腔子裏,欲其時時惺惺而不放逸也」。林子啟教早年大約都是這類說法(中期同樣堅持)。其「心在腔子裏」之腔子,林子並未指明為何,從其論說中我們猜測主要是所謂的「肉團心」[xxiv]而已,而不是後來明確說的「艮背」、「天地之間」(指心臍之間,中宮)之「真去處」。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1554),林子自號心隱子,在以心隱為名的作品中出現了一個重要的辭彙「神明之舍」,如《全集‧舊稿》虛心答問一則中,心隱子說:

耳目之竅,吾心之門也。方寸之地,吾身之堂也。神明之舍,吾身之室也。故眾人心處於方寸地,猶人之處於室也,則聲色得以從門而搖其中。聖人心藏於神明之舍,猶之處於室也,則聲色無所從入而窺其際。故善事心者,潛室以頤晦,而耳目為虛矣,禦堂以聽政,而耳目為用矣(《論語正義纂卷下‧升堂入室》將「神明之舍」改作「藏心之淵」,聖人句作「聖人仁還於藏心之淵」)。

此神明之舍,林子已從格物致虛之虛靈心舍開始轉移到中宮(但還沒有確立),亦即後來所說的「天地之間」,林子曾加發揮說:

所謂神明之舍者,非惟吾之一身為然也。在天謂之北斗,在《河圖》謂之虛中,在《洛書》謂之五位,在日月謂之真陰真陽。有以為中而執之,有以為止而安之,有以為至善而止之。至無而至有也,至虛而至實也,至細而至大也,至周而至遠也。易而易知也,簡而簡能也,循環不窮,流轉無息,而有天樞之象焉。執其樞而立其極,則吾一身日月於焉而代明,星辰於焉而昭列,四時於焉而錯行,百物於焉而化生。此其所以與天同也,故曰「吾身小天地」。

從方寸(肉團心)退藏於「神明之舍」,由此建立了初步的下學上達、返本還源功夫理論,由此開始了林子漫長的「紫金丹」功夫,約在隆慶四年(1570)左右才完成[xxv]。後來林子功夫深入時,意識到「退藏於神明之舍」還差得很遠,故而萬曆七年己卯(1579)十二月著《九序摘言》,才又從「神明之舍」下藏於氣穴「竅中之竅」。隨即第三年[xxvi],「先生居古囊,服太虛中金精之性,猶未知其為何也。三峰先生曰:『子之內服紫金也,蓋十有餘歲矣。今子之所得者,乃黑鐵也。』」這才得到丹道所說的「結丹」(林子稱作陽丹),方才真正明瞭丹道「凝神入氣穴」以結丹的實義,而萬曆十一年(1583)才有丹成之象。直至萬曆十五年(1587),七十一歲,方有胎結(林子稱為舍利光)氣象[xxvii]。萬曆二十一年九月養胎有成,之後可惜功夫有偏有阻,未能達到丹道移神內院之功。傳言是張三峰讓林子明白其得丹的,此說無法考證但林子必定有人指點,方才明白此著丹道仙機,也許是憶起了卓晚春的教授,也許另有高人指點(或是因閱丹經而有悟)。

萬曆二十一年(1593),林子七十七歲,九月四日,自辰時入定,至日中方醒,遂自言曰:「我也口不言而萬法生,我也足不履而十方遍,我也指天天成,我也指地地平,我也指山山青,我也指海海澄,處處咸安,無有身病,家家向善,無有心病,樂樂利利,天下太平。」十一月著《道統中一經》,復謂諸友曰:「吾少年下筆如流,追之不及,邇來胸中有物,大如雞子塞之,即把筆不復能措詞矣。」自此以後,復歸嬰兒,絕意著作。《道統中一經》即是林子功夫理論及其思想的最終作品,以中、一貫通三教,而不言下學上達次序,又回到了早期的起點。但這是昇華過的「起點」。
人們常說林子「胸中有物,大如雞子塞之」之後不復把筆措詞,而後「雖最親近者,或不知其何姓何名」是金丹之禍[xxviii]。若「胸中有物,大如雞子塞之」,的確是有些偏差;「雖最親近者,或不知其何姓何名」,說是復歸嬰兒,不知不識,順帝之則,亦無不可。究竟如何,我們沒有更多的資料,不便定論。大約而論,林子功夫處於丹道養胎階段,未能達到如林子所知的「自下田而中田,自中田而上田」[xxix]之移神換鼎功夫。林子數十年功夫所得,雖非出神入化,豈是一般凡流所可企及?雖非丹道真傳,卻也別為一家,說是金丹之禍,不免指鹿為馬了。

2.林子的功夫理論體系

林子返還功夫,入手有兩條路,一是收攝於脊背始(艮背),一是收攝於方寸始(存心)。而後歸於神明之舍(天地之間),歸於竅中之竅(氣穴),而後與天地同氣,再後與太虛同體。只是起頭達到「無念」時的功夫不一樣。1564年的《心聖直指》中,述說艮背、行庭、虛空本體,是從背到中宮,然後直跳到虛空本體,雖然空泛,但比最初傳教時概述三教得一、歸一、執一,守中、空中、執中而合一的說法要實際多了。林子說艮背行庭之功是在其棄舉業「不十年間,幸遇明師」[xxx]而得傳授,也就是說林子在嘉靖三十五年(1556)之前就開始學習此法。此明師為誰,林子從未提過,然而1554年林子做藏神神明之舍功夫,就有行庭的味道,此年卓晚春離開福州。而在《寤言錄》中已經明確的有背北、中庭之說

上陽子(卓晚春)曰:「背者,北也,宜溫不宜寒。」子谷子(林子)曰:「背字從北,從肉,肉之北也,於五行屬水。」

上陽子曰:「知天地吾身之土,則太極立矣。」子谷子曰:「此北方之土也。」

莊生問養心,上陽子曰:「聖人善種心。」莊生曰:「何謂也?」上陽子曰:「常人循枝葉,而忘其根,聖人得其地而種其根也。」子谷子曰:「聖人心種於北方之土,故根本大而枝葉盛也。」

王生問玄牝,上陽子曰:「不離一中。」子谷子曰:「此言中即終(水中之土,即終也)也,《尚書》曰『允執厥中』。」

潘生問:「何謂中?」上陽子曰:「中者,庭也。」子谷子曰:「庭者,土也,其色黃。」

子谷子言:「天地中嶽,人身之黃庭也,一點虛無,注意不散,則與天地合其德矣。」

上陽子曰:「地之廣,自北距南,八萬四千里。一萬二千里為南,屬火。一萬二千里為北,屬水。南之土,二萬六千里,北之土,二萬二千里。土之中,一萬二千里。」子谷子曰:「南土二萬六千里,北土二萬二千里,語其初也。若言地之定位,南北二土,各二萬四千里,土之中,一萬二千里者,所謂中國也。人之神宮亦一寸二分,知吾身則知天地矣。故中國為地之極,神宮為人之極。」

《寤言錄》顯得雜亂,林子時以心背為南北,時以心腎為南北,而立極守中,時以心臍之間為中,時以背之「土」為中。但已經可以開發出艮背、行庭之功了。加之對《易》艮卦的別解,就形成了林子獨特的「艮背」之功。由此我們推測,這位「明師」大約就是林子自身及卓晚春的合成體了。

至於為何由從側重方寸到側重艮背,文獻中我們找不到答案,理論上說,如《圭旨》所言「初機之士,降伏其心,束之太緊,未免有煩燥火炎之患,是以暫將心火之南而藏背水之北,水火自然交養」。從林子「顛」的狀况看,就與束心太緊有關。然而林子不但沒有放棄由方寸存心至中宮至氣穴的方法,反而把《九序》中的艮背、行庭、通關當作存心的前行。萬曆十七年己丑(1589),林子在回答袁宗道的信中就說:

第此事,只從心上做工夫爾,若艮背行庭,乃求放心之法也。行艮背時,要得水升火降,渾身調適。行庭即周天也,三百六十五度,吾身一小天地也。行周天時,要聚清氣於吾身天地之內,以抱神也,散濁氣於吾身天地之外,以煉形也。其次則有通關,又以宣暢一身之筋脈,流通一身之滯氣。滯氣一散,而神則自虛且明矣,形則自清而爽矣。至於安土敦仁,以結丹也。蓋父母媾精,一點落於子宮,吾身之至寶,吾身之真丹也。而此丹何其靈與!由是而五臟六腑,由是而四肢百骸,由是而能視能聽,能持能行,四端俱足,萬善皆備,而大而化,而聖而不可知,都從子宮之一點發出來爾。㘞地一聲,而此一點,即落於臍下一寸三分,旣而移在心臍之間,所謂八寸四分之中央也,老子曰「天地之間」,正此處也,不復在於臍一寸三分矣。又旣之而移在五行之心,釋氏所謂肉團心也。不復在於天地之間矣。又旣之而散見於耳聞目視口爽鼻臭,不復在於肉團之矣。若以用言之,法當內視返聽,如有一點炯炯靈光在於肉團心內,所謂存無守有者是也。片時之間,果有一點靈光,即移之於天地之間,非內非外,而兩腎之間真水自然上升,與之交媾。旣交媾矣,而視而聽,必當在於天地之間。然丹屬火也,不能不熱,至熱時,即移之臍下一寸三分,稍停片時,即向臍後上升夾脊雙關,至泥丸下,從鼻口直至臍下一寸三分去處。此處即所謂「玄牝之門,玄之又玄」也。當有當無,時時刻刻,稍稍照顧,所謂觀自在菩薩者是也。

萬曆七年(1579)林子作《九序摘言》,對《心聖直指》深化細化,這是林子的最重要著作之一,由此建立完整的功夫理論體系,由此,艮背法就成了林子功夫的代名詞。為了方便前後對照而進一步闡述,全文錄於下:

其一曰艮背,以念止念以求心。

《易》曰:「艮其背。」背字從北從肉,北方水也,而心屬火,若能以南方之火而養之於北方之水焉。《易》之所謂「洗心退藏於密」者是也。其曰以念而止念者,蓋以內念之正而止外念之邪也。然聖人貴無念,而內念雖正,是亦念也,豈程子所謂內外兩忘邪?此蓋以妄離妄,以幻滅幻,而古先聖人所相傳受之心法也。故必先忘其外,而後能忘其內者,學之序也。

其二曰周天,效乾法坤以立極。

心為太極,而乾旋坤轉,周乎其外者,所謂四時行焉,而吾身一小天地也。

其三曰通關,支竅光達以煉形。

能知所以通關以煉形矣,而所謂七竅相通,竅竅光明,與夫形神俱妙,與道合真者,其不由此而入乎?

其四曰安土敦仁,以結陰丹。

天之極上處,距地之極下處,相去八萬四千里,而天地之間,適當四萬二千里之中處也。若人身一小天地也,而心臍相去亦有八寸四分,而天地之間,適當四寸二分之中處也。其曰土者,何也?東木、西金、南火、北水,而中央土也。苟能以吾心一點之仁而安於土中以敦養之,水火相濟,乃結陰丹。

其五曰採取天地,以收藥物。

亥子之間,天地一陽來復,而吾身之天地亦然。巳午之間,天地一陰來姤,而吾身之天地亦然。亥子之間,雖以採取吾身之陽,亦以採取天地之陽。夫旣採取天地之陽矣,則天地之陽有不悉歸於我之身乎?巳午之間,雖以採取吾身之陰,亦以採取天地之陰。夫旣採取天地之陰矣,則天地之陰有不悉歸於我之身乎?然天地遠矣,敢問所以採取之方?林子曰:「天地非遠也,而陰陽之氣常與吾身相為流通,吾身非近也,而陰陽之氣常與天地相為聯屬。故天地雖甚廣大,然亦不過取之吾身而有餘矣!」

其六曰凝神氣穴,以媾陽丹。

兩腎之間,名為氣穴,竅中之竅,玄之又玄,老子曰:「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若能以心臍之間之所凝結者而下藏之氣穴焉,送歸土釜,以牢封固。蓋以俟夫真陽之丹自外而來也。然神即丹也,移丹於土釜,即凝神於氣穴也。

其七曰脫離生死,以身天地。

夫天地則甚廣大矣,而曰身天地,豈不以天地之廣大而以為我之身乎?蓋我之氣,天地之氣也。故我能先氣我之氣,然後能氣天地之氣以為我之氣也。旣能氣天地之氣以為我之氣,則能以我之氣而融通於天地之氣,而與天地之氣為同流矣。如此,則天地廣大之中,自然有所凝結,而與我之丹相為配合,然後方可名之曰陽丹也。

其八曰超出天地,以身太虛。

夫太虛則至空洞矣,而曰身太虛者,豈不以太虛之空洞而以為我之身乎?蓋我之虛,太虛之虛也。故我能先虛我之虛,而後能虛太虛之虛以為我之虛也。旣虛太虛之虛以為我之虛,則能以我之虛混合太虛之虛,而與太虛之虛為同體矣。如此,則太虛之中自然有所凝結,而與我之丹相為配合,然後方可名之曰舍利光也。

其九曰虛空粉碎,以證極則。

此其至矣,不可以復加矣。何思何慮,無意無為,豈其有則也,而必曰則者,何與?豈其有證也,而必曰證者,何與?極之一字,且不可得而言矣,而曰則、曰證,特借其言以發明之爾。故以天地之廣大以為身矣,而身其身者,猶為未也。以太虛之空洞以為身矣,而身天地者,非其至也。而况於天地?况於身乎?至此地位,而求之三氏,蓋亦鮮其人矣。

艮背說、艮背法對社會的影響極大,後人集胡居仁(胡敬齋,14341484)《易像鈔》時,就把「艮背行庭」之說納入其中[xxxi],何元子注《易》亦從此說[xxxii]。曹元白著《道元一炁》對艮背法有所發揮,顧景星《白茅堂集》轉述之《鴻寶九敘》是對《九序》的改造,乃至金蓋山閔一得以此為開玄關的方便法門等等。關於艮背功夫,筆者將另擬專文介紹。

隨著功夫的深入,林子對《九序》又有一些深化補充,《全集‧破迷‧自立性命》林子曰:「心屬火,其色赤,故謂之丹。余嘗即此性命之心丹言之,概有其四。有所謂人丹,而曰紫金者,昔所稱陰丹也。有所謂天丹,而曰黑金者,昔所稱陽丹也。有所謂陰陽配合,而曰黃金者,昔所稱三家相見結嬰兒也。又有所謂非陰非陽,混混沌沌,而從太虛中來者,昔所稱舍利光也。」即在陽丹與舍利光中增加了一個「黃金」。《統論‧夏語續》,盧文輝問竅竅光明之旨,林子曰:「心七竅也,七竅相通,竅竅光明,自能透滿於一身之內。身大竅九,小竅八萬四千也,竅竅俱開,竅竅光明,自能透滿於天地之內,至於天地之竅,無數無盡,不可得而紀也。無數無盡,竅竅光明,自能透出於天地之外,而與太虛同體矣。始而虛其心也,旣而虛其身,又旣而虛天地,虛而無虛,無虛而虛,虛也不知,無虛也不知,此三氏極則之教,所以能卓越千古,而曰道統中一之傳。有不在於斯者,余不能知之矣,余不能知之矣。」[xxxiii]則是對八、九序的具體解釋。
林子論功夫以由存心、守中至凝神氣穴為主,但其艮背、行庭至凝神氣穴之說因人們收益甚大已經廣泛傳播。如何處理艮背與存心這一問題呢?林子說:

性而神也,旣寄之於肉團心裏矣。神,火也,遇物則燃,其能不為物所引而去之者乎?然而夜氣清明之候,而神則猶在肉團心裏矣。日復一日,人化為物,豈特為物所引而去之而已耶?故先收此放心而艮之於背以立基也,然後將此神氣復返性命而歸於一者,所謂陰陽而太極者。若也不知艮背,則不知存心。不知存心,則不知立基。基不立矣,神其有不馳乎?旣馳矣,氣其有不散乎?氣旣散矣,則亦安能返陰陽而太極之以復我一點靈光耶?

意謂艮背即是收放心回於肉團心,知艮背,即知存心。他又以「權實」的方法來加以協調。《全集‧權實》篇是萬曆十二年(1584)之後的作品[xxxiv]。如其《艮背權實》說:

洪生問曰:「艮背之教,豈非出於《易》乎?」林子曰:「然。夫艮背之言,雖出於《易》,而余竊之以接初學之士者,殆非《易》之所謂真實義也。」、「敢問《易》之真實義?」林子曰:「艮其背者,盎於背也,《象》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而孟子所謂『立天下之正位』者,艮背之要旨,入門之大法也。而余每竊之以為教者,庶或有信而從之矣。要之,欲人都從背上做工夫,而念念皆歸於背,以收拾此放心,望門而入之一法也。」洪生曰:「文誼嘗竊窺夫子之教,或以艮背為止念之功,或以艮背為降伏之法,亦惟存乎其人爾,豈非釋氏所謂權實二用也?」林子曰:「然。余或以《易》之艮背而與初學者道也,只從念之路頭上做工夫者,其權乎?余或以《易》之艮背而與上達者道也,又從心之實地上做工夫者,其實乎?然念雖起於心,而心之實地,則本無念也。心本無念,而反為念之所奪者,此止念之功不可以已也。」

這樣以降伏妄念之艮背、存心為權,以心本無念之艮背、存心為實的方法,就較好的解決了艮背與存心的問題。

(二)《圭旨》的功夫架構與三一教關係

《圭旨》分功夫為九節(九步),其一曰:涵養本原,救護命寶。附有退藏沐浴工夫、玉液煉形法則。其二曰:安神祖竅,翕聚先天。附有法輪自轉工夫、龍虎交媾法則。其三曰:蟄藏氣穴,眾妙歸根。附有胎息訣、行立坐臥四禪功夫。其四曰:天人合發,採藥歸壺。附有聚火載金訣法。其五曰:乾坤交媾,去礦留金。附有卯酉周天口訣。其六曰:靈丹入鼎,長養聖胎。附有行火候法。其七曰:嬰兒現形,出離苦海。其八曰:移神內院,端拱冥心。其九曰:本體虛空,超出三界。前三節就以由存心、守中、凝神氣穴為主,而以艮背、行庭、通關、採取天地為輔。基本上是依著林子的功夫理論。

1.《圭旨》前三節功夫與三一教的關係

第一節敍說存心,先存之以虛其心,次忘之以廓其量。後有退藏沐浴功夫,說此功夫:「近代諸人標為艮背。原夫心屬乎火,而藏之以背之水者,洗之之義也;心居乎前,而藏之以背之後者,退之之義也。」約當於《九序》之艮背,不過有所發揮,且逞露了與三一教無關的尹真人「涵養本原為先,救護命寶為急」(存山根,通夾脊,達命府)的口訣。又有〈玉液煉形法則〉,說以意行氣,起始於舌下玄膺,周行於一身,「不唯貫穿諸經,亦能通達諸竅。即《心印經》所謂『七竅相通,竅竅光明』是也。」約當於《九序》之通關。《圭旨》說通關蕩穢與退藏救護相為表裏,而退藏當與第三節蟄藏氣穴同看。由心退於背是為了解除煩燥火炎之患。但從退藏越過守中,一下到了蟄藏,即使說「翕聚(安神祖竅,翕聚先天)、蟄藏相為表裏,非翕聚則不能發散,非蟄藏亦不能發生,是此二節一貫而下,兩不相離者也」。也無法調和尹真人功訣與林子功訣的矛盾,這讓我們猜測出《圭旨》是經過改寫而成的。
第二節所言祖竅,也稱為中,在心腎間,「心臍相去亦有八寸四分,而中心之中,適當四寸二分之中處也。此竅正在乾之下、坤之上、震之西、兌之東,八脈九竅、經絡聯輳、虛閑一穴,空懸黍珠,是人一身天地之正中,乃藏元始祖炁之竅也」。此守中功夫與《九序》第四安土敦仁相當。《圭旨》說:「然中字有二義:若曰中有定在者,在此中也;若曰中無定在者,乾坤合處乃真中也。以其可得而允執也,故曰有定在。然豈特在此一身之內為然也?是雖一身之外,而遍滿天地,亦皆吾心之中也。又豈特在此天地之內為然也?是雖天地之外,而遍滿虛空,亦皆吾心之中也。」這與《全集‧論語正義纂卷下》林子所說完全一樣:

中有定在者,在此中也;而曰中無定在者,乾坤合處乃真中也。以其可得而允執也,故曰有定在。然豈特在此一身之內為然也?是雖一身之外,而遍滿天地,亦皆吾心之中也。又豈特在此天地之內為然也?是雖天地之外,而遍滿虛空,亦皆吾心之中也[xxxv]

後有〈法輪自轉功夫〉,說「釋家謂之法輪,道家謂之周天,儒家謂之行庭」,相當於《九序》之周天。又有〈龍虎交媾法則〉,此則全是丹家語言,謂之心腎交媾以產藥,從功夫說,相當於《九序》第五採取天地,以收藥物,此藥即是第四序所說的陰丹。
《圭旨》未說明守中、行庭、交媾的關係,《九序》之二三四五序所言行庭、通關、守中、結丹次序亦較為混亂,以致其後學解釋時莫衷一是。其實林子在《心聖直指》中已經說明,守中即為立極,極立自然周天運轉(行庭)。進一步說,行庭即可通關,通關後心腎(龍虎)自然交媾,而有所凝結,是為藥物。
第三節相當於《九序》第六凝神氣穴,裏面有天人一氣相通一段「夫天人之際,唯一氣之相為闔辟,相為聯屬已爾,而非有二也。故我而呼也,則天地之氣於焉而發而散;我而吸也,則天地之氣於焉而翕而聚。此天人相與之微,一氣之感通者然也」是對《統論‧心本虛直指》林子答問的精寫

林子曰:「天人之際,唯一氣之相為闔辟,相為聯屬已爾,而非有二也。」或問:「天人異矣,而曰一氣相為闔辟,相為聯屬者,何也?」林子曰:「天人豈異邪?故我而呼也,則天地之氣於焉而發而散;我而吸也,則天地之氣於焉而翕而聚……此蓋天人相與之微,一氣之感通者然也。」[xxxvi]

按真正天人一氣之功夫本應是《圭旨》「靈丹入鼎」一節之後才有,由此約知《圭旨》作者非真正明瞭丹道者(此步丹家也有認為是先天氣者,其實只是「後天呼吸微微風,引動先天橐籥功」的地步)。第一部分所引從肉團之心復返於天地之間,又從天地間之復返於真人呼吸處之文亦出自此節。

後有〈胎息訣〉,所引亦甚駁雜,其中《太始氏胎息訣》、《性空子胎息訣》出自盧文輝《中一緒言》,對照如下:

《圭旨‧太始氏胎息訣》:夫道,太虛而已矣。天地日月皆從太虛中來。故天地者,太虛之真胎也。日月者,太虛之真息也。人能與太虛同體,則天地即我之胎,日月即我之息,太虛之包羅即我之包羅。豈非所謂超出天地、日月之外,而為混虛氏其人歟?

《中一緒言》:性如子曰:「夫道,太虛而已矣。天地日月皆從太虛中來。故天地者,太虛之真胎也。日月者,太虛之真息也。人能與太虛同體,則天地即我之胎,日月即我之息,太虛之包羅即我之包羅。豈非所謂超出天地、日月之外,而為混虛氏其人歟?」

《圭旨‧性空子胎息訣》:我之本體本自圓明,圓明者,是我身中天地之真胎也。我之本體本自空寂,空寂者,是我身中日月之息也。惟吾身之天地有真胎矣,而後天地之胎與我之胎相為混合,而胎我之胎。惟吾身之日月有真息矣,而後日月之息與我之息相為混合,而息我之息。唯吾身之本體旣虛空矣,而後虛空之虛空與我之虛空相為混合,而虛空我之虛空。

《中一緒言》:性如子曰:「我之本體本自圓明,圓明者,是我身中天地之真胎也。我之本體本自空寂,空寂者,是我身中日月之息也。」性如子曰:「惟吾身之天地有真胎矣,而後天地之胎與我之胎相為混合,而胎我之胎。惟吾身之日月有真息矣,而後日月之息與我之息相為混合,而息我之息。唯吾身之本體旣虛空矣,而後虛空之虛空與我之虛空相為混合,而虛空我之虛空。」

胎息而玄關大開,頓失人我天地現存形相,天人一氣相通,而後乾坤交媾(此乾坤指虛空天地,不是頂腹),一點落於黃庭,丹家名此為結胎。本不是此段功夫所能致,且盧文輝所述,是其師所謂本體虛空極則之言,放在此處也不合適。故而從功夫上說,此節所謂胎息,大約是「內呼吸」(指外呼吸微細,似有若無,而丹田有闔闢之機)而已,即使下節也不外此(大約數分鐘呼吸一次而已),至多是偶爾呼吸暫停(又或恐是用功過緊逼迫而出)。

後又有行、立、坐、臥四禪圖及解說康熙本增入〈紫中道人答問〉一篇。

2.《圭旨》中三節功夫與三一教功夫之比較

第四節天人合發、采藥歸壺,聚火載金訣法,及第五節乾坤交媾、去礦留金,卯酉周天口訣,是一段功夫的兩截。所述活子時(天人合發)采藥,拘束禁門,閉任開督,施以吸、舐、撮、閉四字訣,一撞三關,直透頂門,得與真汞配合(歸壺),結成丹砂。其所謂真鉛(藥物)入頂,即為乾坤交媾。《圭旨》說:

當其真鉛入鼎(泥丸)之時,須要驅除雜念,奮速精神,口視頂門,用志不分,霎時龍虎交戰,造化爭馳,雷轟電掣,撼動乾坤,百脈悚然,九宮透徹,金晶灌頂,銀浪衝天……少頃玉鼎湯溫,金爐火散,黃芽遍地,白雪漫天,夫唱妻隨,龍吟虎嘯,陰戀陽魂,陽抱陰魄,鉛精汞髓,凝結如珠……此際玄珠成,礦去金存。而一點金液復落於黃庭舊處矣。斯時也,溶溶然如山雲之騰太虛,霏霏然似膏雨之遍原野,淫淫然若春雨之滿澤,液液然像河水之將釋。百脈衝和而暢乎四體,真個是拍拍滿懷都是春也。

見此效驗,當行「卯酉周天」,其法曰:

其法在乾坤交媾後行之,則所結金丹不致耗散也。先以法器頂住太玄關口,次以行氣主宰下照坤臍。良久,徐徐從左上照乾頂。少停,從右降下坤臍。是為一度。又從坤臍而升上乾頂,又從乾頂而降下坤臍。如此三十六轉,是為進陽火。三十六度畢,開關以退火,亦用下照坤臍,從右上至乾頂,左邊放下坤臍,是為一度。如此二十四轉,是為退陰符。二十四度畢。

《圭旨》小結說:「此節工夫(乾坤交媾)與第四節同是一理,承上接下,端如貫珠,採取藥物於曲江之下(坤腹),聚火開之而上升於乾,乾坤交媾於九宮之上,(卯酉)周天運之而凝結於鼎(乾頂)。」

按此卯酉周天源於《鉛火秘訣》(傳說為張三丰作)和對丹訣的別解,是由行氣主宰以運周天的延伸。而此兩節功夫與下靈丹入鼎實乃上品丹道坎離交媾(一般丹書稱為乾坤交媾)之法,胎息還元之初功,其「天人合發」之機,並沒有真正透破玄關,天人一氣,仍然以後天氣為主。至長養聖胎一節時,才感合天地間之陽。反觀《圭旨》前幾節「觀心得道」、「守中抱一」、「天人合發」等說法,就顯得太虛玄而不切實際了。
此段功夫約是林子所說《九序》第七序結陽丹、以身天地階段。林子以太虛、天地、人身為三個層次,其理論建立在玄想之上,七序所謂「蓋我之氣,天地之氣也。故我能先氣我之氣,然後能氣天地之氣以為我之氣也。旣能氣天地之氣以為我之氣,則能以我之氣而融通於天地之氣,而與天地之氣為同流矣。如此,則天地廣大之中,自然有所凝結,而與我之丹相為配合,然後方可名之曰陽丹也」,亦是不明丹道真諦湊泊而出,故而後面才會有陰陽配合「三家相見結嬰兒」之黃金之實說。《九序》之第八序、第九序,恐非林子親身全歷之境,又未得丹道真傳,所以不如《圭旨》切實,不過《圭旨》七、八、九節也相當亂。
第六節靈丹入鼎、長養聖胎。靈丹入鼎,大約與《全集‧破迷‧自立性命》之黃金相當;長養聖胎,大約與《九序》之舍利光相當。靈丹入鼎(黃庭神室)之功,《圭旨》說:

然而珠在崑崙,何由得下而結聖胎?必假神廬竊靈陽真氣以催之太陽真火以逼之,催逼旣久,則靈丹應時脫落,吞入口中,化為金液,而直射於丹扃之內,霎時雲騰雨施,電掣雷轟,鏖戰片餉之間,銷盡一身陰渣,則百靈如輻之輳殼,七寶若水之朝宗,皆聚於此矣。

此後感得太空中之真陽,於是結胎,《圭旨》說:

然我旣得靈丹入鼎矣,而內外交修,煉之而復煉之,而必至於天地合德,則太虛中自然有一點真陽以與我之靈丹合而為一。蓋吾身之靈感天地之靈,則內真外應,渾然混合。《金碧經》云「磁石吸鐵,隔礙潛通」,大同此意。這段功夫全以至靜為主,老子云:「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當其兩陽乍合,聖胎初凝,必須常常覺照,緊緊護持。如小龍之乍養珠,似幼女之初懷孕。牢關神室,不可使之滲漏。

是為長養聖胎。此節有尹真人口訣說:「鼎中有寶非真寶,重結靈胎是聖胎。」可見長養聖胎之前所得皆非真寶。

後有溫養火候一篇,語病不少,如謂:「一十月工夫,存杳杳綿綿之息,三萬年氣數,在來來往往之間。所以養丹田之寶,此寶常在,奪丹鼎之珠,此珠復還。駕動河車,離塵世尾閭之海,移居天谷,上崑崙蓬島之山。前數句謂作丹之時脫胎而入口,末二句謂功成之後脫胎而出殼,中間兩句謂溫養子珠,長養聖胎。」其所謂脫胎而出殼之法「駕動河車,離塵世尾閭之海」就是妄言。

3.《圭旨》後三節功夫與三一教的關係

第七節嬰兒現形、出離苦海,及真空煉形,第八節移神內院、端拱冥心,亦是一段功夫。嬰兒實即是上節之聖胎,《圭旨》說:「前面火候已足,聖胎已圓,若果之必熟,兒之必生,彌歷十月,脫出其胞。釋氏以此謂之法身,又曰實相。玄門以此謂之赤子,又曰嬰兒。嬰兒當移胎換鼎之時,躍然而出,潛居氣穴之間(按氣穴,應作炁穴,即玄竅,據〈嬰兒出現圖〉,在中宮祖竅),又重開一混沌也。」此際嬰兒「漸露其形,與人無異」(有語病),愈要含華隱曜,鎮靜心田,若起歡忻,就著魔境。「三年功夫已完,溫養事畢。即《悟真》所謂『一霎火焰飛,真人自出現』。真人旣現,必出太玄(指尾閭)而升天谷」、「嬰兒旣長,穴不能居,自然裂竅而出、貫頂而升。此之謂出離苦海而起彼岸也」。如閔一得真人說,「嬰兒旣長,穴不能居」有語病,「真人旣現,必出太玄而升天谷」是外行人之語,因為聖胎、嬰兒是先天炁所成,不是肉團形質之物。
其〈真空煉形法〉說:

故聖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每於羲馭未升暘谷之時,凝神靜坐,虛以待之,內舍意念,外舍萬緣,頓忘天地,粉碎形骸。自然太虛中有一點如露如電之陽,勃勃然入玄門,透長谷,而直上泥丸,化為甘霖,而降於五內。我即鼓動巽風以應之,使其驅逐三關九竅之邪,掃蕩五臟六腑之垢,焚身煉質,煆滓銷霾,抽盡穢濁之軀,變換純陽之體。累積長久,化形而仙。

其實此功是得真陽以結胎,是長養聖胎那一節的功夫,被混入此節。而「變換純陽之體。累積長久,化形而仙」,是丹家形神俱妙之理想,屬末後一著,卻被放到這裏。顯得混亂了。

嬰兒移居天谷,便是出離苦海、移神內院。於此端拱冥心,抱神無為,旣能開發出六通(按〈天人合發〉一節就能有相似神通),又能出神化影。《圭旨》述有唐宋以來開頂出神之法(成說如是,但開頂不定出陽神,尚未脈住氣停故):

「成就頂門開一竅,個中別是一乾坤。」蓋頂門一竅豈易開哉。先發三昧火透之,不通。次聚太陽火衝之,略啟。二火騰騰,攻擊不已。刹時,紅光滿界,紫焰彌天,霹靂一聲,頂門開也。故呂純陽曰:「九年火候直經過,忽爾天門頂中破。真人出現大神通,從此天仙可相賀。

又略有上品丹法出神之法:

常以靈和寂照為心,虛空不住為觀,抱本還原,復歸太極。由此進進不已,及其無上可上,玄之又玄,無象可象,不然而然,則一靈之妙有,遍法界而圓通,貫雲漢以高躋,與窈冥而俱合,此天谷元神煉到至極至妙之處也。

《圭旨》言只至此,沒有點明天人相貫,嬰兒得太虛中一點至陽點化,遂爾陽神現形,與太虛同體,隱現無礙。觀下一節,則知《圭旨》所說亦是沿襲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之陳說,所以本段說:「出神太早,丹經之所深訶,旣得其母,當返其始。常留神於天谷,復歸如嬰兒,不識不知,唯深唯寂,陽光無漏,則愈擴愈大,彌遠彌光,自然變化生神。生之再生,則生生而無盡;化之又化,則化化而無窮,子又生孫,百千萬億。」而在下節又把此神斂藏於祖竅,做還虛合道功夫。
上兩節為傳統丹法,與三一教關係不大。從其混亂的情況看,也可知今本《圭旨》編者的水準有限。
第九節本體虛空、超出三界。此節是尹真人「以其夙植靈根,更得教外別傳之旨。忽一日禪關參透,豁然貫通」,而傳出的「千佛秘藏」,但《圭旨》所述雖曰煉虛,實是煉神還虛功夫,所以說:

此法只是復煉陽神,以歸還我毗盧性海耳。所以將前面分形散影之神攝歸本體,又將本體之神銷歸天谷,又將天谷之神退藏於祖竅之中。如龍養額下之珠、若雞抱巢中之卵,緊緊護持,毋容再出,並前面所修所證者,一齊貶向無生國裏,依滅盡定而寂滅之,似釋迦掩室於摩竭,如淨名杜口於毗耶。此其所以自然造化,而復性命之而復虛空之之不可以已也。

而其言功夫進境曰:

神百煉而愈靈,金百煉而愈精,煉之而復煉之,則一爐火焰煉虛空,化作微塵萬頃冰壺,照世界大如黍米。少焉,神光滿穴,陽焰騰空,自內竅達於外竅,外大竅九,而九竅之中,竅竅皆有神光也。小竅八萬四千,而八萬四千竅之中,竅竅皆有神光也。徹內徹外,透頂透底,在在皆有神光也。如百千燈照耀一室,燈燈互照,光光相涉,而人也、物也,莫不照耀於神光之中矣。

從而塞乎天地之間,以滿東魯聖人乾元統天之分量也。從而遍入塵沙法界,以滿西竺聖人毗盧遮那之分量也。乃至神光化為舍利光,普照於三十大千世界。充塞於極樂世界。旣而又升於袈婆幢界,又升於音聲輪界,復直衝於勝蓮華世界,得與賢勝如來相會。彼此舍利交光,吻合一體,如如自然,廣無邊際。「到此地位,方知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遍法界是個如來藏,盡大地是個法王身。」
對照《道統中一經》、《中一緒言》。則知上說不過是林子所說「七竅相通,竅竅光明」的演化:

《全集‧道統中一經》:三一教主言:「心七竅也,七竅相通,竅竅光明,自能透滿於一身之內。身大竅九,小竅八萬四千也,竅竅俱開,竅竅光明,自能透滿於天地之內,至於天地之竅,無數無盡,不可得而紀也。無數無盡,竅竅光明,自能透出於天地之外,而與太虛同體矣。」

《統論‧中一緒言》:性如子曰:「靈光從內竅達於外竅,外大竅九,而九竅之中,竅竅靈光也。外小竅八萬四千,而八萬四千竅之中,竅竅靈光也。而豈特吾身之竅竅靈光焉已耶?上而達於九天,而九天之上,竅竅靈光也。下而達於九地,而九地之下,竅竅靈光也。外而達於太虛,而太虛無竅之竅,竅竅靈光也。」

此節所述功夫,與《九序》第八「太虛之中自然有所凝結,而與我之丹相為配合」而成之舍利光相應,進而光光擴展,遍滿法界。至於《九序》第九粉碎虛空極則,如林子所言:「本體,本虛空也。若著虛空相,便非本體,虛空本粉碎也。若有粉碎心,便不虛空。故不知有虛空,然後方可以言太虛天地之本體,不知有粉碎,然後方可以言太虛天地之虛空。」似與尹真人丹法之虛空粉碎相似,但今本《圭旨》的興趣不在此,而在光光擴展。

4.《圭旨》原本宗旨試探

《圭旨》第九節似乎與尹真人參透禪關之千佛秘藏無關,可惜我們無法找到尹真人的工法到底為何,而整部《圭旨》中所留下尹真人的資料也太少。除前文中所引外,《圭旨》還記載有如下信息:普照、反照、時照、內照四圖原為其所繪,《太極圖文》中有他的一段話:「太極有二理,自運行而言則曰時候,雖天地不外乎一息;自凝結而言則曰真種,雖一黍可包乎天地。宿蟄歸根,晏息杳冥,是為時侯太極;孕字結實,交媾結胎,是為真種太極。人能保完二極而無失,則可以長生不化,豈止盡年令終而已哉。」其靜室中有一聯云:「覺悟時切不可妄想,則心便虛明;紛擾中亦只如處常,則事自順遂。」曾說:「人受天地中氣以生,原有真種,可以生生無窮,可以不生不滅,但人不能保守,日日消耗,卒至於亡。間知保守,又不知煆煉火法,終不堅固,易為造化所奪。苟能保守無虧,又能以火煆煉,至於凝結成丹,如金如玉,可以長生,可以不化。」有訣曰:「空洞無涯是玄竅,知而不守是工夫。」[xxxvii]又曰:「欲求大藥為丹本,須認身中活子時。」又偈云:「因讀《金丹序》,方知玄牝竅。因讀《入藥鏡》,又知意所到。大道有陰陽,陰陽隨動靜。靜則入窈冥,動則恍惚應。真土分戊己,戊己不同時。己到但自然,戊到有作為。烹煉坎中鉛,配合離中汞。鉛汞結丹砂,身心方入定。」
《九鼎煉心圖》收有《九轉丹詩》,第九轉中說「未生身處一輪明」,《太極圖》中稱其爲度師之語。詳審此九詩,乃丹家正統之說,故推測此詩即是吳之鶴於「唐太史新菴先生故篋中」所得之物,而此九轉丹詩為尹真人所作(故其弟子稱為其為度師),其弟子依此詩演繹而成《圭旨》原書。其詩云:

第一轉:

揩磨心地煉金丹,止念當爲第一関。

念斷自然情識斷,須知水靜沒波瀾。

第二轉:

祖竅開時入杳冥,坎離鉛汞自氤氳。

天然眞火知時煉,煉出西乾月半痕。

第三轉:

外直中通世罕聞,惟求枝葉不求根。

油從此處徐徐進,一點靈光漸漸明。

第四轉:

陽烏海底奮神威,正是金丹四轉時。

奪得先天眞種子,河車搬運過曹溪。

第五轉:

肘後金晶飛上來,霞光燦爛顖門開。

三花聚頂烹龍虎,珠落黃庭結聖胎。

第六轉:

金烏飛入廣寒宮,白虎張威待赤龍。

赤龍奮力歸金鼎,掌握神珠照眼紅。

第七轉:

十月胎靈已躍然,嬰兒法乳要三年。

蟄藏住息溫溫養,猶龍潭底抱珠眠。

第八轉:

陽極陰消丹已成,神光赫赫耀金庭。

脫離苦海分胎出,自在崑崙頂上行。

第九轉:

無丹無火亦無金,颩却鉗錘沒處尋。

還我本來眞面目,未生身處一輪明。

此九轉與《圭旨》九節工夫對照如下:第一轉止念(覺寤時切不可妄想,則心便虛明;紛擾中亦只如處常,則事自順遂),對應涵養本原。工夫與陳虛白《規中指南》止念第一相同。第二轉祖竅開(空洞無涯是玄竅,知而不守是工夫),對應安祖祖竅。此祖竅,一名玄關、玄牝,工夫大約與《規中指南》采藥第二、識爐鼎第三相同。第三轉「油從此進」對應添油接命,「靈光漸明」(即前說「月半痕」)對應蟄藏氣穴,工夫大約與《規中指南》入藥起火第四相似。第四轉採真種,對應采藥歸壺。其所說河車搬運是為後一節工夫。此段工夫大約與《規中指南》坎離交姤第五相似。第五轉肘後飛晶、珠落黃庭,對應乾坤交媾、靈丹入鼎,工夫與規中指南乾坤交姤第六相似。第六轉神珠(鼎中有寶非非真寶,重結靈胎是聖胎)對應兩陽凝合、長養聖胎。其所說神珠,參照《圭旨》,不是靈丹入鼎之珠,而是珠落黃庭之後,採取虛空之陽凝結而成。第七轉溫養,是爲移神內院。第八轉離海分胎,對應嬰兒現形、出離苦海,工夫與規中指南陽神脫胎第八相似。第九轉真面目,對應本體虛空,工夫與《規中指南》忘神合虛第九相似。
由是,我們以為這九首丹詩,可以代表《圭旨》原本宗旨。

(三)《圭旨》的功夫理論與三一教關係

除九節功夫外,最能體現《圭旨》修煉理論的是〈性命說〉,丹道功夫不外性命雙修、返本還源而已,對性命雙修的解釋就能體現出其丹法特點。下面筆者不再展開,只以此說為例來說明其與三一教的關係。
〈性命說〉破題便說:

夫學之大,莫大於性命。性命之說,不明於世也久矣。

此句即從《全集‧性命》林子小序中得來:「夫學之大,莫大於性命,性命之學,不明於世,而以神氣為性命者比比皆是也,豈非其玄微之致不可使知焉?」[xxxviii]接著闡明甚麼是性命:

何謂之性?元始真如,一靈炯炯是也。何謂之命?先天至精,一炁氤氳是也。

說明性命關係:

有性便有命,有命便有性,性命原不可分。但以其在天,則謂之命;在人,則謂之性。性命實非有兩。况性無命不立,命無性不存,而性命之理,又渾然合一者哉。故《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中庸》曰「天命之謂性」,此之謂也。

林子有謂:「然性命之學,始於神氣。神則有炯炯而不昧者在焉,而性空故也;氣則有氤氳而不息者在焉,而命空故也。」《中和集‧性命論》說:「夫性者,先天至神,一靈之謂也。命者,先天至精,一氣之謂也。」《中庸》說「天命之謂性」,林子解釋道:「在天謂之命,在人謂之性,此固先儒之所嘗道者。今專以其賦於人者言之,而性命則本渾然於吾身天地之中矣。」可見這兩節是對林子論述的精括和依據其他丹經而作的再創。

〈性命說〉繼而批評佛道單修性、命之非,說明性命當要雙修:

乃玄門專以氣為命,以修命為宗,以水府求玄立教,故詳言命而略言性。是不知性也,究亦不知命。禪家專以神為性,以修性為宗,以離宮修定立教,故詳言性而略言命。是不知命也,究亦不知性。豈知性命本不相離,道釋原無二致。神氣雖有二用,性命則當雙修也哉?

此段亦是林子之語所改編:「或有以氣為命者,曰我玄學也,而以修命為宗。或有以神為性者,曰我禪學也,而以修性為宗。此玄禪二學,而性命之所由分也。道門張用成嘗曰:『道家以命宗立教,故詳言命而略言性;釋氏以性宗立教,故詳言性而略言命。性命本不相離,道釋本無二教,彼釋迦生於西方,亦得金丹之道,性命兼修,是為最上乘法,故號曰金仙。』」其所說「水府求玄、離宮修定」是丹家常語。繼而點出聖賢之學:

唯賢人之學,存心以養性,修身以立命。聖人之學,盡性而至命。

則本於林子「性而心也,而一神之中炯。命而身也,而一氣之周流。故聖人之學,盡性而至命也。賢人之學,存心以養性,修身以立命也」之說。

接著〈性命說〉分析性命、神氣及心身的關係:

謂性者神之始,神本於性,而性則未始神,神所由以靈。命者氣之始,氣本於命,而命則未始氣,氣所由以生。身中之精,寂然不動。蓋剛健中正、純粹精者存,乃性之所寄也,為命之根矣。心中之神,感而遂通。蓋喜怒哀懼、愛惡欲者存,乃命之所寄也,為性之樞矣。性而心也,而一神之中炯。命而身也,而一氣之周流。故身心,精神之舍也。而精神,性命之根也。

我們看看林子說法,林子曰:「神本於性,而性則未始神,神所由以靈也。氣本於命,而命則未始氣,氣所由以生也。」林子引蕭廷之的話說:「形中之精,寂然不動。蓋剛健中正,純粹精者存,乃性之所寄也,為命之根矣。心中之神,感而遂通。蓋喜怒哀懼、愛惡欲者存,乃命之所寄也,為性之樞矣。」性而心也數句見上段所引。很明顯《圭旨》熟透林子之語,不過插入「故身心,精神之舍也。而精神,性命之根也」[xxxix]的結語,與林子以為性命為精(氣)神之根,精神為性命之用,而性命之學,始於精神之說不同。
後文尚多,對照起來會讓讀者生厭。因此下面再舉數例,不作全篇考查。大致而言,《圭旨》徵引林子(及盧文輝)之語,精心編寫創作,似是天衣無縫(卻難免有因拼湊而出現的硬傷),出此一篇妙論,闡述性命雙修之理。舉例如下:

〈性命說〉:「故盈天地間,皆是生氣,參贊兩間,化育萬物。其命之流行而不息者乎?蓋生之理,具於命也。盈天地間,皆是靈覺,明光上下,照臨日月,其性之炳然而不昧者乎?蓋覺之靈,本於性也。未始性而能性我之性者,性之始也。未始命而能命我之命者,命之始也。」

林子曰:「盈天地間,皆是生氣,其命之流行而不息者乎?盈天地間,皆是靈覺,其性之炯炯不昧者乎?」

林子曰:「我之覺靈炯炯而盈於天地之間矣,故能明光上下,照臨日月,蓋我之性本如是,而非有加也。我之生氣流行而盈於天地之間矣,故能參贊兩間,化育萬物。蓋我之命本如是,而非有加也。」

林子曰:「有命便有性,有生便有覺也。余於是而知性命不可得而二也。」「然則生謂之命,覺謂之性,可乎?」林子曰:「惡乎可載!蓋生之理具於命,而覺之靈本乎性也。」

性如子曰:「未始性而能性我之性者,性之始也。未始命而能命我之命者,命之始也。」

此處《圭旨》把四段三一教論說融為一段。又如:

〈性命說〉:「性有氣質之性,有天賦之性;命有分定之命,有形氣之命。君子修天賦之性,克氣質之性;修形氣之命,付分定之命。分言之,則二;合言之,則一。其中有理。是以神不離氣,氣不離神,吾身之神氣合,而後吾身之性命見矣。性不離命,命不離性,吾身之性命合,而後吾身未始性之性、未始命之命見矣。夫未始性之性、未始命之命,是吾之真性命也。我之真性命,即天地之真性命,亦即虛空之真性命也。」

「張子厚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何謂也?」林子曰:「天地之性,天命之性也,純乎天之命,而不少雜之以人者,性善之性也。惟此善,故率之則可謂之道。若夫氣質之性,而可率乎哉?」

林子曰:「然而性也,而寄之於其心;命也,而寄之於其身。故聰明睿智者,心也,而本於性;富貴貧賤者,身也,而由於命。」

林子曰:「心,心也。四肢百骸皆身也,而屬乎精與氣矣。精藏於腎,而化生之機在我也;氣原於臍,而呼吸之機在我也。則是精與氣也,而又屬乎命矣。」

性如子曰:「然而神不離氣,氣不離神,吾身之神氣合,而後吾身之性命見矣。性不離命,命不離性,吾身之性命合,而後吾身未始性之性、未始命之命見矣。夫未始性之性、未始命之命,是吾之真性命也。我之真性命,即天地之真性命、虛空之真性命也。」

〈性命說〉:「故聖賢持戒定慧而虛其心,煉精氣神而保其身。身保則命基永固,心虛則性體常明。性常明則無來無去,命永固則何死何生?况死而去者,僅僅形骸耳。而我之真性命,則通晝夜、配天地、徹古今者,何嘗少有泯滅也哉?」

李道純《中和集‧性命論》:「高上之士,性命兼達,先持戒定慧而虛其心,後煉精氣神而保其身。身安泰則命基永固,心虛澄則性體圓明。性圓明則無來無去,命永固則無死無生。」

林子曰:「人而死者,形骸也。而性命則固未嘗滅矣,此蓋性命之微,其則乎晝夜、徹古徹今,而無死無生乎?」

從此可見,《圭旨》在徵引三一教著作後重新進行了創作,使性命之說更加清晰透徹。再如:

〈性命說〉:「嘗觀之草木焉,歸根復命,而性在其中矣。性而神也,則花。花而實也,而命又在其中矣。自形中之神,以入神中之性,此之謂歸根復命。」

林子曰:「余嘗觀之草木焉,歸根復命,而性在其中矣。性而神也,則花。花而實也,而命又在其中矣。」

或問:「何以謂之性?何以謂之神。」林子曰:「性之萌而神也,昭昭靈靈,炯炯不昧,故曰『自形中之神,以入神中之性,此之謂歸根復命』(白玉蟾之語)。而性命之說,莫辨於此矣!」

〈性命說〉:「又嘗譬之男女媾精焉,而一點之善落於子宮者,氣合之而為命也,而性即存於其間。其即一陰一陽之相搏,而一點落於黃中之中以成性。乃妙合而凝,不測之神乎?此之謂性命妙合。」

林子曰:「一陰一陽之相搏焉,而一點之善落於黃中之中也,成之而為性。其陰陽妙合而凝,不測之神乎?猶一男一女而媾精焉,而一點之善落於子宮之中也,成之而為人。其夫婦妙合而凝,不可知之道乎?」

此處用比喻解說性命合一、歸根復命,而性命妙合則是對林子論說的擴展與深化。

四、結 

通過以上對〈性命說〉、《圭旨》九節工夫次第和《圭旨》創作時間、刊刻地點的分析,以及对《圭旨》原旨的探索,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原本《圭旨》核心內容可能即是尹真人的九轉丹詩,其書可能是尹真人弟子依九轉丹詩而作的修煉秘笈,在唐皋1524年去世前已經作成,萬曆二十三年(1585)吳之鶴從唐皋故篋中得到其書。《圭旨》在吳之鶴手中時進行了增改,加入了大量三一教內容。其作者是位精通三一教之人,其書近於完美的整合了尹真人及其弟子之口訣論說、三一教教理和道書佛典理論。吳思鳴是今本《圭旨》的編輯出版者,我們幾乎可以認為吳思鳴就是今本《圭旨》的作者,只是還沒有確鑿證據證明。至於尹真人是否是尹蓬頭?尹真人高弟是誰?還需要作進一步的研究,也許將是永遠的謎了。

[1] 如三尼醫世之三尼——仲尼(孔子)、牟尼(釋迦)、青尼(老子,三一教作清尼)之名,即來源於三一教。閔一得艮背開玄關之法也是林兆恩艮背心法的深化。

[2] 《清實錄》第三八冊《宣宗實錄》卷三三八,中華書局,1986年,第134頁。

[3]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子部下冊,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八年二印,頁一○六六至一○六七。

[4] 黃伯符,名應瑞(1578-1624),刻有《太史楊復所先生證學編》(楊復所即楊起元,為佘永寧之師)、《閨範》(有佘永寧序),而此二書均為佘永寧整理刊板。

[5] 《困學集》,商務印書館,1941年,第208頁。

[6] 《困學集》,商務印書館,1941年,第209頁。

[7] 《徽州版畫史論集》,安徽人民出版社,1984年,六十頁。

[8] 《出版史研究》第六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第九十九頁。

[9] 《徽派版畫》,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13頁,注1

[10] 《徽州版畫史論集》載《圭旨》的信息,就有兩處錯誤,其一為黃一柱生平前後不一,其二說滌玄閣本有圖百餘幅。

[11] 《藏外道書》三十四冊,623頁。

[12] 《重刊道藏輯要》畢集,《重刻仙旨合宗語錄》卷六,〈或問十三條〉引語。

[13] 《彭比部集》卷十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16冊,234頁。尹蓬頭事主要依此傳。

[14] 《林子全集》,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子部雜家類第63冊,書目文獻出版社,1998年,第140頁。

[xv] 《文史》,2011年,第3期,第217-224頁。其說後刪節入束景南《王陽明佚文輯考編年》增訂版上冊之《口訣》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8-45頁。

[xvi] 《中國善本書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412

[xvii] 新安郡:隋大業三年(607)改歙州置,治休寧縣,後移治歙縣。唐武德初改為歙州、天寶時復置。乾元元年(758)又改歙州。後世因以新安為歙州、徽州所轄地之別稱。林國平在其《林兆恩與三一教》(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版)中誤為浙江新安。另早在1985年,林先生在其《試釋林兆恩的〈九序〉氣功理論》中就提到「《性命圭旨》『洗心退藏圖』『退藏沐浴工夫』條也記載有林兆恩『艮背法』的基本原理。」可惜沒有進一步探討《圭旨》與三一教關係。

[xviii] 《林子全集》,第1216頁。

[xix] 《林子全集》,第1220頁。所記附在萬曆十三年乙酉(1585)後。按萬曆十八年鄒元標遭貶,萬曆二十年前楊四知為鐘羽所彈劾(《明史‧鐘羽傳》未載具體時間)。

[xx] 《林子全集》,第1231頁。

[xxi] 《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19冊,383384頁載。〈孔子仲尼氏讚〉其七:「六經刪定古文章,洙泗源深教澤長,繼往開來參造化,大成至聖道之綱。」〈老子清尼氏讚〉其一:「金臺玉局繞彤雲,上有眞人稱老君,八十一化長生訣,五千餘言不朽文。」〈釋迦牟尼氏贊〉其五:「陀羅門啟真如出,圓覺海中光慧日,四十九年說法言,舌上蓮花古文佛。」除老子贊全同外,《圭旨》另外兩首應該改自〈性靈詩〉。

[xxii] 《林子全集》,第1217頁。

[xxiii] 引文見《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49十九冊,563頁。(因发表要求删除部分信息)

[xxiv] 古人以為觀照、思維等心理活動由「心臟」發出。林子喻人之真心為北辰,稱為天心——「堯舜之中,孔子之一,寂然不動,何思何慮之心也」,而各種妄想之心為人心,是肉團心——「若夫憧憧往來之心,是乃釋氏之所謂肉團心,余之所謂五行之心而列之肝肺脾腎者」。格去其妄即顯現虛靈不昧之真心。在萬曆元年編輯的《四書正義》還能看到這類說法,《論語正義纂》中林子說:「心屬火,內之肝心脾肺腎,猶外之木火土金水也。念念常在於欲,即謂之人心;念念常在於道,即謂之道心」(《林子全集》第416頁),《孟子正義纂》中也說:「《常清靜經》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此言心,即釋氏所謂肉團之心。既無其心矣,而所謂富貴也其能淫乎?貧賤也其能移乎?威武也其能屈乎?」(《林子全集》第487頁)明顯指「肉心」。故而筆者以為林子早年所說的「真去處」指心窩部位。

[xxv] 〈林子本行實錄〉謂:「先是教主紫金丹溫養未就,純陽呂祖乃顯化泉南,託為市藥,其訣授教主門人楊質齋,之莆以語教主,教主聆之豁然,質齋竟未解其義,再復詢之,遂忘之矣。可知大道真秘密也。」系於嘉靖四十三年之中,有誤。據《玄譚》後跋(萬曆戊戌1598年作)說張三峰「萬曆九年(1581),顧訪我師龍江夫子」,《玄譚》載:「張三峰玄談已,乃復謂林氏子曰:『子之內服紫金丹也,蓋十有餘歲矣。至於黑鐵之丹,真古今之所稀有也,子今既得之,而火候之說,乃聖人之所深秘也。予既為子詳之,子其勉之。』」《玄譚》原刊於萬曆九年,上推「十有餘歲」,故約在1570年左右林子才「內服紫金丹」。

[xxvi] 〈林子行實〉作辛未,按:辛未為萬曆九年辛巳之誤。〈林子本行實錄〉作萬曆八年。

[xxvii] 〈林子本行實錄〉:「二月,教主得消息甚異,入而斂之,只覺紫氣陶陶然,澄然一片而已,出而散之,則六虛無礙,亦不知身之所以為身,神之所以為神矣。」此年八月後,林子被門徒尊為「三一教主」。

[xxviii] 「晚年胸中有物隔礙,不措一辭,即朝夕隨侍之人,不能識其姓名,則又金丹之為禍也」,見〈林三教傳〉,《黃宗義全集》第十冊,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545頁。

[xxix] 《林子全集‧寤言錄》,第1148頁。上陽子曰:「金丹功足,漸漸上升,所謂變化不測也。」子谷子曰:「自下田而中田,自中田而上田。」

[xxx] 見《林子全集‧遍叩三門》(348頁),《心聖直指》所載相同。又《林子全集‧分內集纂要卷二》三門之失條載:「林子曰:『初余之迷於外道也,概有十年。蓋嘗師事儒門而窮物,而詞章矣,既而悔之。又嘗師事玄門而遺世,而辟糧矣,既而悔之。又嘗師事玄門而著空,而枯從矣,既而悔之。屢入迷途,幸而知返。』」(第1024頁)。

[xxxi] 見《易像鈔》第十二卷:「艮背行庭,人身面陽背陰,面離背坎,面南背北。庭者,宮中,又為直與平。艮中爻坎,即背與庭之象。林氏曰:『心之火易然也。有順吾情者,輙動心而隨之以喜。此是火然,而心不能止其所。有逆吾情者,輙動心而隨之以怒。此亦火然,而心不能止其所。始則旦晝牿亡,終則夜氣不存。夫至於夜氣不存,豈曰然之云乎?而燎原之勢,殆有不可得而撲滅矣。』」

[xxxii] 《易解》:「艮其背,主靜之功,學者之事也。人之精神,盡在於面,不在於背,故聖人教之以艮其背,此求止法也。使面之所向,一如其背,則應用交錯,擾擾萬端,未始不寂然矣。然而其初未能也,必自艮背而入。」

[xxxiii] 《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18冊,第51頁。

[xxxiv] 《權實》中提到《元神實義》,當在此篇之後作,《元神實義》作於萬曆十二年(1584)。

[xxxv] 《林子全集》,第417頁。

[xxxvi] 《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19冊,174頁。

[xxxvii] 袁黃(1553-1606),浙江嘉善人(吳之鶴序有「浙東世家」之語),其《祈嗣真詮》云:「故道家宗旨,以空洞無涯為元(玄)關,以知而不守為法則,以一念不起為工夫,檢盡萬卷丹經,有能出此者乎?」(《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八十冊,第559頁)。這段文句很重要,可從一個側面證明《圭旨》原本自有其源,而與三一教無關。

[xxxviii] 《林子全集》,第132頁。林子論述性命的篇章主要集中在《全集》之《中庸正義纂》、《性命》篇中,《統論‧性命答問》(《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18冊,第442445頁),則是《性命》篇的精選。以下引文基本上出於此(盧文輝的出自《中一緒言》),恕不出頁碼。

[xxxix] 此數句本於《中和集‧性命說》:「是知身心兩字,精神之舍也。精神,乃性命之本也。」見《道藏》第四冊,第503頁。

文章已刊《弘道》 2019 年第 3 期 (略有修改),另外,本來人完成的《性命圭旨校注》已出,可以看到更多的證據等。


當下書房
为振兴强盛国家而读书,为救度利益一切众生而读书;我读,你也读。努力读本科书、努力读课外书,无论任何年龄也不停读书,这是容易取得成功及无负此生的必要条件之一。 为自己而读书是小乘,为国家而读书是中乘,为众生而读书是大乘。#常观世音微语录# ​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