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穎【毛穎 即毛筆，此文以筆拟人，故云。穎，禾尾；带芒的榖穗。此謂毛筆頭上尖銳的鋒毫。】者，
中山【中山古國名，春秋末年鮮虞人所建，在今河北省定縣、唐縣一带，後為趙所滅。又《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十八“江南道·宣州潥水縣”云：“中山在縣东南一十五里，出兔毫，為筆精妙。”】人也。
其先明眎【眎“視”的古字。《禮·曲禮下》云：“兔曰明視。”孔穎達疏：“兔曰明視者，兔肥則目開而視明也。”】，佐禹治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為十二神【十二神，古代相傳與十二支相應的十二个神，即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猪。十二支與方位的關係是：北方，子属陽水，亥属陰水。東方，寅属陽木，卯属陰木。南方，巳属陰火，午属陽火。西方，申属陽金，酉属陰金。中方，辰、戌属陽土，丑、未属陰土。即卯兔是属於東方，與四季相配，東方属春，主生萬物。】。
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萬物同，當吐而生【吐而生，晉張華《博物志》卷四“物性”云：“兔舔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舊有此說，余目所未見也。”】。”已而果然。
明眎八世孫?（古字，指兔子），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竊恒娥【恒娥即姮娥，神话中的月中女神。《淮南子·覽冥》：“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姮，本作“恒”，俗作“姮”，漢代因避文帝劉恒諱，改稱常娥，通作嫦娥。】，騎蟾蜍【蟾蜍《後漢書·天文志上》“言其時星辰之變”注云：“羿請無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之以奔月……姮娥遂托身於月，是為蟾蠩。”蟾蠩即蟾蜍，後用為月亮的代稱。】入月，其後代遂隱不仕云。
居東郭【郭外城；古代在城的周邊加築的一道城牆。】者曰？（古字，指狡兔），狡而善走，與韓廬【韓廬 亦作“韓子廬”、“韓獹”，戰國時韓國良犬，色墨。】爭能，廬不及，廬怒，與宋鵲【宋鵲 春秋時宋國良犬名，後亦泛指良犬。】謀而殺之，醢【醢 肉酱。又古代酷刑，將人剁成肉醬。】其家。
秦始皇時，蒙將軍恬【蒙將軍恬 蒙恬，姬姓，蒙氏，名恬。秦始皇時期的著名將領，傳說他曾改良过毛筆。】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
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長鬚，八竅而趺居【八竅而趺居生有八竅而盤腿端坐。八竅，《埤雅·釋獸》：“蓋咀嚼者九竅而胎生，獨兔雌雄八竅。”眼、耳、鼻、口為七竅，生殖孔、排泄孔合為一竅，共為八竅。】。
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俘於章臺宮，聚其族而加束缚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
穎為人強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錄，陰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說，皆所詳悉。
又通於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高，下及國人，無不爱重。
又善隨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默不洩。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往。
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決事，以衡石【衡石 泛指秤重量的器物。衡，秤。石，古代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為一石。】自程【自程 自定限額；自作衡量、估計。】，雖宮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
穎與绛人陳玄【绛人陳玄 陳玄為墨的别稱，墨色黑，存放年代越陳越佳，故稱。绛，古地名，今山西省侯馬市，唐時绛縣土貢有墨，故云绛人。】、弘農陶泓【弘農陶泓弘農，漢置弘農縣，在今河南靈寶東北黄河沿岸，唐時此地土貢有瓦硯。陶泓，陶製的硯，硯中有蓄水處，故稱。】及會稽褚先生【会稽褚先生会稽，古郡名，秦置，今江蘇東部及浙江西部地。唐時会稽縣（今浙江紹興）土貢有紙。褚先生，指漢褚少孫，為博士。此代指紙的别稱。】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
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輙俱往，上未嘗怪焉。後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髮禿，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笑曰：“中書君老而禿，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邪？”
對曰：“臣所謂盡心者。”因不復召，歸封邑，終於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於毛，所謂魯、衛、毛、聃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
《春秋》之成，見絕於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賞不酬劳，以老見疎，秦真少恩哉！
轉自：毛穎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