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过年 || 作者 刘耀堂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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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6 08:27
上海
童年时总听老人们挂在嘴边的那句漫不经心地人生感叹:“唉——,一辈子人快得很!”,说真的当时不仅仅是不理解,甚至感觉他们在哄孩子玩,眼看着大人们的“为所欲为”,真恨不得自己能神速地长大!日复一日的上学和永远干不完的农活真像是推着石磨转圈,日子总是个望不到头的漫漫征途,心里盘算着的每一个节日总感觉遥遥无期,特别是那可以穿新衣服、吃好吃的、自由玩耍、热闹非凡的过年。青少年时读着那光阴似箭、白驹过隙之类的词句还是不能理解时间的飞快和珍贵,充耳不闻家长和老师的批评和提醒,肆意挥霍着那美好的大把时光,总感觉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时间。而如今已知天命的我深深地理解了老人们那句感慨,觉得光阴不仅似箭,而且是甚似火箭!
常言道:“过了腊八就是年”,一眨眼就到了年根,又是一个春节马上来临,相信一个个身处异国或他乡的游子们要么盘算着回家过年、要么面对着种种无奈而一声叹息、要么默默舔舐那乡愁的伤痛!老人们依然说着那句“你们忙,就别回来了”的口头禅,把对孩子们的思念暴露得像那皇帝的新装,他们恰恰是望眼欲穿地期待着孩儿们的归来和陪伴!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迁、观念的更新、商业的繁荣、物质的丰富,今天的春节已不再像童年时期那么热闹非凡和令人期待,但过年是中国人心里挥之不去的情节!
小时候,还在那土坯房里上学被冻得瑟瑟发抖时就开始掰着指头盘算春节的到来,心不在焉地读着那该死的课文,唯有读到鲁迅先生《少年闰土》中那句“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时,确实产生了莫大的共鸣。那时候似乎总把很多的愿望都堆积在一起,等待过年时一并去实现,也许与当年艰辛的父母或无奈、或真实地那句“等到过年的时候……”的许诺有关。在我们童年的时代,只有过年时大人才有可能从紧巴的生活中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服,甚至有时候只能混件哥哥因为长高了个头而换下来的二手货;只有过年时才能敞开肚皮吃几顿肉和白面馒头;只有过年时才能磕那车辐条曲成的“洋火枪”,或者一颗一颗燃放那珍贵无比的鞭炮;只有过年时才不给孩子们派繁重的家务活;只有过年时才能肆无忌惮地玩上几天;只有过年时才能白天黑夜地看社戏;只有过年时才能理所应当的走亲访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我们每逢过年的欢乐似乎在践踏父母的忧愁!
杀猪
杀猪是过年的序幕,每逢腊月村子里陆续开始杀过年猪,二师兄那惨叫声不断打破乡村的宁静,但在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心中那叫声像是吹响了过年的号角。大人们忙前忙后的身影,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嬉戏,唯有精心喂养了一年猪的母亲以在厨房的忙碌掩藏着心里的不舍,甚至难过,世界就是如此无奈的一个食物链。大人们关心的是今年的猪大不大、肥不肥,孩子们最关心的却是拔猪鬃、收猪毛、抢猪尿泡和吃猪肉。
当年猪鬃是个很贵的东西,一斤可以卖好几块钱,猪毛价格就低了好多,可能一斤也就几毛钱,一般地,猪鬃和猪毛都是孩子们的专属,早都被我和哥哥列入了年度计划,收集好后以全国统一价格交售到当时那神圣的供销社,换来的钱就可以买副扑克牌和几挂鞭炮。拔猪鬃可不是个轻而易举的事,孩子们蹲在被刚刚杀倒的猪旁边,只能央求大人帮忙,有经验的人会蘸点猪血往猪鬃上一涂,再擦上黄土,这样拔起来发塞不打滑,为了多卖几个钱,往往从猪头到尾部的整个猪背的毛都被当猪鬃给拔掉,心满意足的孩子攥着两把猪鬃飞快地跑回家放在最稳妥的地方,随即提着篮子返回现场等待着收集猪毛。猪毛要在猪被抬到滚烫的水中反复浆动一阵后才能被褪下,等猪被在水中抬出放在地上时,大人们顾不得收集猪毛这等小事,七手八脚乘着热乎劲儿只顾着褪毛,孩子们两只眼睛像鹰隼捕捉猎物一样盯着被随手丢在地上湿漉漉的猪毛,一点点都捡得干干净净,因为猪毛中早被寄托了孩子们不少的愿望。
等收集好了猪鬃、猪毛后贪玩的孩子们会暂时觉得眼前的活儿和自己关系已不太大了,对大人偶尔的召唤开始爱搭不理,大人们只有使出铩手锏:“如果你不听话,今天的猪尿泡就给狗吃了;另外,你也别想着吃肉了!”,一听这要命的威胁孩子们乖乖地顺从了大人的指挥。猪尿泡正是那二师兄的膀胱,这可是一年仅有一次的难得的玩具。等猪被收拾得白条条挂起在架上、用清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后,开肠破肚第一件事就是割取猪尿泡,孩子们眼巴巴守在旁边等待着,当大人笑眯眯地递过还有些热乎的猪尿泡时,拿到手的孩子如获至宝,心满意足一溜烟跑了开去,总会有一群孩子羡慕地跟在后面。玩猪尿泡也有些小技巧,挤干了二师兄生前还没来得及撒完的那泡尿后,放在地上用脚来回揉搓一会儿,然后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筒把它吹鼓,这样会被吹得更大一些,扎住小口便成了一个皮球状的玩具,保存好的话也能玩个十来天,孩子们的过年就从踢猪尿泡开始了。要不是满院子飘来的猪肉油香勾起孩子们的馋虫,估计为玩那猪尿泡都可能会废寝忘食,就连开饭前挨家挨户邀请族人来吃肉时都爱不释手。
民以食为天,灶王爷在中国人心目中是位需要好好侍奉的神灵,被尊为一家之主,按理说家家都有。每逢腊月二十三日正是送灶爷上天的日子,俗称小年。据说这天的晚餐不能奢华和丰盛,更不能有剩饭,以表示家中衣食不丰,好让灶爷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上得天去禀知玉帝大人,来年在衣食上不吝施舍。其实如果真有灶王爷在此,他老人家正像是上级派驻的纪检委员一样,一年中除了从腊月二十三到除夕夜期间出差之外,每天都盯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浪没浪费、节不节俭、丰不丰余他早都了如指掌,以他的智慧并不会因为一顿饭而管中窥豹,因此我们应当时常保持勤俭持家的良好习惯,杜决奢华浪费,这不正与当前倡导的珍惜粮食、光盘行动如出一辙吗?送灶爷是项严肃庄重的活动,待晚饭后把锅灶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后,家长带着孩子们恭恭敬敬跪于灶前,焚香化马,为灶爷送上出差期间生活、打点所需的纸表冥币,同时进行郑重地祈祷。记得爷爷曾带领我和哥哥、弟弟送灶爷时说道:“灶君老人家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上得天去,好话多说,给我这几个秃葫芦多讨些口粮,庇佑一家人幸福安康!清吉平安!”等等。现在的人生活富裕了许多,每逢小年送灶爷时都要燃放上几个礼花或一串鞭炮,为灶王爷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村子里礼花和鞭炮声此起彼伏。我小时候那个年代,农村生活贫困拮据,送灶爷时村子里仍旧像往常一样一片宁静,但人们那虔诚的态度比今天的人还要强烈!有送灶爷就得有接灶爷,又名请灶爷。灶王爷自腊月二十三小年当晚被欢送启程出差,上到天堂作完汇报述职,办妥了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和幸福生活后,马不停蹄地于除夕夜必须返回,那时间观念之强比现在出差的时间都卡得准。每当除夕夜幕降临时分,出差返回的灶王爷即将准时回宫,因此家家户户务必举行与欢送时同样隆重的欢迎仪式,以迎接他老人家圆满完成任务、载誉归来,唯一的区别在于将那张新请的灶爷年画端端正正地贴于灶爷板上方,献上供品,焚香化马,磕头行礼即可,此全过程名曰:请灶爷。重返岗位的灶王爷将恪尽职守,继续履职,严格把控着一家人的幸福安康、勤俭持家和清吉平安。民间有“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一说,据《吕氏春秋》记载,我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风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卫生,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掸拂尘垢蛛网。到处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年关的大扫除时,在我的老家还有两件独具地方特色的大活儿便是掏炕灰、抖炉灰,火炕和火炉是西北人过冬时不可或缺的取暖设施,每个卧室内都有,被日积月累填进火炕内的燃料经充分燃烧后则变为灰烬,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掏取,火炉接往室外的铁皮烟筒也得清理,等干完这两项大工程,一天下来整个人被灰尘落得像个土人一般,两手黑黑,但因为对过年的渴望,让人感觉干这活儿总要比平时干农活更有激情。也许是各地风俗各异,抑或是我的记忆误差,印象中我的家乡是腊月十八大扫除。爷爷是个读书人,也是个讲究人,每逢春节前,他总会推算选择个吉利的日子号召全家打扫卫生,就连“官扫”这个词都是爷爷所言而让我记住的。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祭祖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传统。农村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先人祖宗,形式大同小异,有家谱的供奉家谱,没家谱的签写一个祖先的牌位供于堂上,以表对祖宗先人的缅怀和敬重,在我的老家此仪式谓之“坐纸”。我们的村子很特殊,全村只有我们一个大家族,共有约二十户,都是曾祖父母繁衍生息之子子孙孙,至今族中一切重大的活动还都是统一行动,其中最为隆重的活动就是过年时的“坐纸”。按照约定俗成的习惯,“坐纸”仪式总是设在族中最长者家中。自我能记忆时起,族中最长者是我的大爷(大祖父),每逢过年的祭祀活动都在那个古老的大院落内举行,到1980年大爷去世以后,族中最长者便成了我的爷爷,仪式的举行地也挪到了我家,直到1998年爷爷去世,后经父辈们众议确定“坐纸”由四个房头(爷爷共兄弟四人)依次轮流承办。这些年由于社会的发展致使人口迁徙流动加剧,广大农村的萧条荒芜日渐凸显,我们的小村子也没能例外,家族“坐纸”仪式也就时断时续,只是集体上坟祭祖活动还能保持至今。小时候脑海中正式过年的标志便是那“接纸了”的一声呼唤,“接纸”也称“请纸”,意思是把祖先们邀请迎接到家中接受子孙们的孝敬和陪伴、以共同欢度新春之意。每当除夕,父辈们端着盛有签写好的祖先牌位、香马冥币及酒盅茶壶的木盘,带领着我们子子孙孙共几十人,首先去曾祖父的墓地烧香化马、磕头作揖、鸣放炮仗,礼毕后将在坟前点燃的三根香和签写的牌位正放于盘中郑重地端回家中,此全过程谓曰:“接纸”。当然,有接必有送,一般情况下于正月初三日也是以同样隆重的仪式送回墓地,把先前所签写的祖先牌位一同烧掉,此之谓:“送纸”。如有些家族因祖先墓地远或在外地则会就近选择一个十字路口举行接送仪式。接纸回来后,爷爷要么亲自、要么督视着我的父辈们把祖先牌位摆放妥当,再呈供上母亲早都做好的色香味俱全的献饭、花馍等,然后爷爷郑重其事地带领大家上香、烧纸、奠酒、奠茶、磕头、作揖,一切都庄严肃穆。高兴的孩子们在院子里一个个比赛着燃放各种炮仗,似乎谁的炮声大谁就更孝敬祖宗一般。除夕这一天的活动安排总是紧凑而忙碌,待把先人曾祖接到家安顿妥当后,大家得马不停蹄地分头去族中其他墓地上坟祭祀。返回后的第一要务就是贴门神、巴对子, 爷爷是个给方圆好多地方写了半辈子对联的人,据他说当年每逢腊月总被各村请去写对联,一村接一村,一个腊月他几乎都进不了自己家的门。他讲给我们好多关于春联的知识,比如依张贴位置不同分为框对、横披、门心、春条等,“框对”贴于左右两个门框上,“横披”贴于门媚的横木上;“门心”贴于门板上端中心部位,其实就相当于今天的门画,在我老家谓之门神;“春条”根据不同的内容贴于相应的地方,如卧室内的炕贴、大门前的喜贴等等。另外关于贴对联的注意事项和讲究,如上下句的区分、左右张贴的位置,还有先贴门神再贴对联,意思是祖先接进家后马上在门口上了岗哨,一切牛鬼蛇神休想骚扰。晚饭前有一项重要的议程:献饭。全国大多数地方的年夜饭都会吃饺子,而我的老家除夕夜必须吃臊子面,谓之长面,旨在用长长的面条把每个人的三魂七魄拴个牢靠。除夕晚饭的第一碗臊子面要呈供给先人们品用,在盛好的臊子面中以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并连同筷子搭于碗上,郑重地摆放在牌位前,摆放好后敬献者须上香、烧纸、磕头,约十分钟后收拾即可。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吃了献饭肚子就不会疼,孩子们都信以为真,所以都抢着吃那给先人呈献过的供品。除夕守岁是最重要的年俗活动之一,由来已久。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除夕之夜“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全家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围坐炉旁闲聊,等着辞旧迎新的时刻,通宵守夜,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唐太宗李世民写有“守岁”诗:“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直到今天,人们还习惯在除夕之夜守岁迎新。除夕守岁在我老家谓之:坐夜。一家人聚集在供奉先人的堂屋内陪伴着祖先们一起过年,可能是世俗的偏见,我小时候奉陪祖先守岁坐夜的主要是族中的男丁。微弱的煤油灯芯、羊油蜡烛光在热腾腾的空气中也欢快似地摇曳着,大人们几乎个个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旱烟,爷爷手持着他那标志性的烟锅,偶尔搭在嘴边吸上一口,漫不经心地讲着家族的历史。若是有人给大家发一支因为过年而买来的香烟,爷爷总会说句:先给你太爷献上一支。一帮老哥们主要玩一种叫“掀牛”的扑克牌打法,“赌资”从起初的火柴棍、豌豆粒到后来的一分两分、再到后来的一毛两毛,如果到了伍毛一块甚至一块两块时囊中羞涩的人都会望而却步。过程中总不乏因为配合不当而发生争执,为一时的失误而拍着大腿懊恼叹息,也会为大赢一把高兴得不亦乐乎。坐夜的堂屋内用不了几个小时,桌子上香炉内那簇点燃的檀香烟、蜡烛烟和旱烟让屋子内弥漫得犹如仙境,虽然有些呛人,但那味道似乎正是孩子们心中的年味。还是生产队那个年代的一个除夕夜,我们一大家人欢聚在我家唱起了秦腔自乐班,乐队首席板胡便是四伯,几个哥哥以二胡、笛子等组成了伴奏乐队,其他的人要么自告奋勇、要么在大家的央求下唱一段,那场面和氛围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回想起来比看央视的春晚直播都兴奋数倍。那个年代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用来向社员同志们传达新闻、播放通知的广播系统,每家都安置一个灰色的纸喇叭,广播主机上播放或喊话时家家户户都能清晰地收听,因为父亲是队长,所以我们村的广播主机就放在我家。正是那个欢快的除夕夜,我们的自乐班在唱得如火如荼时,还是个孩子、自幼调皮的三哥不知怎么施弄了那广播主机,不知不觉把我们的自乐班晚会直接播放到生产队的家家户户,第二天生产队的其他人笑呵呵地说道:刘家的年欢得很啊!谁唱得好、谁说了啥、板胡好听、笛子攒劲等等,这也许是史上第一次被现场直播了的春晚吧!新年的初一,欢快的人们似乎忘记了昨晚熬夜的疲惫,大家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准备拜年。其实迫不及待的孩子们先一天早已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无论大人怎么讲道理劝说都无济于事!望眼欲穿的期盼感觉一分钟都捱不住了。家族的拜年是阵势最为隆重、气氛最为欢快的活动,一大早族中所有的男丁都集中在祖先堂前,爷爷再一次带领着族人郑重其事地焚香化马、磕头作揖、祭拜祖宗。祭毕后爷爷于炕上坐定,父辈们集体给爷爷磕头拜年,然后是几位老哥带领我们几十人依次给爷爷、伯父、叔父、父亲拜年,每一次跪拜时都要集体高喊着对长辈的称呼:给××拜年!每当这个环节,激情澎湃、高声大嗓的我和三哥总是最抢眼,那阵势貌似古代皇宫早朝时众大臣山呼万岁的感觉,有几年三哥因为在部队服役不能回家省亲过年,领喊的艰巨任务基本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了。此仪式结束后,我们全体弟兄们挨家挨户给每个婶婶当面拜年请安,婶婶们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眯眯地拿出她们早都准备好的水果糖、核桃、大枣、柿饼等当时非常稀罕的干果吃耍,孩子们个个争先恐后,领了一遍还想再领一遍,等整个拜年活动结束后个个孩子的衣服斗内装得满满当当,嘴里噙上一颗香甜的洋糖,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正是孩子们浓浓的年味。长大后再也混不上小零食了,婶婶们会给我们发一支香烟以表示长辈们的感谢和祝福!记得有一年,我们的带头大哥严肃认真地对着已经长大的侄子们说:“你们现在长大了,再不能每年跟着我们一起蒙混过关,不然称呼上都是混乱有误的,从今天起你们这辈人单独组织,统一行动,为你太爷、爷爷、奶奶辈另行拜年大礼。只是我们这辈作为尔等父辈人数众多,不便依次行礼,集体跪拜一次即可。”自那以后,每年集体拜年的队伍又多了一支,每逢正月初一村头巷尾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不亦乐乎!老家有个特别的习俗唤曰:出新,在我的理解应该是农村人祭天的仪式,每当正月初一上午给长辈们行完拜年大礼后,全村无论男女老幼都要穿上新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出门迎新、欢庆新春。出新的地方总是在村子的社场上,几位老哥和父辈们朝着当天喜神的方向烧香化马、磕头行礼,小伙子、孩子们燃放各种炮仗,祈求一年的幸福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要出新的号角是用村子里那面黄色的堂鼓和金黄色的铜钹奏响的,每当听到那“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锣鼓声时,说明出新祭天的仪式马上开始,还没吃完饭的孩子们只要听到鼓声再也无法淡定,那怕是九魁、十全、十三花那顶级豪华的大席,再好吃的肉丸子、卷帘子都没法阻挡孩子们图热闹的心劲,嘴里还憋着半颗没嚼碎的丸子,急忙拿上自己的各种炮仗连蹦带跳地夺门而出。女眷们穿红戴绿、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厨房里忙碌得不亦乐乎的她们终于可以出得门来舒缓一下,簇拥在一起相互问候、欣赏着新衣服、逗逗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子。最为特殊的是,出新时要为所有的骡、马、牛、驴和羊群的头羊在头顶扎上五彩缤纷的纸花,全都赶出圈去,让它们也感受一下新春的气息,那牲口们尽情地尥着蹶子、撒着欢儿,那驴儿似乎也因为过年而觉得兴奋,吼叫声一个比一个的响亮,此起彼伏,欢快劲儿与正沉浸在过年的幸福中的孩子足有一拼,也许它们也在为来年勤恳劳作、喜迎丰收做着出征前的誓师。只有那老黄牛依然那么稳健,羊群还和往常一样簇拥在一起寻觅着地上可吃的东西。过年永远是挥之不去的情节!我们当年像打了胜仗一样兴高采烈地逃离了那片大山,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逐渐感觉到了背井离乡的苦楚,才发现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永远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作为游子我们的心早都被无尽的乡愁撕扯得七零八落了。世界就这么恪守规律,一代代人总在繁衍生息,一辈辈人总在溘然逝去,无情的大自然早已让我没有了爷爷,父辈们从十三位只剩下了今天的三位,婶母辈也只有三位健在,再加上近年来迁徙外流,人口明显稀疏了许多,只有那分布在一个个山凹里的土包比以前多了不少,村子里总让人感觉日渐的萧条和莫名的惆怅,那个经几代人营造建设、厮守呵护、滋养我二十多年的小村子已失去了往日的温馨和喧嚣,那里的过年再也没有曾经的热闹和欢快,那已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过年!
作者刘耀堂,男,1972年生,甘肃会宁县人,现供职于北京中关村生命科学园,任园区党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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