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的那位语文老师 || 作者史雯

文化 2025-01-10 23:36 上海

点上方蓝字天南地北会宁人免费关注

想起我的那位语文老师

作者　‖　史雯

这几年陪老公辅导学生学写毛笔字，不论是大学生（包括研究生）还是小学生，学生们学写字的态度和写字的成效各有“特点”，这些特点也使我时时反思。每每反思，就会情不自禁想起我小学时的那位语文老师。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就要练写毛笔字，大楷小楷都写。那时的语文老师似乎啥都会，写字、唱歌、画画、体育等等无所不能。只不过因所教语文课的老师要求不同，每个班以至于每个学生对待写字的态度就不一样。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李老师，毛笔字写的是一绝，他对我们的写字要求很是严格。虽然他只是一位民办教师——就是那种没有编制随时可以回家务农的老师，微薄的工资都是由乡里发放，但他对学生、对工作的热情胜过那些在编的正式老师，甚至还要投入。

那个年代，乡村中小学的民办教师还是比较多的。他们大多数是教书务农两不误，因此对于农村家庭来讲，还是比较羡慕这种能吃上一点公粮的人的。他们早上来上课时，中山装穿的工整利索，下午回家干活时，挽起裤腿在泥土里就完全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了。那时候也没有太多的会要开，更没有没完没了的培训学习，没课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来学校，农忙时节就两节课并成一节课，或者找人代课，自己直接去忙农活了。有时好几天都见不着老师的面，也属正常。

李老师就是这些人其中的一员，但他又和别的民办教师有些许的不一样。

他一般除了周末，其余时间都是住在学校不回家的。那时学校老师们使用的煤油灯已经套上了玻璃灯罩，而且还可以调节灯光的大小，这在当时是比较先进的照明工具了。我们都很羡慕，经常趁交作业的机会要摸摸那个玻璃罩子，仿佛会给自己能带来什么好运似的。我们普通人家都是一个用过的墨水瓶或别的小瓶子倒上煤油，用薄铁皮卷成的小圆桶插在瓶盖上，再用一根棉花或是粗一点的线绳搓成的捻子泡在装了煤油的小瓶里，一头穿过灯捻桶子，点着露在外头的灯捻，灯芯如豆，但也可以温暖心照亮家。更简单的是直接找一个废弃的碟子或碗，在其中倒上一点煤油或食用清油，同样用一根棉花搓成的捻子泡在其中，另一头直接搭在碟子或碗的边沿上，点着后微微火苗就会亮起，同样也是一盏照明工具。

李老师不但教我们利用墨水瓶自制煤油灯盏，还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这种灯盏是“金龙过海头顶一轮红日”，还说称重的秤杆叫“乌龙挂匾身披万点金星”，由此引申给我们讲了与之有关的传说。他说我们就是“金龙、乌龙”，虽然现在都不起眼，但经过努力学习将来都会“头顶红日”“身披金星”，一番海吹惹得我们哈哈大笑。多年后想起来真是有点取譬诙谐、寄托深远。据说李老师每晚都要伏案学习到很晚，他房间的那盏“豆灯”就像是深邃苍穹中的亮星一样，在静穆的校园夜空中格外明亮。我们猜想，他大概是在我们每个人的作业本上画红圈、写范字、写评语吧。

李老师特别爱看书，遇到喜欢的或是有心得的章节，总会利用课余时间尽量以我们能够听懂的方式来跟我们分享，讲到动情处，自己首先就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我们听懂听不懂也会跟着稀里哗啦。记得他给我们讲《西游记》中唐僧身世那一段，讲到水贼刘洪陷害唐僧父亲并冒名顶替时满腔愤怒；讲到“江流儿”被投放江中逆江而上时泪湿眼眶；讲到观音菩萨找到唐僧要他西天取经时又如释重负。还给我们朗读他能找到的各种报刊杂志上的优秀作文，碰上适合我们的好文，就一字一句地叫我们听写，抄下来按时背会。我们每人都有一个摘抄本，有些甚至是写过作业后再用反面抄的，但我们都视它如珍宝，每天都要翻开读几遍直至背熟。在他动情的讲解和严格的要求感染下，不知不觉我们都爱上了读书。借书读，换书读，抄书读，争先恐后去老师那儿背诵摘抄的好文及名家名段，完了也学老师写几句幼稚的抄书感悟。

李老师还懂音乐，会唱秦腔。他一个人走路时经常哼着秦腔调子，调皮的学生会悄悄跟在他身后学着他走路的样子也哼上两句。老师的二胡拉的特别好，过年乡上唱大戏时还会请他去拉二胡伴奏。他有时自己写词谱曲，一有时间就教我们唱歌，那时候我们班的教室里经常会有清扬的歌声飘出，这令其他班的同学羡慕不已。那个年代，学校没有专门的音乐老师，我们所有会唱的歌曲都是李老师教的。有一次学校举行歌咏比赛，李老师就用自己创作的一首《歌唱老师》，指导培练我和班上其他三位小姑娘组成的小合唱团队参加了学校的比赛，还配上了动作和简单的道具，李老师亲自用二胡给我们伴奏，拿了个学校一等奖。那一声一调、一招一式都是李老师在课余时间给我们反复纠正、训练出来的，具体的歌词已经忘记了，但那调子及二胡的伴奏声似乎还会在耳边回响，培训教唱的过程也历历在目，老师示范动作的场景还不时浮现在眼前。

李老师布置作业有个习惯，那就是侧重于作文的训练。往往周一到周六，每个学生需要交一篇日记上去，不管字数多少，老师都会认真批改，并写上详尽的评语。那些评语会使我们高兴好几天，都暗暗努力想着下次能得到更好的评语。周日的时候，作业则是周记或作文。写得好的，会得到老师的奖励，要么一支铅笔、一支钢笔、一支毛笔、一个大小楷本、一本作文书等等。我就得过老师奖励的一本厚厚的作文技巧宝典，现如今，那本书已经在市场上找不到了，我的那本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记得那时每次写周记或作文时，我往往喜欢对照着那本作文宝典，一遍又一遍地改写，写出来的周记和作文经常得到老师的奖励，还会当做范文在全班宣读呢。

李老师每天都要督促我们写一篇毛笔字，一般是一三五大楷，二四六小楷。那时的大小楷本分几种，有田字格、米字格、方格，还有纯白纸的，当然，价格也是不一样的，纯白纸的最便宜，一本大约几分钱。大多数同学都用纯白纸的，有格子的比较贵用不起。但我们会找一张格子纸垫在白纸下面，这样写起来就跟有格子的差不多。不过，不管哪一种本子，我们都用的很仔细，生怕写错或写不好浪费一张纸，因为买一个本子就得向家里人要钱，家里买袋盐都是精打细算，随便要钱买本子谈何容易！李老师要求每个人都把本子用旧报纸包上皮，写字的时候要非常认真用心，无故浪费纸张的就罚他买一个新本子，然后收起来日后当奖品。

忘带本子或本子今天正好写完了怎么办？李老师有他自己的惩罚办法。

学生会自觉地在讲桌上拿一根粉笔走出教室，在教室门前的空地上叉开双腿，划下与齐肩宽的两竖行，然后按照自己写字的大小再划上横线，在横线上就开始用粉笔写字了，一行写完再划一行，如此反复，直到下课。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土地上，白色框里的一行行白字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亮眼，成了教室门前的一道风景。但是在外面写字的学生可就没那么舒服了，蹲的腿疼脚麻不说，还要忍受骄阳炙烤，最主要的是会被别的老师和同学看见，感觉丢人，不光彩！所以，不想受罚并被人看见自己，就必须操心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好。

每当我们写毛笔字的时候，李老师就会说，你们想象一下，在干干净净的本子上用笔尖描绘美好，用文字传递情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我们不太懂这些话的深奥，但我们明白我们每天写毛笔字，老师每天看到我们的进步，那一页页整齐干净的大小楷毛笔字在老师那儿进行画圈点评也是一份喜悦。那时候我们没有字帖，写字内容就是照着抄课文、抄诗。李老师给我们讲写字的规范：“上留天下留地，左右两边不靠壁”。就是写字不能出格，要规范，以至于我们每天写字心里都会默念这两句话。写得好的字李老师都会用红笔圈起来，写的不好的就在旁边再写一个范字，并要求把范字再照着抄写一行。看着本本上的红圈圈越来越多，我们写的也就越来越认真。每每打开写字本，纸张轻展，笔尖轻触，练字之时，心随风动，字如秋水长天，所有的心思就都在这些课文和诗词里了，一笔一划，书写的是文字，磨砺的是意志。这样练下来，字写规范了，课文熟练了，诗也背会了，坚持的习惯就这样慢慢养成了，真是一举多得。

李老师常常告诉我们，不管是做人还是写文，都不要去人云亦云，要踏实认真，有自己的思想，否则自己的脑袋全是别人思想的跑马场。实在写不出来，就去抄写几句好段好文得了。记得他说的最多的还是写字，他说，坚持写毛笔字不只是技艺的磨练，更是心灵的洗礼，还可以锻炼耐心和专注力，提高审美能力，培养气质，强调一定要多练习，勤思考，贵坚持，不能想着一蹴而就。

在我成长的记忆里，印象深刻的好的语文老师还真不少。但是，这样一位在很早以前就能注重书写，鼓励学生勤练字，书写美好，传承文化，让汉字生机勃勃的老师实属少见。不过，就是这样一位以校为家，以学生成长为己任的“全能”民办教师一直没能得到转正，实在可惜可叹！

大二那年的春节，我约了几个要好的小学同学去看望李老师。这时，李老师已过了耳顺之年，精神矍铄，只是脸上肤色黑了许多。一看到我们，开心的像个娃娃，并连忙吩咐师娘准备吃的，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干果和油炸小吃。我们知道，这都是当地农家人过年待客的必备食品，我们也不客气，随心所欲海吃了起来，那天，师娘还给我们精心准备了一顿暖锅。李老师居然还能把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叫出来，并问我们是否还都写字，我们都很汗颜，就像当年犯了错误一般羞愧地低下了头。但看到老师宽敞明亮干净整齐的农家小院、火炉上“滋滋”冒泡的罐罐茶、夫妻和睦相敬的幸福生活，确实觉得苍天有眼，倍感欣慰。老师的两个儿子也都大学毕业，一个在北京工作，已成家立业，另一个在兰州上班。他除了春夏时节种点小菜园，平时练字写文，笔耕不辍，家里挂满了老师写的各种条幅，宛如一间小小的书法展览室。李老师自谑自己是“每天练字一小时，心灵沉淀一整天”。

那天，我们热情洋溢在李老师的书案上拿起笔写了一个下午，李老师给我们轮流指导，忙的不亦乐乎。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想让老师给我们写的每个字都画上圈，想请他再教我们唱首歌，想听他再讲讲“江流儿”，想让他再说说“金龙过海”和“乌龙挂匾”的趣事，不知不觉，时间就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现在条件好了，孩子练字再也不会为买不起本子而发愁了。但是，学校不再有老师每天盯着你写大小楷了，愿意练字的孩子也不多了。基本是家长一时兴起想让孩子学学，于是孩子们也就只是硬着头皮对付对付而已，即使这样，大多数也由于奥数、奥英等课程的冲击而不得已中途放弃。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而现今的孩子们，对于写毛笔字似乎了无兴趣，练写字的过程中半途而废再正常不过，那种写字的“乐趣”他们怕是永远体会不到了！

不过也有例外，有两个小学的女孩子在我家先生的悉心指导下就一直坚持书写，至今已有四个年头了。她们从一开始对毛笔字的懵懂不知到现在的自觉书写并力求读帖写好，在同龄孩子中当属翘楚，难能可贵。另有几位研究生同学，也是零基础开始坚持练习，现在也写得有模有样了，非常难得。我无意于宣传表彰教他们的先生，而是觉得一个人做事坚持的力量有多么可贵，这种力量可以穿石，这种力量可以重塑一个人的形象和气质。

而我的这种力量，就源自很早之前那位寂寂无名的乡村民办教师——李老师。在我成长的路上，他教书育人的精神一直启迪我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这几年由于各种原因联系很少，算算他已进入耄耋之年了，只愿李老师生活快乐，健康长寿！

2024年11月12日于四川南充

大家都在看

这个秘密噢！

❶点击右上分享到:QQ空间朋友圈

❷投稿视频⊙新闻广告⊙交流微信号：mlqqlj

➌搜索公众号allhuining或天南地北会宁人关注

分享提醒，感谢有您！

欢迎留言，点个“在看”↓

天南地北会宁人

突出孝德引领的乡土文学大众平台，关注民俗文化、戏曲艺术、人文社科，终于等到您的参与，谢谢！

最新文章

奶奶，我想你了 || 作者牛宗义

程耀荣老师作品《甲辰杂吟之三》分享！

飘雪时节遇安万 || 作者章之乐

于无声处听惊雷——从安万秦腔说开去 || 作者靳健

回家乡上了会宁春晚 || 作者章之乐

舅爷爷舅奶奶的罐罐茶 || 作者党小娟

我的老母亲 ‖ 作者张玉昌

老张的伤痕(六十八) || 作者杨进荣

一九七O年代会宁儿时过年记忆 || 作者李逢春

深切缅怀王静山老师 || 作者牛宗义

1994年应县志办某同志嘱托写《劝学》一文 || 作者潘涌昌

大型秦腔现代剧《红军来到咱们村儿》简介及本戏

尘埃里的微光——写给会宁文友蔺国相 || 作者逯向军

安万秦腔给我的情怀 ‖ 作者刘旭

安万为什么能让万众瞬间暴泪？ ‖ 作者蔡晖

全国公安作协会员巩童谈：对青葱岁月里秦腔的记忆

会宁孙家塬上那些年的童年四季趣事 ‖ 作者忆澜

1994年6月写给女儿的信(八) || 作者潘涌昌

鲁迅：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上下篇)

老张的伤痕(六十七) || 作者杨进荣

会宁籍作家周卫宏诗集《远山风来》举行首发式暨作品分享会

《人民日报》1957年3月22日刊文《为什么人们会说“秦腔落后”了》 || 作者苏育民

会宁农村的“年”起始于那一串猪叫声 ‖ 作者忆澜

1994年五月份赋闲记事 || 作者潘涌昌

白燕升：请放下傲慢与偏见——闲聊几句刀郎、安万和郭德纲 || 作者杨维东

雪花韵情思(散文) || 作者张维奎

重温旧时光：党小娟讲述会宁农家下粉条的美好回忆

会宁记者张伟军十余年心血之作《大地会宁》出版发行

老张的伤痕(六十六) || 作者杨进荣

回不去的过年 || 作者刘耀堂

1994年关于装订《会宁县志》终审定稿说明 || 作者潘涌昌

由安万秦腔艺术表演联想到文学创作 || 文/图李延福

清香偏待化成泥——化心梨里的母爱与乡愁 || 作者史雯

老张的伤痕(六十五) || 作者杨进荣

会宁92岁老干部讲述他与秦腔的不解之缘 || 作者潘涌昌

忆我家祖上的两位诰命夫人 || 作者刘东平

喜读杨映华《会宁戏剧史话》 || 作者杨建仁

重温旧时光：感受党小娟讲述会宁农家碾场的文化魅力

想起我的那位语文老师 || 作者史雯

1994年4月份会宁北关玄帝宫哪个剧团演戏等都在赋闲记事里 || 作者潘涌昌

请爱护安万 || 作者张存良

我观安万出祁山抖马西安城 || 作者大地沿山

甲辰纪事——父丧痛笔 || 作者鼎元

凑个热闹说安万 || 作者史雯

“天生花脸”秦腔演员安万在西安城燃起一片秦腔烈火 || 作者张鹏康

必须说说安万的戏 || 作者邢瑞霞

1994年写给女儿的信之七 || 作者潘涌昌

小寒暖阳 || 作者张志谦

1994年写给女儿的信之六 || 作者潘涌昌

重温旧时光：党小娟讲述会宁杀年猪背后的乡俗故事

分类

时事

民生

政务

教育

文化

科技

财富

体娱

健康

情感

旅行

百科

职场

楼市

企业

乐活

学术

汽车

时尚

创业

美食

幽默

美体

文摘

原创标签

时事社会财经军事教育体育科技汽车科学房产搞笑综艺明星音乐动漫游戏时尚健康旅游美食生活摄影宠物职场育儿情感小说曲艺文化历史三农文学娱乐电影视频图片新闻宗教电视剧纪录片广告创意壁纸头像心灵鸡汤星座命理教育培训艺术文化金融财经健康医疗美妆时尚餐饮美食母婴育儿社会新闻工业农业时事政治星座占卜幽默笑话独立短篇连载作品文化历史科技互联网

发布位置

广东北京山东江苏河南浙江山西福建河北上海四川陕西湖南安徽湖北内蒙古江西云南广西甘肃辽宁黑龙江贵州新疆重庆吉林天津海南青海宁夏西藏香港澳门台湾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新加坡英国西班牙新西兰韩国泰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缅甸菲律宾马来西亚越南荷兰柬埔寨俄罗斯巴西智利卢森堡芬兰瑞典比利时瑞士土耳其斐济挪威朝鲜尼日利亚阿根廷匈牙利爱尔兰印度老挝葡萄牙乌克兰印度尼西亚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希腊南非蒙古奥地利肯尼亚加纳丹麦津巴布韦埃及坦桑尼亚捷克阿联酋安哥拉

想起我的那位语文老师 || 作者 史雯

想起我的那位语文老师 || 作者史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