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章是扶风平陵人,性格耿直。
汉安帝问贤州郡,苏章以贤良方正见举,入京作了议郎。
御前多次评议国是,毫不讳言,切中时弊,群臣都觉得苏章十分正直。
外放到武原作县令,适逢旱灾,苏章力排众议,开官仓赈灾,救活百姓三千多户。
迁为冀州刺史时,有人向苏章检举清河太守贪污。
清河太守和苏章是多年老友,便设宴相请,席间跟苏章聊起往日情谊,动情之处,泪涕横飞。
还说,人都有一个天,我却有二个,另一个是老兄你啊。
苏章饮完杯中酒,说,今天跟你叙旧,是私人关系。明日我升堂断案,是刺史职责,你好自为之。
次日,公堂之上剖析明断,证据确凿,将老友依法拿下。
后转为并州刺史,得罪了权贵,因而被罢官回乡。
苏章此后隐居乡间,不再入仕,最终在故乡去世。
苏章有孙,名叫苏谦,在桓帝朝作郡府督邮。
桓帝蛰伏十三年,突然雷霆一击,除掉了大将军梁冀。
桓帝胜利的背后,离不开宦官们的支持,具瑗等五侯立下大功劳。
具瑗等自此把持朝纲,为非作歹,庙堂里一片乌烟瘴气。
美阳县令李暠与具瑗有交情,仗着宦官为后台,横征暴敛,鱼肉乡里。
负责监察的官员明哲保身,不敢查问。
苏谦到任后,跟祖父一样,刚直不阿,查明案件后,将李暠依法治罪,送往左校服苦役。
后来,苏谦也离职返乡。
按照汉律,离职的郡守、县令,没有朝廷诏令不得前往京师。
苏谦因为私事,不得不擅自来洛阳。
其时,李暠已服役完毕,在具瑗的提携下,担任司隶校尉,负责监察官员。
见苏谦违规,李暠立刻将其拘捕,施加重刑,苏谦不堪拷打,死在狱中。
李暠仍不解恨,鞭笞苏谦尸体,以报昔日之仇。
苏谦有子,名叫苏不韦。
苏谦惨死时,苏不韦才十八岁。
将父亲尸首偷偷运回乡里,不敢以礼入葬,草草掩埋。
苏不韦在父亲坟前痛哭,说,发誓要效仿伍子胥,为父报仇。
苏不韦将母亲藏匿山中,改名换姓去了京城,拿出所有家产招募刺客。
刺客多次在李暠上朝途中设伏,均未成功。
苏不韦觉得这种生死大事不能假手他人,决定自己动手。
这时,李暠改任大司农。
大司农署北墙外,有一个草料场,苏不韦与堂兄弟二人潜入其中,夜深无人时,开始挖地道。
挖了几个月后,挖到了李暠卧室,直通床底。
苏不韦口衔利刃钻出,正好李暠出外如厕,便杀了侍寝的小妾和小儿子。
留了一封血书,表明杀人者身份和缘由,随后离去。
李暠返回后,吓得半死,在地上铺满木板,每晚不停换房间睡觉。
即使家人,也不知李暠住在哪个屋子。
白天出门,侍卫前呼后拥,戒备森严。
苏不韦一时无法下手,索性去了李暠老家。
挖开李暠父亲棺木,割下首级,先去苏谦墓前祭奠,然后将李暠父亲人头带到洛阳。
高悬于闹市,其上标明“李暠父亲的头颅”。
京城群众驻足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很明显,苏不韦就是要以此极端方式,逼李暠现身,伺机刺杀。
事情传到李暠耳中,李暠一筹莫展,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着同僚们异样的眼神,李暠满腔愤懑,郁积成疾,呕血而亡。
苏不韦因此获罪,被捕入狱。
很多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血亲大仇,必须得报,这是个大孝子,朝廷不能课以重罚。
不久,国家大赦,苏不韦故而脱罪,回家按礼法安葬父亲。
御史中丞段颎与太常张奂、护羌校尉皇甫规并称凉州三明,但段颎与张奂关系极差,势如水火。
段颎与李暠关系极好,张奂又跟苏家世代和睦。
李暠死后,段颎接替为司隶校尉,特意征召苏不韦入仕,为司隶从事。
苏不韦知道段颎不怀好意,装病不肯就职。
段颎借机问责,让属吏张贤去杀掉苏不韦,临行前,给张贤父亲送去毒酒,说,如果张贤杀不了苏不韦,那你就得喝了这杯毒酒。
张贤只能杀掉苏不韦,还将其全家六十余人尽数诛杀。
七年后,段颎迁为太尉。
刚上任,便逢日食,于是上表弹劾自己。
司隶校尉阳球趁机上奏,向汉灵帝告发宦官王甫恶行。
灵帝准奏,下令诛杀王甫。
段颎素来阿附王甫,受牵连入狱,服鸩自杀,家属被流放边境。
天下人都说,这是冤杀苏不韦的报应。
苏不韦为父报仇,手段虽偏激,但时人多站在他这边。
汉风酷烈,血亲复仇,春秋遗风,大快人心。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虽百世可也。
听闻此事,太原人郭林宗激动地说,当年伍子胥亡命出逃,借吴兵报仇,鞭尸楚平王,以解愤怒,传颂数百年。
苏不韦身无长物,无依无靠,仇人朝廷九卿,位高权重,局面比伍子胥凄惨得多。
苏不韦苦心孤诣,想尽办法,冒着株连家族的风险,不惜将仇人已去世的父亲斩首,一心要为父报仇。
最终所愿得成,仇人毙命,比起伍子胥,更有过之。
另一个角度, 苏不韦咬牙切齿,不管不顾,报了父亲血仇。
誓死报仇的决心,极端惨烈的手段,无形中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以后那些权势在胡作非为时,想到苏不韦的偏激果敢,或许会手下留情。
他们也会惧怕这种同归于尽、粉身碎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