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乱洛阳
文摘
2024-11-10 21:39
上海
公元189年四月，汉灵帝在嘉德殿过世，得年三十三岁。皇帝还是王侯时，穷怕了，为帝后，公开宣布可以买官。价格不等，二千石官员二千万，四百石官员四百万，三公一千万，卿五百万。钜鹿郡太守司马直按例要交二千万，因其有清廉美名，朝廷给打了个八五折，可以少交三百万。司马直看着诏令，愤然道，做官本是造福一方，怎么为了得位却去剥削百姓呢？皇帝不信任士人，专宠宦官，“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爹”。张让、赵忠、曹节、蹇硕、郭胜等十常侍凭借皇帝宠爱，肆意打压朝官，党羽遍布州郡，残害百姓。黄巾军声势浩大，朝廷一时无策，不得不让权给地方豪强，使其出兵镇压。何皇后有二个哥哥，分别为大将军何进和车骑将军何苗。按例，灵帝应当立嫡长子为太子，但皇帝觉得刘辩轻浮无状，犹豫不决。等灵帝过世，蹇硕派人去叫何进入宫，想着杀死何进，迎立刘协为帝。何进走到宫门，遇见相熟宦官给他眼神暗示，何进赶紧返回兵营，称病再也不入宫。何进掌权后，一直愤恨那天差点被蹇硕弄死，暗中策划杀之。其时，袁绍在何进身边行走，劝说他索性杀掉所有宦官。袁绍还举了二十年前窦武的案例，说窦武想诛杀宦官，却犹豫不决，最后被反杀。袁绍如此激进，意图是激起外戚与宦官的矛盾，全面对战进而产生混乱。何进去找妹妹何太后，何太后不同意，说，宦官是汉家传统，不能轻易废掉。宦官们得知后，一方面去贿赂太后母亲，以及其弟弟何苗，让他们帮着说好话。一方面哭着求太后，说，大将军要杀我们，只是想除掉太后身边人，进而专享权力。袁绍又建言道，不如多招募四方猛将，让他们带兵入京城，给太后施加压力。力大无比，骑马飞驰可左右射箭，喜爱行侠仗义，与很多羌人首领结好。董卓回乡后，羌人首领来看望他，董卓宰杀耕牛款待众人。羌人觉得董卓很仗义，大受感动，回去后凑了上千头牲畜赠送给董卓。后来，出任并州刺史、河东郡太守，又拜其为斄乡侯，封邑一千户。董卓说，我想回京就职，但手下士兵舍不得我，拉着我的马匹，不让我前行，我实在来不了。等到皇帝病重，朝廷让董卓作并州牧，同时将部队交给他人。董卓上奏道，士兵们跟了我十年，长期共处，大家感情很深，我乞求能带他们去并州，为国家继续效力。听说大将军找外援，典军校尉曹操笑了，说，真要杀宦官，一个狱官就够了，何须征召外地军队，我看这事要完。董卓还在路上，袁绍担心有变，一面频繁发文，催促董卓再快些行军。何进想等董卓，不肯亲自动手，还吓唬宦官们，说，董卓马上要来了，你们不如赶紧离京回乡，或许能保住性命。凉州的恶魔一步步靠近京城，宦官们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反击。何进拜见太后，聊了很久，张让、赵忠等人商议，何进肯定是又在劝说太后，动手反杀就在此刻。张让怒斥道，天下混乱，难道都是我们的过错么，你要杀尽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言罢，杀何进，持其首级，喊道，何进谋反，已被诛杀。禁宫顿时大乱，袁绍与何苗带兵入宫，下令杀光所有宦官。张让带着皇帝和陈留王自北门出逃，一路逃到了黄河边。张让对少帝叩首告别，说，臣等要死了，望陛下自己多多保重。身边大臣让董卓退去，董卓轻蔑道，诸位大臣不能辅佐王室，导致国家动荡，有什么颜面让我退兵。董卓又跟刘协交谈，十岁的刘协神情自若，对答如流，言之有物。董卓觉得小刘协贤能，又是董太后养大的，自此有了立新帝的念头。董卓刚到洛阳，麾下不过三千人，担心不能使远近害怕。于是每夜偷偷派出一队士兵，早上大张旗鼓地入城，如此旬日，洛阳以为董卓西军势大。董卓接管了何进的部队，又暗中派吕布杀死了他的第一任义父丁原，吞并其麾下的并州军。董卓跟袁绍商量，准备换天子，袁绍表达异议，认为没有法理。董卓怒道，我想做的事情，谁敢不服从，难道你认为我的刀不锋利么？董卓又去问袁绍的叔叔太傅袁隗，袁隗说，您就是伊尹霍光，废立之事完全合理。于是，董卓威逼何太后，让其下旨，废掉汉少帝，改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二来凭空制造拥立之功，提升自己政治地位，养大皇帝的是董太后，大家都姓董，董卓也算是外戚了。三来可以完成对群臣的服从性测试，不赞成的，或被杀，或脱离，留下来的，都是听话的。有御史来汇报工作，腰间佩剑忘记卸下，董卓看见立刻下令打死。扔进火中烧死，用铁锤砸死，各种手段虐杀的公卿大臣，数不胜数。麾下西凉军更是在洛阳城里肆意横行，冲入百姓家中，掠夺财宝，奸淫妇女，皇亲国戚也不能幸免。抢完洛阳，继续往外蔓延，周边郡县渐次荼毒，每至一处，皆成废墟。碰到村民集会，抢走妇人，把男人杀光，取下头颅说是攻打贼人获胜，回洛阳请功。董卓初来洛阳，有想过收买人心，为党锢翻案，重用士人。董卓边将出身，趁乱到了京城，一来便废了皇帝，狠狠地扇了所有士人一个大耳光。士人轻蔑地笑道，你这个边地出身的粗俗军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权力么？比起破坏而言，能够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才是最大的权力。董卓你最好给我们士人豪族作一把刀，帮我们建立秩序。面对士人的不领情和不配合，董卓索性一脚踢翻了桌子。既然你们不要体面，那我就帮你们，杀个人头滚滚有何妨。相比士人，军队人心极好收买，放纵他们烧杀劫掠即可，洛阳千万人家的财宝妇人，随意取之。正好袁绍带着十八路人马汹汹而来，那就迁都吧，避其锋芒，整个洛阳搬去长安。既然再也不会来洛阳了，不如毁掉洛阳，榨干其所有价值。几百万洛阳百姓迁往长安，沿途步兵骑兵裹挟，人马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董卓下令，焚烧洛阳所有建筑，宫殿、陵庙、官府、民房，付之一炬，方圆三百里，不留任一活物。
公元219年八月，曹操六十五岁，已然两鬓华发，垂垂老矣。曹操虽刚自汉中溃败，还在舔舐失利伤口，却不得不马不停蹄赶去支援。三十年前，董卓一把大火，烧尽了洛阳荣光，虽经多年修葺，依旧掩饰不住往昔帝都的落寞。魏王只带了几个随从，信马走在洛阳大街上，不觉行到一处破旧阆门前，魏王停住脚步，久久凝神。他看着眼前这处凋敝所在，从前的北部尉廨，二十岁入仕的起点。年轻的曹操壮怀激烈，嫉恶如仇，不畏权贵，耿直刚正。身后能有一块墓碑，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则平生愿足矣。汉室调零，天下沸腾，民不聊生。赤野千里，路有遗骨，饿殍遍地。那就自己来一番大作为，讨董卓、剿黄巾，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定刘表，遂平天下。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当年葱郁的青年，已变成两鬓斑白的垂暮老者。乱世之中，活下去才是最大的胜利，不论是小民，还是魏王。夕阳下那处风吹雨打尽的门楼，曹操仿佛看见了青年时的委屈和情怀。他淡淡地吩咐道，把这里从新修缮一下，要修得比过去更堂皇。
门前的树木，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在你的视角里，自然是看不到党锢之祸、宦官乱政、灾民四起、边将勤王这些宏达叙述。溅落到小民身上形成的无尽苦难，也有你的父母们咬牙力撑。某个清晨，西凉铁骑面目狰狞地冲入你的家乡，村庄接连屠尽。不时有人倾倒沟壑，远处几条野犬肚子干瘪，绿油油的眼睛，阴冷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行人。一日，父母带着姐姐走开了，不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晚上煮了一锅肉羹，弟弟吃得眉开眼笑，大人们却无半分喜色，父亲阴沉着脸，母亲偷偷地抹着眼泪。你喝了几口汤，似乎嚼到什么细长的东西，你猛地明白了，冲到河边树下，死命地呕吐起来。此时与亲人分别，你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看着弟弟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远，转过山坳，便再也不见了。你在司马家做了婢女，侍奉二公子，二公子婚配后，改为侍奉二夫人。踏入许都城门的那一刻，你心中升腾起一股热意，街市繁闹，人头攒动，会不会猛然遇见父亲或是弟弟？有一天，夫人叫你过去，二公子摔伤了腿，着你小心伺候。你诺诺称是，望向夫人，她与你年纪仿佛，却有着不合时宜的老成。二公子终日躺在床上，吟哦诵书，地上铺满了竹简，看完一卷，伸手再换一卷。这天早上，天气晴好，二公子吩咐你把书简搬出去晒了。豆大的雨点击打着瓦片噼啪乱响，你想起了院子里晒着的竹简，飞一般奔了出去。你突然看见二公子正在收拾着书简，他跑来跑去，双脚灵活地跳跃着。你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感觉，接着看见一支白刃飞快地从喉间掠过。夫人站在你身前丈许，眼中一片寒冷，下垂的剑尖正在滴血。少数人对于多数人，一个阶层对于另一个阶层，予杀予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