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家门口,有二座山,一个叫做太行,一个叫做王屋。
二座山堵在门口,出入非常不方便。
九十岁的愚公决定挖走二座山,邻居智叟嘲笑说,你真是自不量力啊,凭你的残余力气,只怕是连山上的一棵树都挖不倒。
愚公说,我有儿子,儿子又会生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有一天,能够搬走二座大山。
山神听说了这件事,怕他没完没了地挖下去,就向天帝报告。
天帝知晓后,马上下令,让大力神把二座山背走。
在愚公的视角里,子会生孙,孙又生子,代际相传,连绵不止,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时间,移走大山是必然能够发生的事情。
移走大山花费的时间,如果以年、十年作为尺度,自然是极其漫长的时光,智叟眼中的绝无可能。
但若以更宏大的跨度来衡量,搬走大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任何难度。
在天帝的视角里,坚韧和不屈是崇高的品德,跨越所有物种的美好共识。
天帝为这普世的情怀折服,即便对面只是一位平凡的老人,也愿意给予最高的礼遇。
你准备用百代子孙的漫长光阴以始为终,我弹指一挥间,助你今生达成夙愿。
共同谱写成一段佳话,让后世热泪盈眶。
上述二段解读带着浓重的浪漫色彩,无视现实的沉重引力。
实际上,天帝大概率不会在意凡人的如山压力,以及远大情怀。
哭声太过遥远,没人放在心上。
真正触动天帝,是另外一种敏感的迹象,一个小人物立誓死磕的决心。
嘉靖十六年,藩居湖北江陵的辽王朱宪炜弄死了一个小人物。
逼着王府老护卫张镇喝酒,一直喝到他醉死。
对于辽王来说,这事不值一提,张家十六岁的长孙,张居正却将这份仇恨记在了心头。
十年后,他考上了进士。
三十年后,他入了内阁。
入阁后第二年,皇帝撤销辽王封地,褫夺王爵,废为平民,打入皇家监狱。
这一切的背后,自然离不了张居正的策划和推动。
祖父的血仇,第三代便完成了报复。
万历四十五年,青城派灭了林家满门。
在余沧海的眼里,开了十家分局的林镇南有如弱鸡,即使明火执仗地灭了林家满门,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大麻烦。
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料的,没有人为林家主持公义,名门正道见了余沧海,依旧是彬彬有礼,含笑点头。
谁知道,林家逃出来一个儿子。
林平之咬牙切齿,不管不顾,最终虐杀了余沧海。
父母的血仇,第二代便完成了报复。
张居正和林平之,是两种不同的个体复仇案例。
张居正的范式是,加入游戏,成为更强玩家,然后用规则合法地碾压仇人。
林平之的做法更极端,却能起到极强的震慑作用。
以后那些权贵在胡作非为时,想到余沧海被虐杀这件事,或许会手下留情。
他们也会惧怕这种同归于尽、粉身碎骨的力量。
愚公所在的乡里,有二个权贵横行肆虐,一个叫太行,一个叫做王屋。
愚公隐忍多年,忍无可忍,决定反抗。
他向天地昭示心迹,子孙万代,无休无止,不扳倒恶贼,绝不罢手。
天帝看到了愚公的果敢决心,滚烫火热,当他或他的后代真地除掉了权贵,那燎原的势态或许会殃及到自身。
天帝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必然发生,甚至不让它存在发生的可能。
关乎切身利益,天帝这才俯下身去,从云端垂下一根蛛丝。
搬走了二座高山,愚公铸剑为犁,继续当你的家翁吧。
一个石匠用榔头敲着巨大的石块,石块坚硬无比,他的每一次敲击都好像无济于事。
他接连敲了一百次,石头仍然纹丝不动。
但当他敲第一百零一次时,石头裂成两半。
让石头裂开的不是那最后一击,而是前面一百次持续敲击。
量变形成质变,星火进而燎原。
愚公移山,蚍蜉撼树,举火燎天的决心,足以令权贵胆寒。
个体可以击杀仇人,群体则能摧灭王朝。
天帝喃喃自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怨未沸之前,赶紧搬走了二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