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百姓都知道,这天下虽是大梁皇帝的天下,可这江阳城却是秦顾两氏的后花园。
嘉宣五年,秦国公掌兵权,驻守蜀地,抵御外族南羌。南羌入侵江阳那年,布衣太守顾岑礼使了一招空城计灭其主力,烈日火海中数不清的亡灵,魂归大荒。
此战后,顾岑礼仅向国公求一珍品,在锣鼓喧天中,他迎娶了秦国公独女秦焉兰,一路平步青云,不久后秦焉兰便诞下掌上明珠顾永晴。
不过,江阳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一家独大的秦家有两桩丑闻。
这第一桩,便是顾岑礼不安分,趁着秦焉兰有孕时出去偷吃,结果还吃出了一个小东西,这下气得金枝玉叶连孩子都不生了,只教人乱棍打死了那名外室,泄了心头之愤。
顾岑礼对此毫无异议,此等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行为,连说书先生都忍不住赞叹:高,实在是高,忍,实在能忍。
秦焉兰小产后伤了根本,再也怀不上了,第二桩丑事便由此而来。她既不想找个外室生的便宜货承了秦家基业,也不想后继无人。如此一来二去,便决定干脆抱一个孩子回来自小养着,养大了再娶独女顾永晴,这下女儿女婿掌权,她还是当家主母。
一听说这偌大的秦家家业要传到外姓人手中,无数名门望族争先恐后地踏破了顾家大门,一副“势与同行比孩强”的模样,看客们戏谑这群势利眼,连孩子都能当做筹码。
说书先生想起那日,不由仰天落泪,黯然伤神:“其实……我也把娃带去凑了凑热闹,只可惜顾府的大门没那么好进啊。”
“……”看客们默默喝了口茶,“连你的孩子都没瞧上,可见这被选中之人得有多优秀啊。”
说书先生摇了摇蒲扇,也摇了摇头,古怪地笑了笑:“非也非也,依我看啊,不是顾家选中的他,而是他选中的顾家。”
这话调起了众人兴趣,可他却再不多言,只留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扇了扇蒲扇,如风影般施然离去。
“不就是一个破说书的吗,整得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总之那被选中的小子真走运,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实乃天选之子啊!”
众人高谈阔论,有羡艳的,有讥讽的,声浪一波盖过了一波,席间不知有谁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顾老爷厮混出来的倒霉孩子,现如今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喧嚣的人声鼎沸,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浮萍,在汪洋大海的是非中,不足一提……
*
我想,我便是他们口中那倒霉孩子。
年关在即,奇婆坐在硬邦邦的床沿边,哆哆嗦嗦缝着大红羽纱面白孤皮里鹤氅,这衣服是顾永晴好几年前不要的,奇婆偷摸着把它收了回来,嘟囔着大小姐一定记不清。
奇婆什么都好,都是太爱操心我的婚姻大事,动不动就拿嫁人说事,我看她应该改行去当媒婆:“你娘死得早,老娘就是你的娘,知道不?有哪个娘不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的,都十七岁了,还毛里毛躁,整天拿着棒槌上窜下跳,到时候怕是只能嫁个屠夫。”
我想起了菜市口那张屠夫肥头大耳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至于吧?
这便跑到院外池边,摸了摸颇为得意的小脸蛋,瞧这目若秋水,瞧这鼻如玉葱,瞧这雾鬓云鬟。水池映得人唇红齿白,芙蓉如面柳如眉,可当真是一个妙人。
许是自我欣赏得太过投入,连旁边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等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顾远之在旁捧腹大笑,就差笑得满地打滚,他肯定是瞧见我刚如痴如醉的臭美模样了。
也不知江阳城的百姓是如何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少年将军一夜连取南羌十位主帅首级,什么花灯会惊鸿一瞥半城芳心暗许,什么上通古今下知地理倒背千字文,此类云云,把他夸得才比子建,貌若潘安。
其实顾远之长得也就那样,初见惊艳,看久了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无非是身高比寻常男子挺拔一点,这点也不大好,抢东西的时候,踮起脚也够不着。眉眼深邃些,剑眉星目的,看久漆黑如墨的眸子,再看旁人就寡淡了些,偏偏他气质又很内敛,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君子如兰的人模狗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不知为何,我竟在比较顾远之和张大屠夫究竟谁更好看,做人要诚实,虽然他为人讨厌,但到底还是要好看太多。
大约是被人看毛了,顾远之忍不住咳了两声,我这才想起收敛一点。他走到我跟前,夹枪带棍地说道:“你是不是见个男人就喜欢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见我没说话,他便点头继续讨骂:“果真得了你娘的真传,惯会勾人。”
就这?君子如兰?就这?温润如玉?我翻了个白眼,还不如张大屠夫呢。
我没搭理他,奇婆叮嘱过好几回不要再同他们这群怪人吵架了,得罪不起这群金枝玉叶。可顾远之却不懂见好就收,还在身后不依不饶追着找骂。
其实自生下来有不少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阿娘是“贱人”“荡妇”,好像骂得越狠,秦焉兰就能更喜欢他们似的,我对阿娘没什么记忆,对这种讥讽也早习以为常,但骂她就骂她,别顺带着骂我啊。
此情此景,再不跟他干上一架,对不起我街头厮混练出的一身本事。我先是一记重拳,直直往他脸上砸去,他果真反应极快,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嬉皮笑脸着挑眉看我,大约是觉得胜券在握,所以笑得很是开心。
我却趁其不备,使了一招飞云腿,正对着顾远之的命门猛踹过去。他原本还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被这猝不及防的猛攻吓了一跳,立马撒手,一个躲闪就弹到了别处。
顾远之朝下看了一眼,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相信我竟然下此毒手,说话冒着傻气:“……太狠了吧!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你负责吗?!”
万一有个好歹,那我只能以死向顾永晴谢罪了。我摆摆手,劝他别废话赶紧滚,他却长腿一伸,双腿交叠,懒懒地靠在木栏旁,就这么拦住了我的去路,还不等开口骂人,他便往我手心里塞了一只珠钗。
那是一只黄梨木簪子,上面用白玉嵌着一朵梨花,看着是上好的成色,应该价格不菲。
他语气有些无奈,听得出是真惆怅了:“给姑娘家挑礼物可真难,永晴不喜欢,扔了也是浪费,你收着吧。”
什么啊,当我是收破烂的啊。
我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将簪子收了起来,决定改日就把它当掉,顾远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就这点好,对顾永晴大方上心。
刚来府里那几年,他摸不清顾永晴喜好,每每为她寻觅个什么东西,便来问我,若是要去外头吃酒席,也会带着我去尝尝咸淡,有什么女儿家流行的东西,捎给我过目,若是我觉得可以,他方才拿去博佳人一笑。
平日那些没胆去的酒楼,只要有顾远之在,我都可以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他嘴挑,往往都是将菜品试个一两口,便克制地放下筷子,只斟一壶清茶,悠哉悠哉地倚在一旁,任由我狼吞虎咽,风残云卷。
那店家是个没眼力见的,结账时对着顾远之笑得跟朵月季花一样:“公子啊,我从未见过像尊夫人那般能吃的女子,您往日养家糊口实在是辛苦了。”
顾远之憋笑憋得差点晕过去,连反驳都忘了,我却有些难为情,一路疾行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不过到底还是出了问题,入我眼的东西入不了大小姐的法眼,我遇见什么,都道不错不错,顾永晴看见什么,都道欠佳欠佳。
顾远之总是黑着脸来扔破烂,有几次,他也被弄得烦闷了,气冲冲地跑来算账:“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选她什么都不喜欢。”
我也被气着了,大手一挥:“是她不喜欢,又不是我不喜欢,哼,要是嫌我眼光不好,你大可以去寻旁人。”
吵架归吵架,帮忙却还是来找我。
今年大雪赶上了年关,树枝光秃秃的,白雪盖顶,长街小贩不出摊,唯一一座开门迎客的酒楼,匾额上写着踏苍穹三个字,名字取得颇为壮阔,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我熟门熟路地跨进去,果真,一个店小二都没有,再往后厨一钻,果真,我那整日犯懒的师傅正一动不动地睡倒在灶台边上,身上还盖着厚被,一脸酣甜。
也是奇了怪了,这样一人究竟如何成为的大梁第一食神。
我把谢令昭摇醒,他耷拉着眼皮道了声好,还欲继续睡下,被我一菜刀剁醒,这才打起精神来教厨艺。
顾府办家宴,奇婆与我忙得脚不沾地,她管着调兵遣将,我管着茶米油盐。寒冬腊月不好买菜,我便来谢令昭这偷,怕菜品惹得他们不高兴,我便来谢令昭这学。
他睡眼惺忪地蹲在我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乱指,净在挑我使刀工的毛病,见我有些不乐意了,才识趣地转移话题。他打了打哈欠:“我说你啊,顾家对你也不怎么好吧,有必要这么费心费力准备吗?”
我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师傅,徒儿原不打算在顾家长留,只等凑够了钱就去开一座小酒馆。”我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厨艺乃立身之本嘛,所以便过来偷师了。”
谢令昭倒是毫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就算把屋子里的菜谱都给我,我也学不会,倒不是因为我笨,主要是他这人做菜太过玄学,旁人听了也不懂。要不是我死缠烂打,恐怕他宁愿一睡不醒,也不愿收人为徒。
他听完话倒是来了些兴趣,洗了把脸,从我手里取过刀把,一双手长得骨节分明又筋道有力,不像是厨子的手,倒像是什么武将的手。
我突然想起来,顾远之的手好像也是这般,白皙修长,有次他从我怀里抢走画本,我扑上去抢,摸到了他手里长了许多茧,大约都是舞刀弄枪时留下的。
“想离开顾家,这不简单,嫁个人多方便。”砧板上传来“蹬蹬蹬——”的切菜声,话出口后谢令昭又思索了半刻,摇了摇头,耿直地评价道:“哦对,你这样的怕是没有男子愿娶。”
我“尊师重道”许久后,才提着菜篮子离开,昏暗的白雪让无人长街显得格外冷清,隐约中一两道长影闪过,向着城东那家醉金枝春楼飘去,身型莫约七八尺,瞧着有点眼熟,我一时想不起是谁,心道再冷的天也挡不住男人躁动的心。
设宴那日,众人忙到脚不沾地,我拖着谢令昭来帮忙,有了他在,到底是轻松多了。
奇婆把我拖屋里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呛得人眼泪鼻涕一起流,又颇为兴奋地把缝制许久的大红鹤氅披在我身上,催促着去世佳公子面前多溜达一圈。
皮肤是白的,两颊是红的,我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可不想拂了奇婆一番心血,只能厚着脸去上菜,去后厨接菜时,还把谢令昭吓了一跳,他那几乎没睁开过的眼睛比往日放大了数十倍,手一哆嗦还差点打翻了桂花鱼。
内堂觥筹交错,世家公子在院子里投壶,顾秦氏带着女眷围炉说笑,我连头都不敢抬,只低着数着小碎步,一放下菜就赶紧跑,半分都不想逗留。
有的公子眼神不太好,投壶不准,箭没扔到壶里,反而一个神来之笔就戳到了我挽起的云鬓上。
箭的尖头部分与某样东西相撞,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翠玉掷地,上好的玉摔了个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满头青丝也如天女散花般垂落,有几根还黏糊糊地沾到了我白面馒头般的脸颊。
那位眼神不好的公子长着一双三角眼,正咯咯地笑,笑得贼眉鼠眼的,凑到我跟前,连道抱歉:“我还以为是后院没关好的红脚鸡跑了出来。”语气里倒是半分歉意都没有,打量了我一眼,便吆喝着周遭的公子哥都来看热闹:“穿成这样也好意思过来卖脸?”
顾远之也在看热闹的人之中,他作为东道主,投壶时原本只遥遥在远处观战,并未正儿八经参与,现下赶过来看热闹,正巧看到我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那表情变化甚为丰富,起初是挂着笑的,等辨出这白面馒头的尊荣乃是我后,便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他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脸色愈来愈难看,好似想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连笑都挤不出一个。
也是也是,我丢人,便是顾家丢人。
我从地上把簪子碎片拾起,仰头朝他投去了一个无辜眼神,那意思是说,这玉簪碎了与我无关,你可不要找我算账。正欲从众人奚落中先行时,顾远之开口了:“既然曾公子觉得投壶不够有趣,不如我们来点别的?”他转身朝三角眼笑说:“射花如何?我们各执一花,看是否能将对方手中的花射中?”
三角眼公子笑不出来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跟少年将军相比,可这会儿看热闹的中心成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台,干咳了几声:“哈哈,我可跟你比不得,远之你眼神好,我自然无事,可万一我射歪了,误伤着你,这便是大错了。”
顾远之眯眼一笑,和颜悦色:“此话在理,不如我蒙眼?如此便都公平了。”
三角眼:……
看来他们实在是太不了解顾远之了,个个都以为他如传闻那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会儿才知道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一肚子坏水的主。
此话一提,院内皆是一片沸腾,连后院里的女眷都出来看热闹,秦焉兰领着顾永晴走了出来,大小姐今日穿得很雅致,一条云鹤浅蓝马面裙衬得人清丽脱俗,她打量了我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妆容吓到,愣了片刻,才有涵养地笑了笑。
顾远之或是见心上人来了,兴致更强,令人拿来用泰山南乌号之柘所制的轩辕弓,长靴迈到了二十步开外,
他举起了弓,微微欠身,示意三角眼先请。
三角眼欲哭无泪,此刻,所有人都在看好戏,官家小姐个个都被黑衫束发的顾远之迷得晕头转向,连亲爹都向顾岑礼夸赞顾远之的爽朗清举,我蹲在一旁,还真的有点同情他了。
他梗着脖子,一派英勇就义的模样,哆哆嗦嗦射出一箭,那箭偏离轨道得忒远了些,连对方衣襟都沾不到。
这是我第一次见顾远之真刀真枪地欺负人,他单手蒙眼,从背后抽出长弓,几乎不假思索便张开了手,任由利箭出弓,一点都不怕伤着三角眼。
但到底是高估了对方,三角眼急哇乱叫,撒脱似地逃离了原地,顾远之那箭也未沾到他半分,只是直直插入了庭院的木柱上。
双方都未击中花,既算得平手,也不算平手。
顾远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顾岑礼得脸,笑着打圆场,领着众人回去吃席。顾永晴倒是没有逗留,只淡淡地扫了顾远之一眼,便施然离去,他脚步一顿,神色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角眼丢了好大的脸,愤恨地在旁边嘟囔,声音不小,恰好入了我耳:“不就是巴上了顾家才这么耀武扬威吗?他算哪根葱,无父无母,原不就是个街边捡破烂的烂命吗?呸,顾家还将那仙子许他,真好命!”
我摇了摇头,他也太小瞧顾远之了,纵使没有顾家,以他的脸也可以出去挂个牌了,光靠打赏估计都能讨个金山银山。
想着这一出闹剧到底是由我而起,众人散去后,我原想与他道个谢。他却大步追上了顾永晴,顾永晴有些闹脾气,任凭顾远之又哄又逗,就是甩脸子,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顾远之没辙,只堵着路,她走哪,他便堵哪,英眉一挑,流氓到底。
模模糊糊中,听见了几句话。
顾永晴有些无奈:“为何要如此对曾叙?他上门提亲是他不知全貌,但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今日顾家设宴,他家这样大失颜面,这是顾府招待不周的错,你可懂?”
顾远之丝毫不觉有错,只蹦出四个字:“他自找的。”
顾永晴叹了一口气,没了脾气:“阿远,平日里你一向云淡风轻,我竟今日才知你是个小心眼的大醋坛子。”
他缓缓开口:“我本就是个大醋坛子。”
我溜回了房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又将清水洗了一遍脸,赶忙去张罗上菜,进后厨时,谢令昭打量了我一眼,道:“我瞧你不太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苦的。”
我摆摆手,又端起了一盆菜:“无妨,误会,误会一场。”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江阳城办了花灯会,火树银花,明月高悬,俨然成了不夜天。夜里无事,我便去了踏苍穹。
他这酒楼也当真随意到极致了,一无伙计,二无招牌,上菜不由食客点,只得看谢令昭的心情,若是他犯懒了,大门一合,让无数人吃个闭门羹,这也是有的。堂内人多的椅子都不够坐,许多人即便站了好几盏茶的工夫,也一定要拖家带口来尝尝鲜。
“存多少钱,才能够开一家这样的酒楼呀。”
谢令昭瞥了我一眼:“徒儿,为师劝你,若是没有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基业,便趁早转行吧。”
我只眼也不眨地在一旁偷师,心里却盘算好了,再存个一两年钱就离开顾家,到时乡间开家客栈供人歇脚,奇婆年迈,彼时我当老板娘赚钱,供她游山玩水,二人相依为命,畅游人间。
谢令昭下了一锅白胖软黏的桂花汤圆,再令我将炖足了火候的老鸭汤端出来,每份都盛了一小碗,给食客们端上,等他们吃得心满意足,他便把店门一关,领着我夜游。
夜里流光溢彩,路上不少人都戴着面具,我觉得新鲜,他也给我买了一个。猜灯谜处最是热闹,各家姑娘掩面含笑,只等着身侧情郎大展身手,他们长袖一扬,徐徐指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灯谜。谢令昭与我一样,都没读过什么书,我俩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果断地选择去看舞龙舞狮。
舞龙舞狮多好看啊,喜气洋洋的,时而蛟龙漫游,时而头尾齐钻,我兴奋得连连鼓掌,谢令昭也笑了,问我:“想不想去试试?”见我有些犹豫,当真知徒莫若师,“戴着头套,摔倒了没人知道的,大不了摔后,大喊三声‘谢令昭摔了’,这不就行了?”
他同别人耳语了几句,大摇大摆拿来了整套龙衣,一人站立舞狮头,一人弯腰舞狮身和狮尾。我笨手笨脚地穿好,步子都不会迈,接连踩了他好几脚,他比我还辛苦,我这个狮头带错了路,他想救都救不回。
一只歪头歪脑的狮子,颤颤巍巍爬上了梅花桩,还没动两下就踩空摔了下去,行人没瞧过这么独特的舞龙舞狮,浩浩汤汤把我们围了个里外三层,有好奇的小娃蹲下来扯我的头套,大叫着“蠢狮子,笨狮子,摔了一个狗吃屎。”
我心一横,粗着声音喊道:“谢令昭,你怎么又摔了!”
众人捧腹,明知是个姑娘家也不揭穿,只当是给过节添了些生趣。我们灰溜溜地躲到了小巷里,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等周围的人声小了下去,这才敢小心翼翼取下头套。
我跑得又快又急,出了一身的汗,披头散发,好似一个女鬼,谢令昭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被推搡得像个鸡窝头,可怜了一副白净模样。
憋着一口气,竟跑到了城东的紫竹林附近,对面醉金枝春楼传来银铃般笑声,西窗推开,好些个粉雕玉琢的女子趴在栏杆上,与头顶明月吟诗作对,远远的,那股浓郁芬香好像都钻进了鼻子里。
有些公子将佳人揽入怀中,想一亲芳泽,有些公子缺乏锻炼,已经倒在桌上,睡了个横七竖八,还有些公子……咦?有些面熟。
那位颇为眼熟的公子将花灯会面具取下,露出刀削般的五官。我脑海间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那是无人街道里两道身影,也是朝着醉金枝这处而来。
起初还只觉这身影眼熟,如今,却有了答案。
那是萧若楷的身影。
他是顾远之的心腹部下,人挺拔俊朗,又稳重自持,可惜是个哑巴,倒不是真的哑,只是说话总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仿佛不会说话一样。
我惊呆了,这平常一脸禁欲的萧若楷原来也有那方面的需求!
是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只能整日对着顾远之那张阎王脸,军营里又不曾有适龄姑娘,如此一来,倒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正在努力说服自己时,第二道惊得我五雷轰顶的身影出现了。
萧若楷向身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那人步履不疾不徐,却是一步三回头,像是在等些什么,一位红衣女子两步并一步追了上来。影影绰绰,只觉男子长身玉立,身侧女子灿若玫瑰。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我不曾见过的和煦温柔。
这位翩翩公子,分明就是顾远之啊!
本文为《将离》第1篇,作者 漫山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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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顾家庶女,
被众人所不齿的小厨娘。
他是天之骄子,
被寄予厚望的“顾家赘婿”。
年少惊鸿,青梅竹马。
苍山暮雪,以命相护。
她曾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可没想到,他多番试探,
数次利用,背弃故国,引狼入室,
让江阳沦为南羌之地,
亲手屠杀顾家满门。
有人说:顾远之这样的人,
小时候就能斩杀千余人,
连最亲近的人都能下手,
还怕什么天理报应?
还怕什么恶诅寻仇?
这个世界上有顾远之怕的东西吗?
顾远之:将离,我最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