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心动(一)

情感   2024-11-09 20:02   陕西  

这片土地对姜唐来说是陌生的,二十年来头一次回国,一个人,外加一坛骨灰,是她母亲唐琳的。

空乘小姐笑盈盈走来,“姜小姐,飞机即将降落,请您做好准备。”

她递个麻木的假笑过去。

空乘小姐扭着纤细的身段离开了。

冲刺式滑行结束,飞机平稳降落。

转机,延误,几十个小时连轴转耗尽了姜唐所有的精力,此刻她的小腿如同灌铅一般,走起路沉甸甸的。

出舱瞬间,冰冷空气灌进鼻腔,沉重的心情霎时洗脱大半,坠在脚下的步子也轻盈不少。

走出接机口,姜唐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等着来接她的人打电话。

大约几分钟后,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姜唐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捏紧手机,思绪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犹豫再三,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约莫半分钟的沉静,随后传来一阵陌生却颤抖的声音:“喂?你......你是杪杪吗?”

“......”

“你是杪杪吗?”那头追问。

她只觉心头动荡不已,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平静答道:“是,我是姜岁杪。”

“杪杪,我是爸爸。”那边声音异常激动。

她却冰冷:“我知道。”

这个自称“爸爸”的男人,就在几天前曾给她打过越洋电话,所以她熟悉这个声音。

“你出来了吗?我在接机口这里,怎么没看到你?”那头略显焦急。

姜唐没回话,拿着手机四处环视,目光最终落在接机人群里一个五十多岁西装打扮的男人身上——他捧着张照片正四处张望,估摸着是找她。

姜唐举着手机,语气毫无波澜回复那头:“我已经出来了,这边。”

她晃晃手。

遥见那人转身,目光开始在机场大厅的人群中游走,期间几次从她身上扫过却没认出她。

她笑笑,咬了下嘴,将电话举到耳边,淡道:“我穿黄色衣服,在你前面,十米左右。”说完再次招招手。

那人终于看到她,原本凝重焦急的脸上立马挂上微笑,朝她站立的方向小跑过来。

身后紧随跑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一米开外,两人站定,她先发问:“你就是姜致远?”毫无波澜。

“对——”那人有一瞬间的迟疑,大抵是在适应她对他的称呼,但又很快拉起她的手,眼眶湿红,喉间震颤不已,“我是爸爸。”

她将手抽回来,语气冰冷,只回了一个字:“哦。”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被迫地接受了那人的打量。

她也同样打量了那个人:他精瘦,且个头不低,许是从前他当过兵的缘故,他的身材很板正,在西装的加持下更显精神。

打量结束之际,姜致远收回目光,话锋一转:“爸爸都没认出来你,跟照片上一点都不像。”

他故作轻松,见女儿没反应,于是凑过去拿照片给她看。

姜唐扫了一眼,照片确实跟现在一点都不像了——那是她十岁那年拍的。

她心中一种莫名的矛盾情绪开始涌动,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法相信自己身上竟然流着他一半的血脉。

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一个赐予她血脉和姓氏的人,在她过去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就连确定他样貌的照片,也是前不久她在妈妈的遗物里刚刚发现的。

她猛然心口发慌,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

姜致远见状,立马抬手在她肩上拍拍,边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样好些了嘛?”

那声音是实打实的为她着急。

“别动我。”她淡淡吐出几个字,撤出几米后才站定,狠狠瞪着姜致远。

姜致远当场怔住了,忙将胳膊收回,原本红润的脸瞬间煞白。

她一瞧见他这样子,心头立马松动了,语气稍稍和缓了些:“我不习惯被人碰。”

“没事。”姜致远笑着,热络一阵:“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吧?来,爸爸帮你把东西拿着。”

说话间想要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却被身后的年轻人抢先一步,“姜叔,还是我来吧。”

姜唐只好将手里的拉杆箱转交给年轻人。

姜致远给她介绍:“这是司机小秦。”

“杪杪,欢迎回国。”小秦热情招呼。

姜唐没接话,四处看了看,问:“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去吃饭还是先回你家?”

她刻意加重了这个“你”字。

“先去吃饭,然后爸爸带你回家。”跟她说完,又赶紧转头向身后的小秦确认,“哎,那个小秦呀,阿行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来?我们是等他吃饭还是直接回家?”

“姜叔,是这样的,老板交代我直接把您和杪杪送到粤海酒家,他在那里定了包间,等开完会直接过去。”

“行行,可以,就按他的安排。”姜致远笑呵呵上去拉女儿的胳膊,“杪杪,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吃完饭爸爸再带你回家?”

姜唐甩开这个口口声声自称“爸爸”的男人的手,不耐烦的性子又上来了:“我说了不喜欢被人挽着,我自己能走。”

一句话,三人冷场。

姜致远明显落寞不少。

小秦见机上来,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扶住姜致远,“姜叔,我们先走。”

黑色轿车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闹市区。

窗外车水马龙,可车里却是另一番场景——三人兀自坐着,一句话也没有。

小秦时不时往后视镜里瞟,有心想调解气氛,却在看见父女二人间隔甚远时退却了。

轻微的颠簸中,姜唐微微眯起眼打盹,借机才敢将旁边的父亲审视一番。

这就是她的亲生爸爸吗?她小时候无数次吵闹着想要看见的爸爸?

可如今他真切地坐在她眼前时,她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揪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感觉。

“看什么呢?爸爸脸上有东西?”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姜唐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睁眼。

顿挫几秒,姜唐慌忙扭头,“没什么,就是发呆,随便看看。”

姜致远瞧出她的局促,安抚一番:“杪杪,爸爸知道你刚回来,一时间还不适应,但你放心,以后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爸爸还打算......”

“够了。”姜唐拧起眉,“好烦,不想听。”

姜致远嘴角抽动几下,还欲说点什么,小秦插话解围:“姜叔,杪杪,到了。”

汽车这时驶进粤海酒家地上停车场。

姜致远见状,苦涩笑笑。

车停稳,小秦下来开门,先扶姜致远下去。

另一边,迎宾生毕恭毕敬上来,帮姜唐打开车门,服务热情周到。

他们到提前预定好的包间里,两人围桌而坐,一南一北。

服务生上了餐前茶点。

撤走不久,蔡经理上来迎客,一见姜致远,客套一番。

姜致远伸手回应:“蔡经理,你好。”

蔡经理赶忙接话:“您太客气了,您肯赏光过来,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

“蔡经理客气了。”

“周总交代了,您今天要宴请贵宾,所以我们按宴客的最高标准来准备的,您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尽管跟我提,我一定尽心。”

姜致远笑答:“不是什么贵宾,只是小女回国,一家人来吃个饭,让蔡经理费心了。”

蔡经理一听,转而过来谄媚姜唐:“原来是给贵千金的接风宴呀,那确是贵客了,这样吧,我让新来的糕点师给您露一手,这个糕点师傅,是我们重金聘请来的,糕点做的一绝,平时也只有预定的客人才吃得到,您看看要不要尝尝?”

姜致远看向一旁的女儿。

姜唐自然无所谓,便顺着他们的意思点点头,“可以。”

“那就有劳蔡经理了。”

“哪里哪里......这样吧,您先坐着,我去后厨看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蔡经理你先忙。”

蔡经理走后,热络了几分钟的包厢又寂静下来。

姜唐无聊,摆弄起桌上的盘子,突然想起刚刚的对话,觉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混的还挺好?你看刚刚那人,就差把自己装在盘子里送到饭桌上了。”

见女儿主动搭话,姜致远也顾不上计较她话中的无礼,跟她开起玩笑:“嗨,都是生意场上认识的人,客套话而已,见了谁都一样。”

姜唐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没回话,冷下脸继续摆弄桌上的盘子。

姜致远却热情凑上去:“杪杪,你肯定很多年没有吃过中餐了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爸爸让他们给你做。”

“我对中餐没什么印象,从小就没吃过。”

她的冰冷再次冲散了姜致远脸上的笑。

姜致远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几次想张口都退缩了。

她心下一软,拍拍身边的骨灰盒:“这是我妈妈的骨灰,我想给她找个安静的地方下葬。”

“我知道,这事你放心,你回来之前阿行已经托人去办了,一定找一块风水宝地,你妈妈会喜欢的。”

“嗯。”她点头,想起话里提到的人,顺口又问:“你说的这个......阿行,就是那个你养大的小孩?”

“对,他是你周伯伯的儿子,你周伯伯走的时候把阿行托付给我,你知道的,我跟你周伯伯是战友......”

“你不用解释——”她打断姜致远,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妈妈跟我说过了。”

姜致远知她心意,加之这些年自己也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因而过分包容,叹口气,“杪杪,爸爸——对不住你,爸爸知道,你其实很乖......”

“他一会儿来吗?”她再次打断他,将头转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对面的人,兀自道:“真想见见~”

姜致远笑答:“一会儿来。”

可他的脸上的笑却是僵的。

父女谈话结束,包厢里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静,这样的气氛持续到服务生上菜方才缓解。

蔡经理紧随服务生进来,一边催促上菜,一边与人搭话。

姜唐坐的位置恰好被包间大门遮挡,不过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她没细看,也没兴趣,只见一晃而过一个高大的背影。

菜上齐,男人进来,顺手带上门。

他先与对面人打招呼:“姜叔,今天有点忙,没陪您去机场接人,抱歉。”

他背对姜唐,宽厚的肩膀如同一座伟岸的大山,将对面人全部罩住,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身子下面传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胸腔在震动。

寒暄结束,男人才转过身来,瞬间的对视却令姜唐失神。

他的样貌,那样的样貌,她在电影里都不曾多见。

只是岁月在他脸上堆积的痕迹太过浓重,明明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睛里却透着只有经历了无数波澜壮阔才有的老练和沉稳。

“杪杪?”

男人叫她的名字,低沉似鼓的声音令她再次失神。

从来没有人可以把她的名字叫的这么好听。

姜唐怔住了。

“欢迎回来。”男人走近她,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胸前兜不住的檀香气灌进她鼻腔。

她仰起头,几乎呈九十度仰角才看清他的面容。

“怎么了?”男人亲切笑了,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柔声问:“我脸上有东西?”

姜唐忙将目光收回,“没有。”

“杪杪。”姜致远叫了句。

姜唐抬头,见他抬手指着男人给她介绍:“这是你刚刚说想见的,你周伯伯的儿子。”

男人冲她点头,简单作了介绍:“周衍行。”

她依旧在失神。

周衍行在他们中间坐下。

姜致远凑过去与他说话:“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我本来应该去祭拜的,可是你知道,杪杪刚回来,让小秦一个人去不合适。”

“您别往心里去,我帮您祭拜过了,她不会怪您的。”

“嗯,那就好——对了,今天公司股东大会还顺利吗?我听小秦说你想跟德国奥邦合作?那群老家伙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你的决定不见得他们能同意,要是需要姜叔出面......”

祭拜?他的母亲?

姜唐扫了一眼身旁的骨灰盒,鼻头瞬间涌上来一股浓烈的酸涩。

她扭头瞪着周衍行,脑子里不由浮现起母亲唐琳临死前那副幽怨的眼神,可她并未察觉到自己此刻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看着他们熟悉的交谈,自然的相处,猛然发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为什么他们连一丝一毫的悲伤都没有?他们都不愿意在她面前演一下吗?她母亲的命对他们来说就这样轻贱吗?他们在高谈祭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妈妈也才刚走。

她心头的刺像是被人拨了一下,钻心的疼。

她必须有所行动,于是高声打断了他们的生意经:“能吃饭吗?”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

姜致远察觉到她的怒气,没再继续。

姜唐又皱起眉头,冲二人大吼:“说够了吗?不能先吃饭吗?”

她的眼神充满嫌恶,外带点狠戾。

姜致远满眼愧疚,可却不知说什么。

这样的反应却令姜唐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又去扫旁边的男人,见他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怒气似乎又消减几分。

“好,先吃饭。”姜致远依着她。

开餐后,姜唐故意将骨灰盒抱起来放在桌子上,随手打开盖子从里面抓了一把放在旁边的餐具里。

两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

恰好进来的服务生亦被这场面吓得不敢乱动。

他们这样的反应让她的怒气再次消减很多,她如同抓住了姜致远的把柄一般,肆意释放自己心里的罪恶。

她不在意,更不想理会他们接下来怎么说怎么做,兀自念叨起来:“这么好吃的菜,我想让我妈妈也尝尝,她最爱吃中餐了,只是在国外这些年又吃不上,如今死了我总得让她吃上。”

她边解释,边拿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那个盛有骨灰的餐盘边上,然后又去夹下一道菜。

这样一来,她手上沾染的骨灰时不时会掸落在盘子里,这桌美味佳肴就这样在她意料之中被毁了。

“你们为什么不吃?”姜唐看着对面两人,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嚼起来,“很好吃。”

姜致远看着她,脸色窘迫且难看,皱纹包裹的眼睛染血一般红。

姜唐心里莫名得意,转头看向一旁,去验收另一半战果。

瞬间,她的眼底冷了下来——他太平静了,这不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她变本加厉,更加过分的挑衅。

可她的语言和行为在他面前似乎掀不起任何风浪。

那副平静的面色宛如风和日丽的海平面,棕褐色的眸子里裹挟着大海独有的冰冷和深邃,让人望而生畏。

人在洞察不出对手心思时往往会生出无能的暴怒,这种暴怒恰恰会使人自乱阵脚。

她干脆直接举起那只沾满骨灰屑的手,慢慢移向那盘红烧肉,用手指拈起一块往嘴里送。

此刻她的手根本不受大脑支配,在暴怒的控制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忽然,她感觉到手腕处剧烈疼痛。

当她低头看时,周衍行的手已经向她袭来,并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及时制止了她手中的动作。

她的手就这样被迫停在半空,离嘴唇不到半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手中骨灰与肉糜交杂的气味。

她差点吐出来。

她想挣脱,可挣扎了几次没有成功。

眼看着自己的胳膊被男人狠狠地捏着,就在她的骨节处,力道一步步加重,她疼的颤起来。

可那只大手却不管不顾,依旧不断加大力道。

姜唐的额头开始冒虚汗,但并没有妥协,反而笑着憋回眼泪,挑衅一句:“你这算什么,就这么捏着一点也不解气,你应该直接拿把刀把我这只手剁了,那样才解气!”

她疯狂地笑起来,那样的笑,让姜致远害怕,也让她自己害怕。

“阿行。”姜致远喊住周衍行,走过来制止住他下一步的行动,眼里存着点点泪光,“由着她吧,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

周衍行只好放开姜唐。

姜唐抽回胳膊,纤细的手腕已然红肿不堪。

姜致远朝她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白色口巾,一边帮她掸去手上的骨灰,一边道:“你再不高兴,也不该拿你母亲的骨灰撒气,这是对她的大不敬。”

掸干净她的手,又轻轻帮她揉起手腕处红肿的地方,边揉边问:“还疼不疼?”

“不疼。”

她抽出手,声音因抑制鼻头的酸涩感而变了调。

姜致远握着她的手腕继续揉,“阿行下手没轻重,你别生他气,回去爸爸帮你抹点消肿的药。”

她再次抽回手,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冲姜致远大吼:“不疼,我说了不疼,你别多管闲事!”

话毕,她撇开头,整理好思绪才回头,“我累了想睡觉。”

姜致远依她,“好,我们先回家,你今天洗个澡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她没理会,抱着骨灰盒摔门而出。

快十一点了,姜唐看了一眼墙上的走钟。

顺着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向下看,不远处还是灯火通明的。

港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外面的喧闹对她这个在国外住久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待惯了的人来说,唯一的感受就是烦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从粤海酒家回来,她进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姜致远已经上来敲门几次了,有时候会关心地问几句,有时候只是敲门。

她每次都故意不应声,门口的人敲了不久就下去了。

这次她也不打算吱声,想着门口的人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可这次敲门声并没有在预期里中断,反而持续有节奏的进行,好似她不开门就不罢休。

她心里愈发烦躁,从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里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往身上一套,打开门,不耐烦吼:“我都说我累了,不想吃饭。”

门口站着的人没吭声。

待她有所反应时,那股熟悉的檀香气味又冲进她的鼻腔里,只是这次她却觉得那味道有点儿呛鼻子。

她后退几步,仰起头,看见周衍行正在门口站着。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起在臂弯处,额前的头发凌乱散落眉梢,走廊里的暖光灯照在他脸上,晕化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怎么是你?姜致远呢?”她冷冷一句。

周衍行面色平淡,“你应该叫他爸爸。”

姜唐笑了,手指戳进湿漉漉的头发里挠了挠,摊开手又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不会叫。”

“不会?看来我应该先找个语文老师,教教你怎么说好中国话。”

姜唐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咬牙呆呆站着。

“姜叔累了一天,我让他去休息了,餐厅里给你准备了晚饭,你想吃我陪你,不想吃现在关门回去睡觉。”

“走吧。”她困意全无,绕过门口的人下了楼。

到了餐厅,周衍行从厨房把粥和小菜端出来给她,随后坐到对面,拿起桌上的报纸继续看,没有与她聊天搭话的意思。

姜唐喝了几口粥,没滋没味的,于是将碗推到一边,靠着凳子,顺势将胳膊搭在扶手处。

对面的人不理她,她反倒来了兴致,问:“这是你家?”

“对。”

周衍行放下手里的报纸,静静看着对面。

姜唐环视了一周,继续懒散地靠在凳子上,“听说在这地方能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

对面的人没搭话,只是盯着她,等着她继续发问。

“你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

“什么生意?”

“正规合法的生意。”

她翻个白眼,换了话题继续问:“他跟你住一起?”

“谁?”

“姜致远。”

“我说了你应该叫他爸爸。”

“取名字不是让人叫的吗?”她抬高声音。

对面的人似乎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直接回复她:“姜叔这几年不住在港城,是这几天才搬来的,因为你要回来。”

“那他住哪儿?”

“杭城。”他双手叠在下颚,看着她,“那边的气候更适合他休养身体。”

“以后我要一直住在这里是吗?”

“不需要,我在郊区帮你们买了一套房子,位置和环境都很好,等装修好了你们可以搬过去住。”

话毕,周衍行顿几秒,转而又道:“或者你想住哪里,我给你安排。”

姜唐哼了声,“我听说港城外海有很多岛,风景很好,你这么有钱怎么不买?”

“只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罢了,没什么投资的价值。”

“买不起就说买不起,说那么多干什么,虚伪。”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托人去打听,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对面的人说话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温度。

“不用了。”

姜唐转过头,开始在房子里四处窥探,等她回过头时却发现周衍行一直盯着她。

姜唐来了兴致,故意调侃对面:“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把你房子点了的,毕竟这房子装修的还不错,我可不想——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暴殄天物。”

说完笑起来,补充句:“我的汉语还不错吧?”

“你觉得你很幽默?还是觉得这样说话会让你心里舒服?”对面人冷了脸。

“怎么?我这样说话干扰到你了?”

“你听着——”周衍行打断她的发问,“你怎么说话与我无关,我本没有义务应付你的无理取闹,但你是姜叔唯一的女儿,所以我可以包容你做任何事情,随你怎么撒气,怎么闹,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姜叔面前,把你的态度放尊重点。”

可她却发笑着继续挑衅:“如果我就不呢?”

周衍行原本放松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却在几秒钟后又松开了,似乎想到了应对的策略,“你试试。”

周衍行推开椅子上了楼,没再理姜唐。

诺大的客厅只剩下姜唐一个人,不多久,她也悻悻回了卧室。

十二点,姜唐看了一眼表。

从客厅回房之后她一直垂腿坐在床沿上,懒得动。

十二点零五,姜唐又看了一眼表。

这五分钟比她过去的二十年还要漫长。

十二点十分,十二点二十,十二点二十二......

姜唐扫到桌上的骨灰盒,鼻腔酸涩浓烈,心里怒火也莫名烧起,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平衡她心里突如其来的暴躁。

十二点四十,姜唐终于决定下床,推开门,蹑手蹑脚上了三楼。

三楼左侧是书房,右侧是一间很大的卧室。

卧室门是虚掩着的,姜唐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个身形纤瘦的女人正背对着她,穿着薄薄的丝质吊带裙,左肩上的带子滑落在臂弯处,正踮着脚与对面的男人拥吻,吻的热烈。

可姜唐却没闭眼,没转身,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应对的措施,拍着手往里走,边走边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真人片子,真刺激~”

两人被她的突然到来惊到。

女人回头,娇羞拉好衣服退到周衍行身后,潮红的脸朝她看来。

“我打扰到你们了?”姜唐走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别呀,我保证在旁边只看不说话,你们继续。”

那女人抬头望着周衍行,叫了句“阿行”,声音简直酥到骨子里。

真恶心。

姜唐一阵腹诽,刺过去一道白眼。

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周衍行并未过多理会,反倒护着身后的女人进了浴室,等他们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姜唐在一旁静静站着,因被无视导致心里的怒气更甚,可却没有发泄的地方,只能站着。

周衍行朝她瞥了眼,回头看向女人时换了副面孔,神色温柔:“抱歉,佳纯,本来答应今天给你一个约会的。”

“没关系。”叶佳纯笑,柔情似水。

“突发情况,希望你理解,抱歉。”周衍行的声音同样温柔,笑道:“下次补给你。”

叶佳纯朝远处的女孩儿扫了眼,回头叮嘱男人:“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我送你下去。”

原本上一刻两人的缠绵悱恻转化为这一刻平淡的告别,她应该为此而高兴,毕竟这是她的杰作。

可不知为何,姜唐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

周衍行将人送下楼,考虑到房间里还有个“待办事项”等着自己,只得让叶佳纯自己开车回去。

等他折返回来,房间的人正准备下去,可看见他上来又改了主意,跟着他进了房间。

周衍行没打算理会,走过去将窗户开到最大,点了支烟靠在窗边抽起来,好舒缓心中的不快。

他不打算计较她的无理,他的风度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叛逆期的孩子发脾气。

但他也并不打算接招,他想等她闹够了自然会走。

显然她的耐心比起他来要差得远。

不多久,姜唐就有所行动,走过去在他坚硬的臂弯处戳了戳,问:“你家有安眠药吗?我睡不着。”

周衍行转过头,“没有。”

继续抽烟。

“还有吗?”姜唐又指了指周衍行手里的烟,“我也抽一根。”

“没有。”

话音落,周衍行深嘬了口,打算将烟灭掉,却被姜唐抢先一步,夺下他手里的烟叼在嘴边,“归我了。”

她模仿他的样子嘬了口,强忍着想要咳嗽的不适硬吞下去,“味道还不错~”

周衍行盯着她,眉头紧皱,眼里略微有些烦躁的神色。

姜唐又装作老烟枪的样子熟练地吸几口,朝周衍行吐起烟圈,静静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不出几秒,她便被人提到窗户上。

宽松的白T恤下是她一丝不挂的躯体,冷风顺着脖子灌进衣服,姜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把我从这儿丢下去?”姜唐朝身后扫了一眼,故作镇定,“真高呀,摔下去肯定瞬间就会脑浆迸裂吧?”

她回过头,轻佻地笑着,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的僵持大约持续了半分钟之久后,周衍行身体逐渐朝姜唐贴近,姜唐下意识往后躲,结果大半身体悬空。

僵持继续几分钟,姜唐的腿略微有些酸麻,整具身子在冷风中摇曳,时刻有掉下去的风险,而唯一的支撑则是他握着她大腿的手。

周衍行继续往前逼近。

姜唐感觉身体要掉下去了,下意识拽住周衍行的衣领。

看她如此反应,周衍行忍不住笑了,“不是不怕死吗?”

姜唐听了这话也笑,随即放开手,随风倒下去。

瞬间,她的背上多了个支撑物,是他的胳膊。

与此同时他的眉头也皱起来,压着火冲她吼:“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但你死了,姜叔后半生也不会安宁。”

他的反应令她心情大好,凑过去在他耳边热烈吐息:“你真孝顺啊~大哥~”

谁知他竟也用同样的眼神回看她,凑到她耳边同样挑衅:“是吗?那你坏了大哥的好事,你说怎么办?”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以为他会生气的。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觉得心脏在此刻颤动不止,因一种无名的情绪而颤动,可她叫不出这种情绪的名字。

她僵住了。

周衍行却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盯着她,似乎非要她给个答案才罢休。

姜唐只觉得双腿发麻,借力推开他,试图跳下来,好打破这样的僵持。

忽然,她发觉大腿根有一瞬间冰凉异物游走的触觉,在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给她准确的信息之前,异物感已然结束。

她安然无恙的站在了地上。

但她有了反应。

莫名其妙。

瞬间涌上来的羞耻感令她无地自容,脸潮红一片。

她抬头,得到的却是周衍行一句仓促的“抱歉”。

他原本想接住她的,奈何他的手一开始就放错了位置,他可以放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一定不是大腿根,那是个太过危险的地方。

姜唐朝周衍行狠狠啐了口,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他,恶狠狠朝他竖起中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畜生,下次别再惹我!”

翌日,周衍行陪姜致远晨跑回来,房间里的人还没起。

姜致远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不禁感叹:“老了,这身子骨现在是越来越差了,出去刚跑了两步,身上就觉得不舒服了。”

周衍行陪坐在侧,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笑道:“这几天我把工作安排一下,抽空陪您去体检。”

“不用,你先忙,体检的事不着急。”姜致远在周衍行胳膊上拍打几声,笑道:“你小子,身体越来越结实了!还是年轻好呀,身体好,跑完连个气儿都不喘,你看姜叔,这半天都没歇过来。”

“您这可不是夸我。”

两人相视一笑,姜致远继续:“不过,你可别小看姜叔,姜叔年轻的时候,五十公里负重轻轻松松就跑下来了,经常和你爸比赛,谁跑得快,谁的负重多,哪像现在,不服老都不行咯~”

“我到您这个岁数,还不一定有您这样的身体。”

姜致远笑了,起身往餐厅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问周衍行:“对了,杪杪昨天晚上没跟你闹吧?”

周衍行愣了半秒,笑回:“没有。”

“那就好。”姜致远拍拍周衍行的手,略带愧色,“她妈妈刚走,她这几天正是闹腾的时候,我知道她不愿意认我,没关系,多给她点时间,慢慢她会想通的,只是......她不管做什么你多包容点。”

“我知道。”

“姜叔得拜托你,多照顾杪杪,多让着她点儿,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亲人了,算是姜叔对你的请求。”

周衍行扶姜致远到餐厅,脸庞自然挂着笑:“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跟一个小孩有什么可计较的,您放心,我有分寸。”

“杪杪她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骨子里是缺乏安全感的。”姜致远在餐桌前坐下,继续说:“其实,她的情况我很了解,你唐琳阿姨生病后跟我有一些联系,她说过杪杪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乖。”

周衍行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乖巧又模糊的小影子,勾起他的笑意,坦言:“我知道,小孩嘛,都有叛逆期。”

“她心里不舒服,我们就由着她吧,她也闹不到哪儿去,闹一段时间也就过了,再说她变成现在这样,我这个当父亲的责任最大。”姜致远说着眼眶就红了,抬手擦了把,颤声道:“嗨,人老了,容易多愁善感~”

周衍行在对面坐下,语气中也满是愧疚:“姜叔,您不用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大部分责任应该算在我头上。”

“这事儿怎么能算在你头上呢,你别——”

谈话未尽,门口突然响起高跟鞋走路的“登登”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叶佳纯踏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礼物盒,笑盈盈地走进餐厅打了招呼:“姜伯伯,阿行~”

昨晚的事她自己思来想去亦觉得唐突,这约会虽是周衍行提出的,但后续的发展却在意料之外。

起初考虑到他家里有人,她本不打算留宿,可水到渠成,理性最终还是占了下风,却不想那样收场。

姜致远看见来人,脸上笑意更浓,亲切唤道:“是小纯啊?”起身迎人。

叶佳纯忙上前,将礼物盒放在餐桌上,笑道:“我是晚辈,哪里能劳烦您。”

姜致远乐呵呵地坐着,看了眼周衍行,意味深长:“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跟阿行约好的?”

“对。”叶佳纯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柔声笑答:“顺便来看看您,您回港城这么多天了,我一直忙着没时间过来,今天正好有空,知道您爱喝茶,托朋友跟您带的,您收下。”

姜致远接过东西,笑得慈眉善目,“你们平时都忙,有空的话多出去走走,跟阿行去吃个饭,看个电影,多沟通感情才能好,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惦记~”

“我听说杪杪回国了,想来看看,恭喜您啊姜伯伯,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了了。”

说到女儿,姜致远心头的高兴劲儿不免又来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叶佳纯没有就坐,反倒折进厨房帮忙。

几人聊的正热闹,并未注意到楼梯口,姜唐已经站了几分钟了。

她听他们闲话家常,更见叶佳纯殷勤又熟练地给姜致远端碗盛粥,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无疑在她心头重重一击,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温馨。

姜唐攥紧拳头,蓦然喊了句“爸爸”。

这是让她无比陌生的两个字,亦是让姜致远无比陌生的两个字。

姜致远扭头看向楼梯口,在确定这声呼喊是女儿发出来的之前,久久没有回应。

姜唐走过来,临近餐桌处又喊了句毫无感情的“爸爸”。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姜致远是什么反应,他的激动在她心里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只是当她用余光扫到对面两人时,她发觉周衍行看向她的眼睛里有了温度,她心中突然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

于是她故作娇嗔,冲姜致远,也冲周衍行,“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姜致远还沉浸在她刚刚那一句“爸爸”的欣慰里,亲昵地唤她的乳名,不可置信的问:“杪杪,你刚刚叫......爸爸?”

他似乎不太敢确定她说出的是否是这两个字,即使这是汉语发音中最简单的两个字。

“爸爸。”姜唐努起嘴,实实在在地又叫了一句,像很久之前读中文信一样。

姜致远站起身,斜立着将她小小的身体挡住,抬起布满老茧的手在她脸上摩挲,用最慈爱的眼神打量她,回应她:“嗯——”

这声重重的的回答里是他所有激动情绪的宣泄。

可姜唐却没有过多的回复,反而绕过姜致远坐在周衍行正对面的椅子上,盯着他。

她应该再做点什么,姜唐想,因为她心里的不悦并未消减完全。

她身上仍旧罩着昨晚那件肥大的白T恤,刚洗过的头发湿答答地黏在衣服上,将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可对面的人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目光的落脚点,平静如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从容道:“去把衣服穿好。”

这一切都被姜致远看在眼里,他的目光刻意避过女儿的身体,侧身将她挡住,耐心劝:“杪杪,家里有客人,先去把衣服穿好再下来,你大哥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

姜唐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扫了眼餐桌边上的两人,盯着姜致远佯装委屈:“我平时就这样穿的,没有别的衣服了,爸爸。”

姜致远将盛好的粥放在她面前,只好说:“那咱们先吃饭,吃完饭爸爸带你出去买衣服,你缺什么我们今天去商场一并买齐全。”

姜唐与姜致远并排而坐。

刚坐下不久姜致远便殷勤地向她介绍对面的女人:“杪杪,这是小纯,她来看看你。”

姜唐定睛一看,是昨晚的女人,她来了兴致。

“看我?”她指向自己,不屑哼了几声,“看美女可是要收钱的。”

姜致远立马制止她的无礼,但声音依旧柔和:“杪杪,不能这样。”

“杪杪?”叶佳纯温柔笑着,将桌上礼物轻轻推到她面前,“不了解你的喜好,初次见面,给你挑了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瞥了眼,不稀罕似的将东西推到一旁,“这个牌子的首饰很贵,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你是我们家什么人?”

没等叶佳纯说话,姜致远替她解释:“杪杪,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未来的嫂子。”

“哦~我想起来了,我昨天晚上见过你。”她朝对面挑眉。

叶佳纯想起昨晚那事,侧目去看身边的男人,见他沉着无恙,自己倒也冷静几分,只不过到底是女人,脸上还是潮红几分。

姜唐见状,起身绕到对面,胳膊搭在两人肩头,望着姜致远:“爸爸,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一起睡的,可刺激了。”

听她这话,姜致远的脸色大变,语气难得严肃:“杪杪,不许在这儿胡说!”

“是不是呀?”她抬手拍拍两人肩背,凑到周衍行耳畔,“别光我一个人说,你们俩也说说看,是不是很刺激?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再试试三人游戏?”

姜致远脸色大变。

“哦——不对不对,是我记错了——”姜唐拍拍脑门,“昨天晚上没有她——”抽回搭在叶佳纯肩头的手,去看向周衍行,“只有我和大哥。”

姜致远不知她这话真假,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但依旧耐着性子劝解:“杪杪,你别胡闹,先过来好好吃饭,有什么不高兴的等会儿跟爸爸说,好不好?”

听着姜致远祈求似的口气,姜唐心里舒服了不少。

“我没有不高兴,爸爸。”她说着,从周衍行前面跨过去,坐在他身上,后腰抵在桌子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们真的睡过了,对不对,大哥?”

周衍行盯着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愠怒,只说:“下来。”

“干嘛这么生分,大哥跟我可是有过一夜情缘的。”

“别闹了,下来。”周衍行冷了脸。

她没理,扭头向姜致远发问:“爸爸,他是我亲哥哥吗?”

姜致远怔愣半晌,耐心道:“杪杪,不许再胡闹了,你心里不舒服,爸爸带你上楼去说,你要做什么都依着你,当着客人的面别这样好不好?”

她自然不会听,回身继续勾住周衍行脖子,撒娇谄媚叫了句“大哥”。

周衍行笑了几声,面色平静,语气更淡:“等佳纯走了,随你怎么闹,现在下来。”

“我就不呢?”她挑衅。

“是不是还要我教教你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他怒了。

她心头一颤,打起退堂鼓,无奈从周衍行身上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叹了口气:“哎,真可惜,他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把玩了一阵子后才扭头去看姜致远,“昨天晚上大哥那么卖力,没准我还能弄个孽种出来,给爸爸你光耀门楣呢。”

姜致远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气女儿,可更气自己,是自己让她变成这样的,说到底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猛然,他额头渗满虚汗,整个人开始犯晕。

周衍行察觉情况不对,立马过来,“姜叔,您别着急,要不我送您上去休息,晚点再吃。”

姜致远点头,暗暗叹着气。

周衍行扶着人往楼上走,路过姜唐身边时没发火,只是平静笑笑,直言:“你悠着点,把姜叔气死了,可就没人再纵容你胡闹了。”

姜唐气的咬牙,顶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两人上了楼,心中的怒气不减反增,且更浓烈,更难以消解。

叶佳纯依旧坐着没动,但脸色也不好看。

“热闹看够了吗?”姜唐看向叶佳纯,冰冷注视着她。

“嗯?”叶佳纯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姜唐瞬间变了脸,“看够就滚。”

叶佳纯没跟她计较,平静应答:“我跟阿行有约,恐怕现在不方便听从杪杪你的逐客令。”

这并不是她家,姜唐颤了颤,知道自己又败了。

安抚好姜致远,周衍行下楼,略过她去看叶佳纯,“我先送你去公司,今天的事非常抱歉。”

“没关系。”叶佳纯温柔笑了,“姜叔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放心。”

两人结伴往外走,路过姜唐身边,叶佳纯还是礼貌道别:“杪杪,下次再见。”

姜唐胸膛起伏不定,想追上去,可脚下突然发沉,如何也动弹不了,只能由着两人走了。

周衍行走后没再回来。

姜唐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待天色渐暗,姜致远才来敲门,叫姜唐下去吃饭。

屋里没声儿,姜致远又敲几下,“杪杪,爸爸进来了?”

依旧没回应。

姜致远拧开房门进去,房里却空无一人,他心下一急,先往卫生间跑,敲了几下没人应,进去查看,里面也空空荡荡。

姜致远瞬间慌了,楼上楼下跑个遍,期间不断高声叫喊女儿,可始终没人回应。

她刚回国,人生地不熟,万一——

想到这里,姜致远心头一紧,慌张半晌,随即冷静下来,先去保安室调监控,确认人没出小区后,保安这边出动帮忙寻人,监控死角重点查探,寻了几圈,但都无果。

姜致远不得已报了警,又给周衍行去了电话。

彼时周衍行正和叶佳纯约会,情到深处,两人继续那晚没完的吻,却被电话中断,不得已往回走,叶佳纯也担心,随行跟过来。

从环贸大厦公寓返回清水湾,周衍行尽量走非限行路段,半小时左右到。

姜致远正在客厅焦灼不安。

周衍行飞奔进来,叶佳纯紧跟,两人到了后先安抚住姜致远,然后问明情况。

姜致远把事情原委细说了一遍。

叶佳纯说:“您别急,既然已经报警了,警察来了会帮忙找人的。”

话虽如此,可到底关系女儿安危,姜致远怎能冷静?

周衍行这边相对平静一点,扶着人到沙发坐,“您确定家里都找过了?”

“每个房间我都看了,这么大个人,也藏不住啊。”姜致远急的直叹气。

周衍行冷静会儿,又问:“三楼那个储物室呢?”

“也看了。”姜致远说,“车库我都找了,保安也在小区找了好几圈,都没见人。”

周衍行拧着眉,正想应对措施,保安带两名警察过来。

询问情况后,警察又调取附近监控查看,可并未在监控里找到蛛丝马迹。

“这可怎么办呀?”姜致远急红了眼,“这孩子刚回来,人生地不熟的——”

话没往后说,但心凉了半截。

警察把情况从头到尾又捋一遍,就刚刚没注意到的细节再次询问姜致远。

姜致远仔细回忆,生怕遗漏半点。

警察分析:“东西都在,说明她没去太远的地方,附近监控都看过了,一点踪迹没有,人很大可能没出小区。”

分析完毕,看向周衍行,“小区监控死角都找过了?”

“对。”

“家里呢?”

姜致远说:“都找过了。”

警察又道:“我是说能藏人的地方,比如柜子,床底下,你刚刚说你女儿情绪不好,或者她只是找个地方躲一下。”

姜致远嘶了声,“这倒没有。”

“我们再回去找找。”周衍行最先反应。

一行人再次返回清水湾。

警察一同跟来,说让他们先找找柜子。

周衍行第一时间去了姜唐住的那间卧室,里面是嵌套式大衣柜,推拉门,他上去拉开柜门,可左侧并未见人,但隐隐听见微弱喘息,于是他又把门推到另一侧,先瞧见一双脚,等拨开衣服,这才看见人。

姜唐正此时蜷在衣柜里。

周衍行松口气,伸手过去。

姜唐下意识躲了下,抬起胳膊呈现防备姿势,似乎很怕他。

周衍行怔愣了下,尽量柔和:“杪杪?”

姜唐听见声儿,身子一颤,缓缓放下胳膊,抬头见是周衍行,反而松口气。

周衍行心下疑惑,不明白她眼里闪过一瞬的恐惧从何而来,但来不及细想,先把人抱出来。

姜致远见人安然无恙,失而复得之下反而湿了眼眶,拉着女儿,“杪杪,你怎么......怎么躲到柜子里去了?急死爸爸了!”

“外面——”出口哑声,姜唐清清嗓子,“外面太亮睡不着。”

人顺利找到,警察很快离开。

姜致远留在在房里陪着女儿。

周衍行这边因放心不下,只好再次爽约叶佳纯,送她回家。

明晚八点继续更新
《不可以心动》第2篇~

本文为《不可以心动》第1篇作者 徐知知


《不可以心动
作者:徐知知

 #言情 #年上恋 #微虐


周衍行也没想到,

冷静三十二年的他,

有天会介意姜岁杪那个小疯子

管别人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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